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家里读诗,故意读得很大声: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我爹在旁边听到,立刻招呼我。
“干啥嘞?”
“读诗。”
“读的啥?”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农民出身的老爹一脸疑惑:这不对啊,豆苗这不都让草“吃”了吗?这人咋这么厚脸皮,豆子都没种好,还有脸搁这里写诗呢。
所以我小时候也觉得,陶渊明这人不咋样,连个豆子都种不好。
后来学习古代诗词,越学越疑惑:
就这样一个连豆子都种不好的陶渊明,为何被后世的文人赞誉不绝?他甚至成了文人们最后的坚守的一座灯塔?
甚至到了诗歌灿若星辰的唐代,王维、孟浩然等人开创了“山水田园诗”。
他们的诗写的极好: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落景余清辉,轻桡弄溪渚。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就算是王维、孟浩然这样的大诗人,同样追陶渊明为宗。
这是为什么呢?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然洒脱说起陶渊明,我们最熟悉的典故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
当年,陶渊明出任彭泽县令,因为不愿与官场中人虚与委蛇,他怒斥一声“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最终挂印辞官。
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在当时来看,陶渊明面临的却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在当时,读书人的出路仅有出仕,如果陶渊明拒绝了“五斗米”,那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一份重要的生存资源。
毕竟,陶渊明也不太会种地,种个豆子都能荒了地。
所以,这“五斗米”对陶渊明来说,相当于生存口粮,当他喊出“不为五斗米折腰”到时候,相当于他在生存和心灵自由之间做出了一个选择。
很多人会说,敢于“不为五斗米折腰”,至少要保证自己家里有二亩地。
但如果因为家里有二亩地,才敢放弃“五斗米”,那叫精于计算。
在家里没有二亩地的情况,依旧敢于放弃,这才是魅力。
从生活里挣脱,你敢吗?其实,细说来,我们往往会被生活束缚,在凡庸平常的生活中,一切都被物化——
比如,眼前的路,你知道这一条是自己上班的路,那一条是送孩子上学的路,还有一条,是自己去菜市场买菜的路。
在我们的眼中,一切都带有工具属性,它们是为了完成某件事而存在的。
就这样,即使走在路上,我们也忘记了,去看一眼路边盛开的小花。
因为习惯了生活,我们也就习惯了这种束缚。
没有足够的积蓄,你敢辞职吗?不知前路如何,你敢前行吗?
我们不敢。
而这,恰恰是陶渊明所展示出的魅力。
因为能够放弃,所以后来的陶渊明才能写下《归去来兮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心为行役!
我们的心被生活紧紧束缚,所以不得解脱,所以我们会焦虑,会精神内耗,会疲累不堪。
这时候,我们就能看到陶渊明的伟大。
正因为他选择“归园田居”,所以身上没有财物,但心里万分充盈的陶渊明才能写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在回到家里,看到家门口的小路,他才能写下:
三径就荒,松菊尤存。
在看到远天的流云,飞鸟归巢,他才能写下: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在看到天地万物,灿然绽放,草木复苏,山溪流淌,他才能写下: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在陶渊明身上,他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选择:
你大可不必混迹于世俗,这世间足够广阔,能够容得下你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或许,这才是陶渊明在文化上的最大意义。
因为他验证了,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