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犯了错就会被父母责骂，错误犯得严重一点时，就会被挨打。但一般道歉和接受惩罚后事情就过去了，父母也会原谅我们。那时候我以为犯错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诚心道歉，或接受了惩罚，就可以得到原谅。长大后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每一个错误的背后，都有一个被伤害了的人。若是小错，或许可以轻易得到原谅。可若是大错，就算由衷地道歉了，接受了应有的惩罚，也不一定能得到当事人的原谅。因为伤害已然造成，对被伤害的人来说，可能是身体或心灵上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对于母亲而言，祖母给她造成的伤害，是一生都无法治愈的。她说，永远记得自己坐月子时的孤立无援和遭受的冷眼轻怠。那时母亲刚生完哥哥，身体是最虚弱的时候，连下床行走都艰难，却无人照料。

外祖母去世得早，外祖父身体不好，离得也远，母亲能依靠的只有祖母和父亲。可父亲每天一大早都会被祖母叫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和她一起工作到天黑了才回来，却从来不给已经成家的父亲工钱。母亲一人在家，为了哥哥有奶喝，每次肚子饿了都得爬起来烧火做饭。

清晨，在哥哥还没醒的时候，母亲要去河边洗衣服。十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透过十指将寒意传遍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母亲还要照料日常哭闹的哥哥，日日如此，直到半月后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晕倒在了河边。醒来后母亲与父亲明言，若父亲不回来照料她，他们只能离婚了。如此要挟，母亲才换来后面半月没那么辛苦的日子。

后来分了家，母亲生我和妹妹时，祖母也从未有过半句寒暄。若是祖母对每个儿媳都一样刻薄，或许母亲也不会记那么久。偏偏对大儿媳，祖母是费尽心思的照料，每日都煲好营养汤，还帮忙照料孩子。“你祖母从来都不喜欢我。”母亲说起祖母，总是笑得苦涩。我能听到这每一个字的背后，潜藏的无奈。

从前每次过节回老家，我都能在旁人嘴里听到些闲言碎语，说母亲看祖母不顺眼，言语间充满了不屑和责怪。我很想反驳，母亲对祖母定然是孝顺的，但孝顺归孝顺，我又想起母亲和祖母的疏离，心里便埋下了个疑团。没有听说这段往事之前，我竟想着如乡里的流言所说，是母亲的错，实在是荒谬。

时光无法倒流，犯错的痕迹又岂能轻易全然抹去。如今每每想起母亲的经历，总要心疼她很久。原来母亲就是因为坐月子时营养跟不上，也没有好好休息，伤到了身体根本，所以精心调养了许多年，都未能全部调养回来。父亲却不能明白其中的苦楚，总是会劝她大气一些，过去的都过去了。母亲做不到，她说:“我受的委屈，他能懂几分？”我深以为然。

不是其中人，谁解其中味？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无法回到当时的场景，重走一遍母亲的心历路程。往事陈旧，已然落定，但过去的，不代表都释怀了，不是所有过错都能被原谅。有意或无意，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