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人的命运不由自己决定，它（她）想，但是自己又何尝有错？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它（她）。主人端来一盆水，是的，到了饮水的时间了。盆子里飘荡着它美丽的影子，干净的白色头颅，高耸的马耳朵，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凸出的马嘴线条冷硬。有时候，根本不渴，也根本没有渴欲，它依然会喝，而且喝起来，从来不停，直到盆子见底。此时，马的影子也在水盆中消失不见。它的期望也没有出现，它还是它，而不是她。

它常常想念以前，以前它还是她，从记事起，到现在，到该是的难以改变的现在，它总是悉数想过去，想得大大的马眼睛，装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每当这时候，它的主人总是来牵一牵它的缰绳，冲它微笑，把脸凑到它的跟前,“小芳，又哭了！”他咧着嘴，露着一口黄色的牙齿，细细辨别一下，应该还有口臭。

小芳，听到这个称呼，它不禁打了一下哆嗦。眼前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脸，它的仇人，冤家，当然也是它对不起人家。那女人也是美人胚子，只是岁月划伤了她的脸，一道道皱纹破坏了她的美容——朱颜辞镜花辞树，任何女人都逃不掉岁月那把刀。

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他的脸也同样清晰，一张英俊透着沧桑但有风度的脸，这张脸的温和，这张脸的严峻，这张脸的痴狂，在她眼前变幻着闪——毕竟三年光阴，从18到21岁，他的脸出现在他生活中，她的主，她的神，她的美梦。

它想到了那杯水，“喝下去，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我放你走！”耳边似乎又传来他的声音，迄今已经七年了，清晰得还像昨天一样。

这七年，它一直是一匹马，一匹被拴在京郊乡下的马。

曾经的农夫，如今的闲人一个，刘喜丰，很喜欢给它洗澡，因此它的毛总是干干净净的，白色的，像雪一样。冬天的时候，还给它穿一件棉布马夹，是红色的，很妖艳，性感的一种颜色。

它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李雪。

生来就是爷爷奶奶养着，爸爸是个傻子，妈妈是个疯子，这疯疯傻傻的凑在一起，居然生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儿。过了几年，就都先后病死了。那时李雪只有五岁，只记得模糊的影子，清晰地记的那座坟——一个黄土包，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立着。在李雪10岁的时候，她的爷爷去世了。她哭得撕心裂肺，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死所带来的痛苦。在她16岁的时候，奶奶中风了，她一边照顾奶奶，一边上学。微薄的助学金，被她仔细算计着花，居然支撑她考上了大学。把奶奶交给了村里的大婶照顾，她一个人到了帝都的这所财经大学学习会计，学期四年。

她的漂亮很快吸引了一众粉丝，可是她的贫穷却比她的美貌更加耀眼。他们看到，在这个年代，她居然用编织袋做行李箱，脚上穿着一双极其廉价的球鞋，一件广告衫——上面写着极其显眼的广告语——斯坦利复合肥。一条校服运动裤已经洗得发白。

002

作马的日子不好过，每天心里都燃烧着种种情绪，过往一切，都像火一样慢慢煎熬着她的心。马的躯体，人的思维，就是她痛苦的根源。马不马，人不人，人不人，马不马就是她最为纠结的地方。

它唯一遇到的马就是那篇公马，和她同龄，都是三岁口的时候，它们相遇了。目标很明确，配种。这就是它的主人把它牵到这个马场的原因。在这里，它远远看到了他，对的，就是那个男人林一南，他手里牵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长发飘飘，穿着一件耀眼的白裙子，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多么可爱的模样，多么迷人的青春，在这个成功又成熟的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面前绽放。所谓成功男人身边永远不缺笑靥如花的妙龄女子，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