做两个轮子的,一直很憋屈。
当年,一位摩托大佬直言,生意越做越大、产品越做越好,结果连合法路权都没有,更别提补贴和产业支持。“难受、没劲儿,憋屈得很。”
今天,这话的含金量更足了。
12月1日,被称为史上最严的新版《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正式落地,旧国标车型全面停售。短短数日,社交平台便被吐槽刷屏:“金属硬座椅硌得慌,没有储物空间没法通勤,头部品牌雅迪旗下“毛豆”新国标车型成为争议焦点。
12月5日,雅迪官方发布致歉声明,称“不同版本上市节奏衔接不足、车型设计考虑不周”,涉事“毛豆”车型随后在线上渠道暂时下架。
电动车行业龙头要为“标准理解偏差”向公众道歉,花生看到的憋屈。作为行业龙头,甚至是标准的参与制定者,会冒着得罪消费者、卖不出去产品的风险,犯这种错误?
花生觉得,是代人受过罢了。
那谁错了?
新国标有错吗?无错。强化防火标准、筑牢安全底线,锚定非机动车规范,从初衷到数据支撑,每一点都站得住脚。
老百姓的诉求有错吗?更无错。送孩子上学、日常通勤赶路、快递小哥谋生接单,电动车早已是数亿普通人离不开的刚需载体,这些真实场景本就该被正视。
制定标准的专家有错吗?未必。给企业做过战略的人都懂,若结果早已既定,细则优化、论证落地可行性,往往成了唯一能做的事,难有太多自主空间。一个命题作文而已,能有多大自由空间?
那争议的根源在哪?错的从不是某一方,而是出发点向好、却早已跟不上时代的监管逻辑,与当下市场真实需求的严重错配。
实际上能满足大家出行和外卖特需行业的产品是电轻摩,电摩和摩托车,但没有路权,这是主要问题所在。

真正该直面问题的,是那些脱离民生场景、延续数十年却未及时迭代的滞后规则,是让企业在合规与实用间两难、让百姓在安全与便利间纠结的错位治理,这份歉意,从来不该只由企业独自承担。
40年前,首张禁摩令落地,拉开全国200余城禁摩浪潮的序幕,这份当时看似合理的治理选择,终究在今日新国标电动车的舆论撕扯中,结出了争议的果实。
如今,中国电动自行车几乎成为了全球最独特的自行车,车速上限最快,保有量最大,但最不像自行车。
在花生看来,它就不该是自行车,应该是电动摩托车,应该纳入的是机动车的管理范畴,给予路权、给予监管,给予消费者靠谱的、原厂的、安全的产品,给驾驶人有效、全面的驾驶规范教育。
而不是通过推出一个不符合实际的产品,让企业“被迫”合规,销售商“偷偷”改装,消费者“违规”上路,交通管理部门“皱眉”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终变得普遍性的“违规、违法”。
这有害于安全,更有害于监管的严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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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电动自行车新国标全面落地后的舆情争议,并未随企业致歉、专家回应而平息。
相关主管部门和标准制定专家们连回应却难平众怒,乃至有网友开始深扒专家名录质疑其调研真实性。
看似一场产品设计的疏漏之争,背后是更深层的行业困局:当3.8亿辆电动自行车承担起全国近三成的短途出行量,当大量家庭用它接送孩子、千万从业者靠它谋生。

争议的核心远不是什么“参数合规”,而是四十年禁摩政策下,被扭曲的出行需求与脱节的治理逻辑。
新国标的初衷本无争议,安全治理确有刚需。
此次新规从材料阻燃、速度管控、部件协同等维度升级标准,明确时速超25km/h自动断电、车辆塑料质量占比不超过5.5%,核心是防范改装限速引发的交通事故、电池起火带来的安全隐患。

数据显示,近年来电动自行车肇事事故占城市道路事故总量增加,大多与超标改装、违规骑行相关,强化监管是应有之义。
但政策落地后的大面积反弹,却暴露了设计层面的短板:专家口中的“合规标准”,与普通人的真实出行场景严重脱节。
有家长直言:家里没汽车,电动车不让带娃,难道让孩子步行几公里上学?;快递员吐槽:没有储物空间,一天几百单快递根本没法送;更有用户晒出金属座椅骑行后的腰部不适照片,反问:合规的前提,难道是放弃实用?

雅迪的“道歉”,更像是行业无奈的缩影。
在花生看来,作为深度参与新国标制定的头部企业,不可能对政策条款存在理解偏差。
其推出的“单人通勤版”车型刻意规避儿童座椅、储物空间等设计,本质是在政策红线与市场需求间的被动妥协罢了,既想抢占合规市场份额,又不得不牺牲用户核心诉求。
而这种合规优先、体验靠边的产品策略,并非个例:目前市面上多数新国标车型,均存在座椅偏硬、功能简化的问题,部分品牌甚至直接取消了后座,彻底沦为“单人代步工具”。
企业的妥协背后,是政策与民生需求的断层。

当政策只盯着技术参数,却忽略了电动车早已从辅助出行工具,演变为承担通勤、接送、货运等多重功能的全能出行刚需,任何脱离场景的标准,都注定难以落地,也必然引发争议。
追溯这场矛盾的根源,绕不开持续四十余年的城市禁摩政策,这才是出行需求被扭曲的核心症结。
上世纪80年代起,国内某些特大等城市率先以“减少污染、保障安全、维护治安”为由,出台摩托车禁限行规定,后续全国超200个城市陆续跟进,形成大面积禁摩格局。
在汽车尚未普及、公共交通不完善的年代,管理者想当然地认为“禁止摩托车就能一劳永逸解决交通乱象”,却刻意回避了普通市民对灵活、低成本、高效出行的刚性需求。
需求从不会因禁令消失,只会寻找替代出口,这是经济学常识。
电动自行车被迫填补了这一空白。

观研报告网的数据显示,禁摩政策落地后,全国电动自行车销量3年实现翻倍,从最初的年均百万辆,跃升至如今的年销量超5000万辆。
刚需场景下,车辆改装行为普遍存在——日均骑行超50公里的用户(多为快递员、通勤族等),车辆改装比例超四成,主要集中在解码限速、加装电池/储物架/儿童座椅等,以适配载人载货需求。
如今,中国汽车保有量已居世界第一,但电动自行车的不可替代性仍未减弱。
对工薪家庭而言,电动车无需找停车位、不会堵车,出行成本低,是短途通勤的最优选择;对农村用户而言,电动车适配乡村道路,能承载少量货物,兼顾出行与生产;对快递、外卖从业者而言,电动车更是谋生工具,支撑着城市运转的微循环。
尴尬的是,电动自行车的“名不副实”。
名义上被划归为“非机动车”,按自行车标准监管,实际使用中却需要承载成年人、儿童甚至货物,行驶速度和载重需求远超传统自行车。
这种长期的身份错位,导致了一系列治理难题:超标电动车游走在非机动车道,速度接近摩托车却无驾照约束,既威胁行人安全,又因违章频发引发秩序混乱;用户为满足需求私下改装,进一步加剧安全隐患,形成“禁止-改装-更危险-更严格禁止”的恶性循环。

在花生看来,新国标试图以“强化非机动车标准”解决问题,本质是用错了药方,病根在“禁摩导致的需求挤压”,而非电动车本身。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该是纠结座椅材质、储物空间的细节争议,而是重构出行工具的分类管理逻辑,让需求回归正确出口。
其一,应明确“超标电动车”的身份归属,将其纳入电动摩托车管理范畴,实行驾照考试、分数制约、机动车标准监管:符合机动车标准的电动摩托车,在安全性能、速度管控、载重能力上更能匹配用户需求,而驾照考试与交通法规约束,也能有效提升骑行者的规则意识,减少违章事故。
反观当下,大量超标电动车游离在监管之外,既不受机动车规则约束,又远超非机动车安全标准,才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其二,城市管理者应正视禁摩政策的历史局限性,结合当下交通环境、技术发展(如新能源摩托车零排放、智能防盗技术成熟),逐步放宽合理的摩托车通行限制,让摩托车、电动车、汽车各归其位,分别承接不同场景的出行需求,而非将所有刚需强行挤压到电动自行车领域。
其三,政策制定需兼顾弹性与差异化,针对家庭用户、职业从业者的特殊需求,制定合规的功能标准。比如明确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参数,允许合规加装;规范储物空间的设计,满足通勤与职业需求,而非一刀切取消实用功能。

事实上,部分品牌已研发出“符合阻燃标准+可拆儿童安全座椅”的车型,却因新国标条款模糊无法合规上市,这恰恰说明技术已能实现“安全与实用兼顾”,政策只需引导适配,而非反向限制。
任何政策的制定,都不该脱离实际场景空谈规范,更不该用禁止替代治理、用参数忽视民生。
需求从不会因禁令沉默,只会找错出口;治理的智慧,从来不是一刀切的简单,而是兼顾安全与民生的平衡。

写在最后:
这篇文章写得畅快,原因业内众人皆知,观点了然于胸,写起来洋洋洒洒;这文章写得纠结,我已经不在机构媒体了,这种得罪人、说真话,是监督者、瞭望者该干的事儿。
可惜,我没看到。
文 | 李皙寅·花生
编辑 | 黑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