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的政治家西塞罗曾经说过:“有什么样的先兆,就有什么样的事端”。此言道出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深刻哲理。历史上,诸多王朝的崩塌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日积月累,当大厦将倾之际,必有诸多征兆显现。
过往,我们往往倾向于从政治、经济乃至国民性的角度去深入探究,却时常忽略了社会学这一重要视角。然而,对于历代王朝的百姓而言,他们或许不懂财政赤字为何物,但他们却能切身感受到苛捐杂税之重;他们也许对周礼秦制一无所知,但苛政滥刑却足以让他们心生畏惧。这正是因为,无论何种因素的问题,最终都会在“社会”这一基本面上得以体现。
人口锐减
伴随着王朝兴衰的历史周期,“人口周期”如影随形,紧密相连。王朝初期,政治清明,这主要是因为经历过人口锐减的阶段,人少地多,“内卷”的压力相对较小。到了王朝中期,人口逐渐复苏,社会呈现繁荣景象。然而,一直到王朝末期,人口过剩导致社会崩溃,进而引发战乱,战乱又消减人口,之后再循环到新王朝的初期。
人口的变化与王朝的兴衰总是相生相伴,密不可分。
人口锐减的直接因素一般有三:战乱、瘟疫以及逃荒。以东汉为例,汉桓帝时期全国尚有五千六百万人口,但到了东汉灭亡时,全国人口已经锐减至不足八百万人。从瘟疫引发的黄巾之乱到后来的军阀混战,中国人口下降了85%以上,损失惨重。
此外,大量人口因恐惧战乱而流亡到边境以外,其中以流亡到辽东、南匈奴、鲜卑、乌桓等地者为多。司马懿平定辽东以后,曾下令“中国人欲还旧乡者,恣听之”,由此可知有不少人曾逃亡到这里。人口锐减往往先于王朝崩溃,成为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的状况。
阶层固化
每一次王朝覆灭与新王朝建立的过程,都伴随着一次深刻的阶级洗牌。旧贵族在历史的洪流中陨落,而新贵族则崛起,步入权力的殿堂。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新贵族逐渐牢牢掌控社会资源,最终也成为了旧贵族的一部分。
人类天生就有着改变和进取的需求。如果上进之路被完全阻断,那么像黄巢、李自成、洪秀全这样的历史人物就难免会出现。农民起义的士兵通常是为了生存而起义,而农民起义的领袖则往往是因为阶级固化,他们试图打破现有的社会秩序。
魏晋以后,许多大士族长期垄断了政府中的高级官位,士庶之间形成了明显的界线。“公有公门,卿有卿门”的现象确立,士族形成了自己的圈层,与寒族之间界限分明。比如,同为“太子党”的钟会反叛司马昭的行为,在当时就被视为“兄弟阋于墙”的一场内部争端,其家人并未受到牵连。
在门第观念的影响下,通婚也有固定的对象。社会地位不同的人之间是不通婚的。这种社会阶层的固化,往往埋下了天下大乱的种子。当社会阶层流动被彻底锁死时,社会的稳定也就岌岌可危了,比如最近的孟加拉。
市场萎缩
市场的敏感特质,使其在剧变来临之际能如“春江水暖鸭先知”般敏锐感知。正如人们常说的“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或“资本用脚投票”,在市场面临重大挑战时,其反应往往最为真实且直接。
自春秋末年以来,钱币已在市场上广泛流通,但到了汉末,其功能却迅速消退,交易媒介转变为谷米、布帛等实物货币。这显然是因为市场通常是太平盛世的产物,在战乱期间,人们最需要的只是生存资源,有时甚至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悲惨现象。
对于士族大户而言,建立“坞堡”与外界隔绝成为了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他们在“坞堡”里大量囤积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导致市场的流通被阻断。
直到南北朝时期,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模式仍然深受普通人乃至士大夫的向往,这足以可见战乱给人们留下的心理阴影之深,以及它对人们生活方式和思维观念的深远影响。
土地兼并
在农业社会,土地无疑是最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生产资料。我们的民族认同、风俗文化乃至社会体制,都是从这一片片农田中孕育而生的。因此,任何涉及土地的政策都会触动国人最为敏感的神经,许多王朝因此而衰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北魏时期,土地实行国有的均田制度,由国家负责分配田地。在这种制度下,人民对土地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所有人都成为了国家的“租客”。然而,此后国家对土地分配不足,导致北魏的国力一落千丈。
王莽也试图通过改革土地制度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他收归天下土地,实行井田制,将土地划分为九个小块,其中中间一块为贵族或皇室所拥有,周边八块则分予平民。然而,这种制度并未能带来预期的效果,反而加速了新朝的崩溃,使其在短短十四年间就走向了灭亡。
历史上,很多君王都怀着改善土地兼并状况的雄心壮志,但最终却往往让自己连同王朝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足以说明,土地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对于王朝的兴衰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大兴土木
古代国家的国力根基在于生产力,而民力的源泉则在于人口。若贸然修建国力民力均难以支撑的大型工程,势必会导致社会结构的崩溃。观察历史,我们不难发现,王朝的覆灭往往与上马大型奢华工程紧密相关。
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自认为国力无边,竟同时推进修长城、建阿房宫、筑骊山陵、挖灵渠、修秦直道等多项巨型工程,最终导致国力耗尽,天下覆亡。隋炀帝也同样因修建江都宫、开凿大运河而耗尽了国家的财力。
此外,皇帝为了怀柔天下,常常进行大量的赏赐,这也成为了国家的沉重负担。唐朝的君王赏赐突厥、鲜卑、高丽等国,动辄数十万金,这样的赏赐无疑也让国家财政陷入了困境。
谣言盛行
古人有言:“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谣言与谶语,往往能搅动人心,成为王朝灭亡的必经之路。即使是最荒诞的谣言,只要信者众多,也能拥有动摇社会的力量。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在“石人一只眼”或“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等谣言的鼓舞下,也可能变得英勇无畏。
谶语更是王朝颠覆者常用的舆论武器。武则天、曹丕等人,都被谶语中的“天命所归”所“逼迫”,仿佛“不得不”登上皇位。
王莽更是谶纬之学的集大成者,伴随着上百条谶语,他从大将军、安汉公、宰衡、假皇帝一路走到真皇帝的位置。后世历代君王对异端邪说历来毫不容情,正是因为他们深知谣言与谶语的破坏力。
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能为我们提供判断依据的只有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唐太宗曾告诫后世要“以史为鉴”,黑格尔却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