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当着萧芜清的面。
可是,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早就知道他薄情,他不爱任何人。
可直到我死后第二天,我看到他去见了他的白月光。
原来,他不是薄情,只是对我不得不薄情……
01.
这是我死后的第三天——9月20日。
也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
此时的我,正恹恹地趴在沙发的一角,静静看着萧芜清整理他的小提琴。
没错,我死了,却成为了一缕幽魂。
房间里再也没有我的身影。
只有墙面上,曾经被我死皮赖脸放上去的婚纱照上,还有着我存在过的痕迹。
忽然,萧芜清背上了他无比珍惜的小提琴包出了门,我感到一丝意外。
萧芜清无比在意他的这把小提琴,活着的时候,我从未看到他在我面前弹过,
今天竟然还拿出去了。
我迫不及待的跟上了他。
这三天,我基本无时无刻都跟在他的身边。
我只是想知道,我死了,他会怎么样。
这似乎成了我的执念。
就像活着的时候,萧芜清就是我的执念一般。
我小心翼翼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毕竟这辈子都没坐过一次呢。
看着导航,我发现萧芜清并没有去他练习的地方,而是去了我和他的母校——
清河一中。
难道...
我内心有些感触,或许是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特地去旧地缅怀故人吗?
可,当我看到校门口隐约出现的窈窕身影,我的笑容渐渐敛去,心也隐隐触痛。
我自嘲的笑了下。
是啊,一中不仅仅是我的一中,故人也不仅仅是我,就连萧芜清,也不仅仅是我的。
他们才是传说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车子停下后,我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几年不见,柳星月出落得愈发精致大方,一身白色连衣裙,及腰的长发显得她无比温柔,
反观我,早已破烂肮脏的白裙,和枯燥凌乱的头发,额头还留着车祸后的痕迹。
是啊,她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我又拿什么和她比呢?
拿我那小心翼翼却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爱吗?
真是可笑。
我站在街边,静静看着这对天定的佳人谈笑风生,
最后,柳星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他,
我想凑近看,却发现腿脚完全动不了。
我眼睁睁看着我掉入一片空白,萧芜清的脸渐渐模糊,
苍白的墙壁映出我脸上的绝望和慌张,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吗?
巨大的困意袭来,我不受控的闭上了眼,只听一道机械声响起——
“恭喜宿主被上帝抽中,请说出你的愿望。”
刹那间,我的脑海只映出萧芜清的脸,
“萧、萧芜清...”我颤着声喃喃道。
“愿望绑定成功,将在三秒钟后开始实现——”
“3”
“2”
“1”
......
02.
我依旧是一缕孤魂,
但不一样的是,我存在的世界,是五岁时萧芜清的世界。
“什么情况?”
我茫然无措的站在小时候的萧芜清的房间内。
他的桌子上是堆满的琴谱和作业。
“宿主。”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
“你是谁?”
“我是上帝。”
我嗤笑一声,“你是上帝?那我还是阎王呢。”
上帝尴尬一笑,“不信的话,那你能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我哑言,上帝继续说道:“你的运气很好,在死去的这么多人里被我们抽中,我们可以在你转世前实现你的心愿。”
我这才明白,因为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关于萧芜清的,于是我的愿望就成了回顾萧芜清的过往。
回想起之前他和柳星月的暧昧,我心一痛,装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不需要,我已经放下他了,直接让我转世吧。”
上帝听了我的话后迟迟不开口。
等到我差点破口大骂时,房门忽然被打开。
房间内很黑,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
五岁的萧芜清逆着光站在门口,眼眸黯淡无光,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屋,关上了门。
屋子再次陷入黑暗,我震惊到呼吸停滞。
萧芜清此时坐在书桌前,昏暗的台灯映着他的侧脸。
本应该白皙的肌肤,此刻却布满抓痕。
露出的胳膊上似是被鞭子狠狠抽出的血条,不停渗着血丝。
可萧芜清像是习惯了般,熟练地掏出医药箱给自己上药。
“宿主,你确定不在意吗?”
上帝的声音在我脑海再次响起。
我狠狠憋住眼泪,“他——”
“小心!”
一道尖叫声划破安静的房间,随之而来的,是突然砸过来的花瓶。
刺耳的碎片掉落声连我都不禁捂上耳朵。
可萧芜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萧芜清!我就知道你也和那残忍的人渣一样!你们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给我滚!”
门口,一位头发衣裳凌乱不堪的女人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哭吼谩骂着眼前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等到女人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拖走时,我还陷入震惊中。
“你竟然不知道?”
这回轮到上帝震惊了,
我摇了摇头,萧芜清从未和我提过他父母的事情,就连婚礼都没来。
原以为是不重视,结果竟是因为...
我心疼的看着面前稚嫩的小大人,正想着帮他吹吹,却忽然撞入一双深情眼中,
满身是伤的少年警惕的看向我,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
“你是谁?”
03.
“我,我是天使……”
“天使?”
萧芜清狐疑地看着我。
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虚的低下头。
“当然,不然为什么我是透明的?!”
“也可能是鬼魂。”
原来毒舌的特点是从小就有。
“那你见过我这么可爱又迷人的鬼魂吗?”
不知是懒得理我,还是无法辩驳,他不再纠结,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是我要死了吗?”
提到死,他竟然会如此淡定,似乎是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我鼻头一酸,柔下声来,“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说的,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这个她,想必指的就是他的母亲了。
“不可能!”
他一愣,怔怔的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了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容,“我可是你的天使姐姐,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上帝不忍心看你这么命苦,所以就派我过来保护你咯!”
上帝:我可没说过。
“还有啊。”
我悄悄凑到他耳边,“以后,我们可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
“我会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当然!”
趁萧芜清发愣时,我抓住了他的胳膊,瞬移到了游乐场,
“怎么样,厉害吧,都说了我是天使。”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来这里?小孩子才喜欢,我要回去练琴了。”
见他转身想走,我连忙喊住他,“你不就是小孩子吗?你不喜欢是因为你没体会过游乐园的快乐!”
就这样,一脸兴奋的我牵着黑着脸的萧芜清玩遍了整座游乐园,
我指了指一旁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旋转木马,
“玩旋转木马!”
“我要玩过山车。”
“不行,你会恐高,马上玩完吐我一身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恐高?”
“......”
我心虚的转移话题,“有点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要吃冰淇淋。”
“不行!你肠胃不好,吃生冷的东西会犯肠胃炎的。”
“那我要吃虾。”
“不行!你对虾过敏你不知道啊?!”
萧芜清幽幽的瞥向我,“我还真不知道。”
见我想跑,他一把扯住我,
“你到底是谁?”
我尴尬一笑,“都说了是天使,当然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啦,就相信我一次嘛。”
“还有很多没玩呢,赶紧走吧,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就这样,我带着萧芜清从天亮玩到了天黑,直到最后,我们在摩天轮下停住。
我下意识想要牵着他离开,却发现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眼神怔怔的望着摩天轮。
我心一软。
“萧芜清,你想坐摩天轮吗?”
他摇了摇头,半晌才说道。
“她曾经对我说,那个男人就是在这里和她相遇的,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一直忘不掉。”
我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母亲。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芜清看了我一眼,小大人般又问道。
“你坐过吗?”
我一愣,喉咙像卡了刺般发不出任何声音,脑海中渐渐浮现起当初,独自一人在摩天轮失望的场面。
忽然,他递给了我一张纸巾,眼神充满疑惑,
“你哭了。”
我听他静静开口,“为什么?天使,也有伤心事吗?”
我擦了擦眼泪,撑起笑容,牵着他往售票处走。
“天使有没有我不说,但我不希望你有。”
“走吧,带你去买票。”
04.
一直到坐到了摩天轮最高点,我们都没有开口,各怀心事面对面坐着。
萧芜清静静地看着窗外霓虹灯闪耀的夜景,我则在一旁,透过玻璃的倒影,看着萧芜清。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哭?”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我明显一愣。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件伤心事。”
我自嘲地笑了笑。
“和你爱的人有关吗?”他又问。
“嗯。”
“他是不是,把你一个人丢在游乐园了?”
暴雨,孤身,停电。
我鼻头一酸,似乎又回到了还在世的时候,
我独自一人坐在摩天轮上,一遍又一遍绕着圈。
外面暴雨倾盆,设施突然停电,
恐惧让我下意识打给最信任的人。
可无情的机械女声却告诉我,
电话无法接通。
我停在了摩天轮的最高点,底下是工作人员的安慰声和维修工人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可我什么都听不到,眼泪早已湿了眼眶。
刺耳的救护车的车鸣声将我拉回现实。
“也不算丢吧,他就没答应过我,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你别那么说,或许他只是遇到了突发状况。”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没反驳,而是继续开口说着,
“我其实来过一次,但我什么都没玩,只是一个人能坐在长椅上等着他们过来。”
“可是一直到了深夜,他们都没来。”
“后来才知道,那一天,妈妈发现了那个男人出轨的证据,去离婚了。”
我心疼的看着面前讲述自己故事的五岁小男孩。
一个人,期盼的等着父母和自己在游乐园玩耍,结果等到的是离婚的消息,
要是我,或许从那一刻就已经疯了。
烟花骤响,黑色的夜空被刺入了光,五彩斑斓的烟花印在我们的眼中,
伴随着烟花的声响,我听见五岁的萧芜清忽然开口——
“我不喜欢弹小提琴。”
“我不喜欢现在的我自己。”
我一愣,“可是未来的你,是国际上有名的小提琴家。”
萧芜清困惑的看向我,
“那是未来,和我的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
他垂下脑袋,失魂落魄道:
“我弹小提琴,是因为她喜欢,我想让她开心才一直坚持。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天使姐姐帮你去买!”
萧芜清愣了神,“我...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心一揪,“所以,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不是。”
他轻轻地描摹着玻璃上烟花的形状,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留住这昙花一现的美好。
“是我的愿望。”
因为现在的他,不得不喜欢小提琴,不得不喜欢现在他自己。
因为现在的他,无法为自己而活。
所以他希望,未来有一天,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说出这两句话,可以不喜欢小提琴,可以改变自己。
但是现在,他不行。
我想要开口,却发现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泥潭般无法脱身,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一切尽是虚渺,我抓了空。
“萧...萧芜清...”
眼皮沉重,困意袭来,
我再次陷入沉睡。
上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该时空遭遇破裂,现紧急转移宿主...”
“3”
“2”
“1”
“...转移成功。”
05.
等我再次醒来,看到的是人潮汹涌的大街。
无数的行人从我身边略过,甚至是——穿过。
“我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上个时空突然破裂,我只好将你带走,但因为副作用,他可能看不到你了。”
“怎么突然发生这种事?”
上帝紧蹙着眉,也是一脸疑惑,
“一般来说,是因为现世的你受到了刺激才会这样,但你是孤儿,没有亲人,大概率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的。”
我耸了耸肩,摆烂的坐在地上。
“反正就是鬼魂,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早晚都得习惯。对了,我们这是来到了哪个时空?”
“17岁萧芜清的时空。”
循着记忆,我找到了萧芜清小时候的家,但惊讶的是,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看来只能沿着路找找线索了。”
我看着破败的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直到走到了一个空荡的巷子时,我才反应过来。
“我靠,上帝你怎么不提醒我啊,这下好了,要迷路了。”
我小声地嘟囔着,正打算往回走,忽的听见小巷深处拳打脚踢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只见几名穿着职高校服,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将一名少年围在中央,
不停地辱骂踢打。
忽然,我对上了那个少年的眼,如坠冰窖,全身发颤,
“萧...萧芜清...”
是十七岁的萧芜清。
可此时的他,不是我曾经想象中十七岁的他该有的样子,
我想象中的他,高岭之花,不染尘埃。
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骑着单车穿梭在城市中央。
一副恣意洒脱的模样。
而不是现在,被打倒浑身是血,倒在泥泞中意识迷糊的样子。
“萧芜清!”
我带着哭腔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含着泪想要冲过去,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上帝,怎么办?快帮帮他啊!萧芜清!”
突然,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