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司彦坐了六年牢。
出狱时,我跨越了大半个国家找到他。
他已经和手下的妹妹结了婚。
几年后,司彦因为意外瘫痪,妻离子散。
我将他接回了我们曾经一起住的房子里。
他满心愧疚又感激。
说临了了还是只有我留在他的身边。
我却笑得灿烂无比:“我收留你,当然是为了天天看你这个残废的笑话啊。”
1
司宴说要金盆洗手的时候,他手下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敢拒绝。
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不满的。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缓缓开口。
“宴哥意思说得很明白了,想要跟着宴哥的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兄弟们,想要做老买卖的我们也不拦着,但是谁要是妨碍了我们走白道,就别怪我们不顾兄弟情分了。”
我说完后,司宴满意地点点头,将我拉进怀里。
眼神扫过众人,淡淡道:“都听懂了吧?”
没人说话,都在面面相觑。
还是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宴哥,您这说金盆洗手不干了就不干了,可兄弟们都是过的刀尖舔血的日子,这正经买卖,不是人人都能干的吧?”
开口的是老马。
他一向不服司宴,觉得自己年长,想要拿老辈子的架子。
可架不住司宴手下多,家伙多。
再加上司宴这人心狠手辣。
这有家室的老马,再不服也还是不得不称司宴一声宴哥。
平常司宴也不会轻易动他,毕竟也是有点地位的人。
可现在,我能明显察觉到司宴的眼神变得锐利冰冷。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手轻轻在我屁股上拍了拍。
我端起身边的茶壶,里面的茶水滚烫。
走到老马面前时,我又看了司宴一眼,他扬了扬下巴,算是允许。
“老马,咱都讲究点儿,行不行?”
说罢,我将滚烫的茶壶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老马被烫得捂着头在地上哀嚎。
他身后的手下咬牙切齿想动手,最终也没敢对我做什么。
“湘湘。”司宴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朝我勾了勾唤我:“别冲动。”
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冷眼盯着地上打滚的老马:“不好意思啊老马,湘湘脾气不太好,别跟女人计较。”
说罢,搂着我的腰就离开了现场。
出去后,他勾起嘴角笑道:“越来越有黑帮大嫂那味儿了。”
我点了支烟放进嘴里:“下次能不能别再让我做这种恶人了。”
他拿走我嘴里的烟,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只有你才能做得好啊,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合我心意,不让你做,让谁做?”
“你啊,是我最合手的利刃。”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失神。
他跟我在一起,愿意让他身边的手下叫我大嫂,并不是因为他多爱我。
而是因为我是最合他心意的女人。
我不矫揉造作,做事干净利落,能读懂他的想法。
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需要什么,要做什么。
在这条道上,有些事他们男人不方便做的,我一个女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帮他做。
他不用跟我解释要怎么做,我就能完美地替他解决问题。
所以他离不开我。
可纵使知道他只是利用我,我还是爱他。
因为是他把我从另一个男人的手里救了出来。
2
司宴在应酬上喝多了,让我去接他。
推开包厢的门时,就看到一女孩儿哭得梨花带雨地坐在他的身边。
而司宴,耐心地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珠,声音温柔。
“有我在没人敢再动你了,乖,别哭了,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我心里有些酸涩,表面依旧如常。
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现在走不走?”
司宴拍了拍女孩儿的头:“乖,送你回家。”
女孩儿抓着司宴的衣袖,泪眼楚楚:“晏哥哥,你会陪我回去吗?”
“当然会。”
我望着温柔如水的司宴,又出了神。
我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他这样温柔过了。
上一次他这样对我说话时,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
我爸早死,我妈识人不明,嫁给了一个人渣。
偏偏我妈恋爱脑,知道那个人是人渣,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
家里的收入全靠我妈一个人,后来那人吸毒,我妈就去卖身。
靠做鸡也要养着那人渣吸毒。
后来我妈被扫黄组抓走,又被查出我妈购买毒品,所以判了刑。
为了那个人渣不会出事,她还替他扛了所有罪名。
我妈进去后,人渣的魔爪就伸向我了。
可我不会为了他去卖,他就打我,侮辱我。
有一次他吸完毒回家,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打我,从家里打到屋外。
恰好,司宴的车从我们家门口过,我倒在了他的车前。
看到遍体鳞伤的我,司宴啧啧两声,摇摇头:“打女人,就那点儿出息?”
他带走了我,给了人渣一笔钱,可没多久,人渣就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出租屋里。
但我知道,是司宴做的。
那个时候,他摸着我的头,亲吻着我身上的伤口。
声音里都是真心实意的心疼和温柔:“从今以后,没人敢再对你动手。”
确实,他做到了,跟在他的身边之后,我再也没被打过。
身后的车子狂躁地按着喇叭,我这才回过神,已经绿灯很久了。
启动车子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司宴和女孩儿。
女孩儿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他闭着眼假寐,我喉头有些堵。
却也没多说什么。
上车时他没有坐在副驾,而是陪女孩儿去了后座,我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现在对他来说,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司机而已。
其实他是有司机的,只不过他就是喜欢时不时地敲打我一番。
无声地提醒我,我的身份。
把女孩儿送到地方之后,她舍不得下车,缠了司宴许久。
直到司宴答应她,明天会来看她,她这才下了车。
临走时,女孩儿还朝我道了个谢:“谢谢你了姐姐,因为我还特意叫你跑一趟。”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来接晏哥的。”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说完,她轻轻握了握司宴的手,轻快地跳下了车。
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只是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客户带来的女孩儿,一直被揩油灌酒,你知道我的,最看不惯女孩子受委屈,就帮了她。”
司宴语气淡淡。
我启动了车子:“你可以叫阿祥来接你的。”
“可我,就想见你。”
3
晚上司宴想要与我缠绵时,我有些抗拒。
他亲吻着我的鼻尖:“生气了?”
我别过头:“我有生气的资格吗?”
他翻身从我身上下去,点了一支烟,语气有些冷。
“程湘,既然你都知道,就该有分寸,不多事是你的优点,好好揣着,可别丢了。”
司宴这样子,就是有些生气了。
我也生气,可即使我再生气,也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我承认,我在他面前没有自尊。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讨好的笑。
主动坐在他的身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我还有别的好处,你试试?”
他朝我脸上吐了口烟,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贴身的手枪给了我。
“中午要见一个老东西,那人谨慎得很,家伙你替我拿着,必要时候不用手软。”
“现在查得严,真要带着枪出门吗?”
他捏了捏我的脸开玩笑道:“这么胆小,怕什么,你不要在大街上开枪不就行了。”
上车时,我准备去副驾驶,却被他一把拉到了后座。
还趁机捏了一把我的屁股。
司机阿祥装作没看到。
他靠近我,身上带着梨木香:“还在生气?”
我乖巧地靠在他身上:“没有。”
他把玩着我的发丝,交代着一会儿见面时要注意的事。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微微皱眉,还是接了起来。
少女像黄鹂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声音不大不小,我刚好能听见。
“宴哥哥,你说好今天会来找我的,你会来的吧。”
这声音,我听着骨头都酥了,别说是男人了。
果然,司宴舔了舔嘴唇,扯着嘴角笑道:“会的,放心,乖乖等着我。”
女孩儿又撒了几句娇,两人才挂断了电话。
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紧,指甲嵌进肉里,骨节也泛白了。
面上却依旧那副乖巧的模样。
许是想起我还在他身旁,抚摸着我的脸。
他说:“给小女孩儿的安慰罢了。”
顿了顿,又说:“你在我这里是无法代替的,湘湘。”
我眼底闪过一丝自嘲,故作轻松道:“那事情结束后,我想去贵州吃把把烧。”
司宴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耐:“一千多公里呢。”
我凑到他的面前,呼吸扑到他的脸上:“不能去吗?”
他脸上的不耐烦消失,看着我似乎还有一丝宠溺:“拿你没办法。”
又对司机说:“阿祥,一会儿去订机票。”
然后刮了刮我的鼻梁,柔声细语:“满意了吧?小祖宗,像是以后没机会去似的。”
司宴这副样子,差点让我有了一种我和他是恩爱非常的情侣或夫妻。
他总是这样,让我沉沦又给我一巴掌让我清醒。
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让我继续沉沦下去。
夜以继日,让我对他的爱肆意生长。
而他开玩笑一样的话,最后却成了真。
我和他没能去的了贵州。
这辈子都没去得成。
4
应酬结束后去机场的路上,我们被人堵劫了。
去机场的事,因为匆忙,司宴并没有通知别的手下。
我们的车子被五辆机车团团围住,被迫压低了速度。
机车身后还跟着两辆面包车,看样子也是冲我们的车来的。
司宴冷笑一声:“尾随一路了,总算逮着机会下手了?”
阿祥眉头紧皱,一股狠劲儿冒了出来:“宴哥,停车吗?”
“咱也走不了了。”
说罢,阿祥猛地踩了个刹车,后面的机车直接撞上,从车顶翻了过去。
阿祥从副驾底下摸出一根铁棍,直接下了车。
他的身手一向很好,所以才混到了司宴司机的位置。
可架不住对方人多,面包车上哗啦啦下来一批人,不到几分钟,阿祥已经被打得满身是血。
有人开始叫嚣着拍我们的车窗。
“下车!给老子下车!”
“滚下车来!”
“妈的有本事下车!”
围着车的人越来越多,阿祥的头被按在车玻璃上,已经面目全非,玻璃上全是他的血。
我不安地看了一眼司宴:“要不要我冲过去?”
司宴已经在往手上缠毛巾,眼神狠戾:“冲过去?我司宴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下一秒,他一拳砸穿玻璃,拳头刚好落在外面一人的脸上。
那人直接倒地不起,晕死了过去。
下车时,司宴叮嘱我:“打电话叫人,不要下车。”
我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司宴已经这时候已经打晕好几个人。
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眼见有人被打倒,就有人回车上去拿家伙。
司宴身手再好,也是赤手空拳。
铁铲拍到他后背时,我眼见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就是十几把铁铲都朝着他的身上拍过去。
“你不是很牛逼吗?要干大买卖了,兄弟们这就给你送大订单来,如何啊?”
说着,有人拽着司宴的头发,将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车上撞。
我在车里早已经坐不住,想要下车。
可他却在玻璃外,用嘴型告诉我:“别下车。”
我浑身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高高在上的司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纵使他对我的感情不纯粹,却也是我深爱的男人,我没办法看到他被这样侮辱。
手不自觉地摸到包里的枪。
心一狠,我拿起枪直接开了门。
没人会在意车上下来的我,我确实让他们不足为惧。
领头拽着司宴头发的那人还在朝着司宴叫嚣,下一秒我的枪就对准了他的肩膀。
砰的一声,那人惨叫着倒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接着人人转头看向我,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
司宴强撑着起来,即使脸上都是血,我也看到了他眼里的震惊。
我知道他在震惊什么。
他在震惊,我居然在大街上开了枪。
如今上头查得很严,涉黑涉恶更是抓得紧,敢在大街上开枪,就是相当于已经半只脚踏进监狱里了。
就算是司宴这样的人,想保我都不一定保得住。
所以他才说,你只要不在大街上开枪就行了。
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5
警察比司宴的手下来得还要快。
打人的也跑了不少,除了受伤的。
我是被押上了警车,而司宴是被送上了救护车。
擦身而过之时,我还能看到他眼中的责备:“你害了我。”
胸口有些闷闷的,想张口告诉他我是怕他会受更重的伤。
可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审讯室里,强光照在我的脸上。
“枪是谁的?”
“我的。”
“程湘,你知道持有枪械是什么样的罪吗?该交代的交代了,给自己争取个宽大处理。”
我垂眸,脑中闪过司宴最后的眼神。
淡淡开口:“是我的。”
“枪从哪儿来的?”
“托人买的。”
“托谁?”
“马文斌,我们都叫他老马,枪是他卖给我的,他还放高利贷,贩卖毒品。”
“还有谁参与这些?”
“没有,只有我和老马。”
警察试图从我这里得到司宴的信息,我什么都不肯说。
最后我被判了八年。
直到入狱那天,我都没有再得到过司宴的消息。
我想,他大概是伤得很重,等他的伤好了,他会来探视我的。
我足足等了六年,都没有等到他来看我。
反倒是阿祥,来了两次。
第一次,是他出狱,他因为打架斗殴,判了六个月。
他出来后来告诉我,司宴似乎也被判了刑,虽说我极力把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揽。
可有些事还是被查到了。
至于被判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第二次,是我入狱第二年。
他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湘湘姐,宴哥来看过你吗?”
我一愣,问道:“他出狱了?”
阿祥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有再问。
我想,也许司宴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来看我的时候,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就一定会来看我的。
第六年,我没有等到他,只等到了我提前刑满释放的通知。
我提前给司宴打了电话,打电话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真的很怕我打不通那个电话。
还好,他还留着那个号码,那个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我告诉他,我要出狱了,希望他能来接我。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
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拒绝我,他只说:“我在南城。”
其实他的意思很明显,可我还是试探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不知道。”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我和司宴之间,已经不会再有关联了。
可我不想放弃,我觉得除了他,在这个世上我就没有亲人了。
我愿意重新成为他的利刃,不做他的爱人也没关系。
只要在他的身边,我都愿意的。
所以我也不敢问他那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那个意思我已经很明白。
可我装作我不明白的样子,笑道:“没事,那到时候我去南城找你。”
“湘湘,你...”
“打电话的时间到了,就先不说了,晏哥,你等我。”
我打断了他,并且挂断了电话。
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我怕晚一秒,他那句不要我的话就说出来了。
6
出狱那天,雪下得很大。
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纵使已经知道他不会来接我,可当真的看到他没来的时候,难免还是会觉得心痛。
这样的天气,这外面也打不到车,我一路踩着雪走了回去。
当初司宴为了和我能够夜夜缠绵不被打扰,在外面给我买了一套小房子。
房子不大,两房一厅,但是我曾经把那里当做我和他的家。
门锁已经落了灰,甚至还有点生锈。
我开了好半天,才把门打开。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放屋里的陈设依旧如常,甚至连那天我离开时换的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此刻都还静静地躺在上面。
洗手间里我和司宴的牙刷依旧整齐地摆放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并没有坐六年的牢,我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司宴会在晚上依旧回到我这里,亲吻我的鼻尖,告诉我今天遇到的那些难以应对的富商们。
眼里渐渐起了水雾,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哭了很久,直到阿祥来敲门。
他说:“听到有人在说,你今天出狱,从前你也很照顾我,我觉得我应该去接你。”
他还说:“我去得晚了。”
“...不晚。”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就像是夜晚里那一抹月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真诚的眼神,司宴给我的目光,永远都是居高临下,还有施舍。
他准备好了红绳,替我系在了我的手腕上。
“湘湘姐,我不会说话,祝你重获自由后能够重新开始,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摆脱过去的阴影,迎接美好的未来。”
他还给我准备了火盆,让我跨过去。
他说:“出狱跨火盆去去晦气,以后都是新开始。”
我默默地跨了过去。
“以后,你不再是从前的黑道大姐了,你就是程湘,好吗?”
我的手心有些出汗。
我想点头,说好。
可我知道不可能了,从我被司宴带走的那一天,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阿祥见我一直不说话,他苦笑一声:“别那么傻,他已经放弃你了。”
“他不会放弃我...”
阿祥靠近我,眉头皱得很紧,可他的眼里却都是失落:“你以为他是多久出狱的?”
我摇头。
“他进去不到两个月,就被保释了。”
脑子嗡的一声,有些不敢相信。
“两个月,他出去后没有来看我,甚至都没有去看过你,我是他的心腹,而你是他的女人,他连一个准确的消息都不肯留给你和我。”
“甚至我出狱了,想要去看他,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他早就已经离开北城了。”
“程湘,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没想过他是这么薄情的一个人吧?”
阿祥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我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心好像被一块胶纸封住,不能转动。
我知道司宴是一个冷漠的人,我也知道他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可我觉得我在他的心里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至少,我对他有用,他至少会有一点舍不得放弃我。
所以我不信。
阿祥给了我一个地址:“不亲眼看到他的薄情,你是不会醒的,去吧,去找他,去看清他的嘴脸,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7
北城到南城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国。
我找到那个地址时,依旧没有见到司宴。
可我见到了他曾经的手下,万镭。
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物,据说是某大学的高材生。
学生物的,当初替司宴研究毒品被抓。
他当时也是把全部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只希望司宴能好好照顾他的家人。
司宴也说到做到,给了万镭父母一大笔钱,还把他的妹妹送去了国外读书。
万镭的妹妹也争气,学成归来开了生物研究公司。
我第一次见到万镭的妹妹,是司宴准备金盆洗手的前半年。
万镭出狱,司宴还曾给他接风洗尘。
他说,他非常感谢司宴那几年对他家里的照顾。
要好好报答司宴的恩情。
那时候,他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司宴。
后来,司宴入狱,就是他把司宴保释出来。
两人现在已经在南城开了一家公司做外贸。
但我没有见到司宴。
万镭给我倒了一杯茶,语气很客气:“湘姐,我是真不知道您出狱了,这晏哥也没说,真该为您接风的。”
我摇摇头:“晏哥呢?”
“不巧,他去外地出差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什么时候回来。”
万镭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去打开了门。
门外进来一个女孩儿,亭亭玉立,温婉动人。
万镭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万昕。”
女孩儿朝我礼貌伸出手:“你好,我们见过的。”
我保持面上的微笑,握住了她的手:“好久不见,你漂亮了很多。”
“你来找晏哥的么?”
她随及坐在我面前的沙发上。
万镭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有个重要的会议,昕昕,你好好招待湘姐。”
我赶紧拦住他:“你还没告诉我,司宴什么时候回来。”
万镭面上有些不耐:“我哪里会清楚晏哥的事,他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还想要说什么,他却直接推开我,径直出了门。
我有些愣神。
万昕开了口。
“湘姐,你坐了几年牢?”
我眉头轻蹙:“六年。”
“六年。”她细细琢磨着这个数字。
“六年,足以改变很多事,你懂吗?”
我有些不悦:“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很感谢你为晏哥坐了六年的牢,你确实替他受了很多苦,但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更何况,晏哥也没有承认过你是他的女朋友或是妻子,所以,你现在来找他,其实是给他制造麻烦。”
她的话让我很不舒服,我也毫不犹豫地回她:“我也谢谢你和你哥照顾了晏哥那么久,我替他受苦该感谢我的人是他自己,你是站在什么身份替他感谢我,还有,他的感情会变成什么样,都得他亲自来跟我说,用不着你来转达。”
我与她的目光对峙了许久,终究是她坐不住了。
她轻蔑地挑了挑眉:“我和他结婚了,你说,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酒店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麻木了,还是已经习惯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听到司宴亲口对我说。
我知道他不会接我的电话,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威胁的话来逼他。
我给他发了信息。
“见我一面,不然从前的事我统统翻供。”
一个小时后,司宴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他已经褪去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虽说身穿西装,却也难以掩饰他的颓然。
看到他那一刻,我居然还是红了眼。
我伸手去抱他,可被他拦住了。
他越过我,进了房间,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没说话,他点了一支烟,眉头紧蹙:“我来了,你要说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你结婚了?”
“嗯。”
纵使已经知道答案,可在听到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我还是心痛如绞。
“那我呢?”
司宴猛地掐灭烟蒂,双眼猩红地瞪着我:“你?你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要不是你,我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以为我出来了,又能回到从前的身份地位吗?因为你,我现在像个哈巴狗一样讨好别人,你还有脸来找我。”
我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司宴却像是被激怒,不停地朝我发泄着他的情绪。
“当初我叮嘱过你,不要乱开枪,你为什么不听?你觉得你救了我你对我有恩是吗?”
“程湘,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只是我的一把刀而已,却妄想成为我真正的女人。”
“你也不想想,跟着我之前被你那继父糟蹋了多少遍,你多脏心里没点数吗?我没嫌弃你,是因为觉得你有用,如今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你为什么非要来缠着我?”
“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又丑又老,你怎么就还有脸来找我的?要说从前,你好歹也有点姿色,我还能心疼心疼你,现在呢,你有什么?”
“你现在连一份无犯罪记录的证明都拿不出来,你来找我,到底还想让我给你什么?”
“爱情?从一开始都没有,你难道还妄想现在有吗?”
心像是忽然裸露出来一片荒原,寸草不生,鸡犬不闻,空留我一人暗弱无断,摇摇欲坠。
司宴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我站在窗外看着楼下的他决绝的背影,宁愿浑身湿透,也不愿在我的身边停留一秒。
突然间已经不想流泪了。
分不清到底是痛到麻木还是彻底心死,这一刻,我平静如湖面。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记得万昕第一次出现在我和司宴面前时,司宴难得失神了几秒。
她笑得那样恬静温婉,她说:“以后,我会和哥哥一起报答晏哥的。”
司宴松开了放在我腰上的手,往前凑了凑,笑得像是谈了恋爱那般:“有你哥哥在我身边做事,是我的福气。”
那个时候,他看万昕的眼神,就已经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温暖了。
9
回北城那天,我给司宴发了个信息,可他没有回复。
反倒是阿祥,早就等在了火车站。
看到我一个人回来时,他什么也没说,默默接过我的行李。
走出火车站,我冷得缩了缩脖子,真的好冷,北城的冬天,漫长又寒冷。
他调高了车里的温度,一进车就能感觉到暖和。
车里播放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谁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总教人无奈,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而我渐渐明白,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我突然间释怀地笑出了声。
“我以为司宴去南城,是因为我曾经告诉他,我不喜欢北城的冬天,南城温暖如春,我想和他去南城定居,所以他才在南城等我。”
“南城确实温暖如春,他也在那里定了居,他也在那里成了家。”
“这么多年,我在他的心里还是那个肮脏不堪的跪在他面前乞求他救我的肮脏货。”
“我以为他是有心的。”
阿祥放慢了车速,淡淡问我:“今后什么打算?”
我摇摇头。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炽热无比:“跟着我吧。”
我也看着前方,半晌,我开了口:“好。”
他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配得上湘姐,我是说,我在做一些买卖,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做。”
我噗嗤笑了一声,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耳根,轻声应道:“好。”
确实也该跟过去道别了。
跟那个为了人渣坐了六年牢的程湘道别。
从今以后,我只是我,不再是司宴的利刃。
...
司宴有一个酒吧,在被抓了之后就被查封一直没再营业了。
阿祥带我去的时候,酒吧已经重新整修过。
他说:“随时可以开业。”
我由衷佩服:“恭喜啊。”
他却看着我,眼睛笑得弯弯的:“也恭喜你,这个酒吧,你说什么时候开业就什么时候开,放心,是正经酒吧。”
我一愣,又在他脸上看到了那抹真诚。
心口有些炙热,我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真实。
他笑笑:“湘姐,只是交给你管理,不是送给你了,你别那么紧张啊。”
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这份好意,我收下了,谢谢你。”
其实我知道阿祥能拿下这间酒吧有多不容易。
他肯直接交给我,我感激,也明白他的感情。
以前我就明白了。
只是从前我的眼里只有司宴,而如今,虽然他已经腾开位置。
但是,如今的我,也配不上这样真诚的阿祥。
10
我想着我也许和司宴再也不会有交集,也不会见面。
毕竟他觉得他的落魄都是拜我所赐。
所以当我接到司宴要回来的电话时我还以为是诈骗。
直到他自己给我打了个视频过来,我才相信。
这离我最后一次见他已经过去了七年。
再一次看到他的脸时,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满脸胡子拉碴,甚至额间还长出了细细的纹路。
眼神里面已经没有了光,只剩下空洞。
头发凌乱不堪,似乎也很久没修剪,额头的碎发随意的贴在他的脸上。
他开口时,声音沙哑。
就那么一句话:“湘湘,能来接我吗?”
说真的,是吓了我一跳。
但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以。”
我要赶去车站的时,阿祥拦住了我,他皱着眉,有些委屈:“你还放不下他?”
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间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脸:“放心,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惨,顺便带回来给你看看。”
七年了,我当然不会再对这样一个人渣抱有感情。
如今我虽不再是从前那个黑道大嫂,却也不是那个刚出狱迷茫的我。
靠经营这个酒吧,我又替阿祥拉了不少别的生意。
虽说在北城不算多厉害,却也是叫得出名字的。
我想过,日子这样安稳过下去也挺好。
可如今司宴回来了,还是那样一副样子,叫我怎么能忍住不去看看。
去看看他是如何落魄的。
去火车站的路上心情是复杂的。
我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此刻的喜悦。
想着想着,我的油门又踩重了些。
其实电话里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我也只是从视频里他的外貌看出来他似乎过得不太好。
可是当我真的见到他的时候,还是难免震惊到了。
他此刻坐在轮椅上,衣服穿得有些草率,他的高领毛衣似乎是穿反了。
衣领上还有些油渍,裤腿也随意地扎在袜子里。
这么冷的冬天,他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袄。
就这样坐在车站的大门口,像是个乞丐一样。
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你这是...”
司宴已经看不到从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了,他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能先替我把钱付了吗?”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是送他回来的。
我替他付了钱后,又问他:“你怎么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有些闪躲:“残了。”
我没再多问,我属实有些被震撼到。
我知道有因果报应,却没想到他的报应会这样惨烈。
他似乎半个身子都无法动弹。
除了左手和脸,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无法再动了。
我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进车里,累得我手酸。
我揉了揉手,他低声抱歉地说道:“麻烦你了。”
此刻我算是慢慢消化了他残废了的事实,冷眼瞧着他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些痛快。
他司宴也会说麻烦你了这句话,我还以为他只会命令人呢。
可我没有表现出来,替他关好门。
车里我和他都很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在等红灯的时候拿出手机给阿祥发了条短信:“等会儿,绝对惊掉你的下巴。”
消息刚发出去,阿祥秒回:“坐等,嘻嘻。”
我都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笑意浮上我的脸。
司宴突然间开口:“这里是哪里?”
我看了一眼导航,淡淡道:“你被围殴的地方。”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司宴低下了头。
半晌,他才开口:“是我不好。”
我有些不屑,嘴上却安慰他:“都过去了。”
本来是可以过去的,可你非要再回来提醒我,提醒我曾经因为你受过的苦。
司宴这个人啊,从头到尾,都是自私薄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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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祥的表情也在我的意料之内。
他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高兴归高兴,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
阿祥赶紧抿了抿嘴,朝我挤了挤眼睛。
我突然间有些理解司宴为什么从前会喜欢那些阳光开朗鲜活的肉体。
因为在他们的身边,才会有被阳光笼罩的温暖感。
其实司宴也有些震惊的,我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
他的语气有着刻意控制的情绪:“湘湘,酒吧是你保住的吗?”
我摇摇头,老实地说:“不是,是阿祥送给我的。”
司宴的眸子瞬间睁大了,蹙眉与阿祥视线交汇时,阿祥坦然地与他对视。
脸上笑意满满:“是我送的,晏哥,当初你走了,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兄弟好歹得找点糊口的营生,这不,湘湘姐从前跟在你身边,她最了解这间酒吧了,所以她一出狱,我就送给她了。”
司宴的语气有些生硬,脸色也冷了下去:“你这是,有怨气啊。”
阿祥依旧笑嘻嘻地:“不敢。”
我知道阿祥是在故意气司宴,笑着打断二人的谈话。
转头问司宴:“要不要回家?”
司宴一愣,虽然表情柔缓下来:“我还有家吗?”
“当然,你不是给我买了个房子吗,走啊,带你回家。”
我推着司宴的轮椅,转身往门外走。
离开时,我与阿祥对视一眼,阿祥心领神会。
我脸上的笑意褪去,垂眸瞥了一眼司宴的头顶,我就忍不住嫌弃。
都这样了,在阿祥面前还一副大哥的样子。
还维持着自己那一丁点快要破碎的自尊心。
他越这样,我就越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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