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亚东边防山头的夜晚,隔几日就能看到手电筒的闪光…

雪域情 2024-07-01 12:25:08



诗和西藏亚东边防

杨立池

(上篇)

一生记忆,半世牺牲,半世回顾。

如果说,我的军旅生涯如诗,那么,西藏亚东边防的豪迈与艰辛,则是这首诗的一串串花絮。

1969年的祖国西南边境太平不了,叛逃在外的叛乱分子,经常在边防或偷跑过来制造些事端。

“亚指”通知各部队在元旦、春节前后加强战备巡逻和值班。

53师工兵营,安排各连轮流派一个班每天晚上在山上巡逻。当时,部队住的这一条沟,翻过山就到了锡金,锡金被印度占领。

山头的晚上,隔几日就能看到手电筒的闪光,有时几下,有时十几下。通过半个月的观察,基本三天一次,闪动是有规律的。综合分析,这可能是敌特接头暗号。

观察十几次后,部队埋伏在右侧山丛中,待接头后战士们迅速冲了出去。印方那边看不妙,一边还枪一边撤退,我工兵营紧追不舍。狡猾的敌人趁着地形熟悉,急速钻入到丛林之中。被我工兵营/部队逮了个正着。

敌方接头的是两个人,是附近山里的人,观察我方部队情况,企图利用节假日搞几次突然袭击,制造边界混乱,让我方不得安宁。

接头的人,观察了一两个月,发现我方部队每晚都有巡逻的,不好下手,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营里放了接头人,让当地政府出面做工作,反复教育这些人不能与人民为敌。当地政府积极与部队保持联系,我方部队基本都能掌握敌特动向。

大雪封山,快要过春节了,“亚指”供应的物资很丰富。烟酒几十种,什么罐头都有,肉的、菜的、水果的,工兵营三个连队,每个连都杀了猪。

可战备巡逻更紧张,年三十也不得安宁。

下午,接到“亚指”紧急通知,敌人利用过年,要搞一次大的偷袭破坏。我所在的三连埋伏在距山口不到一公里的右侧山丛中。

从晚上11时到深夜3时,积雪将近半米多厚,穿的棉大衣、毛皮鞋,戴的棉帽子、毛手套,冻得一个个战士浑身直打寒颤。估计温度都在零下几十度,不准起来活动,只能蹬一蹬腿。

夜里3时刚过,山口那边响起了枪声,随后一阵激烈对打,可能是我营一连接上了火。不一会,战士们听到远处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冯连长看到几十米处有人慢慢摸了过来。

因为我方部队在暗处,雪地白雪反光能够看得清人,冯连长眼尖手快,对着打头的就是一梭子子弹,那人应声倒下。后面的人赶忙卧倒射击,也没个准头,双方对射了一阵。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剩下的人迅速爬起来往树林里钻。冯连长带着全连追了一阵子,因为是夜深,他把部队撤了回来。

第二天上山统计,打死了敌特分子4人,负伤的敌人跑了没法统计。我方没有什么损失,只有一连战士赵四喜右肩一颗子弹穿过,回来包扎了一下就没事了。

这次,彻底挫败了敌特分子的挑衅破坏活动,保卫了边界的安全。

回到驻地,战士们每人打了半脸盆子白雪,忙着擦了半天手和脚。红彤彤的脸上一冻一热挂满了笑容,好像把刚才趴在冰天雪地,浑身还打寒颤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官兵们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议论着战斗的收获。

说到这样的苦与险,对于这群常年爬在山崖上打钢钎修战备路的工兵战士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说着谝着,笑着唱着,天亮了,战士们展着懒腰,走出帐篷,伸出双臂,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正是这些年轻军人的奉献,才换来祖国千千万万个家庭,度过了年末最后一天的平安之夜。

时过半个世纪,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战士已年过古稀。当和他们回忆起这个极不平凡的大年三十,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1970年春节过后,营里确定2月16日,即星期一开始搬家,搬到先前修的战备公路25公里处,继续施工往前延伸。

这里是一个大平坝子,方方足有几公里,坝子上面有几个村庄。搬了两次家,经验也丰富了,先搬啥后搬啥,安排相对简单多了。到了25公里处,营里做了长期安营扎寨的打算,组织部队伐木解板,搭建木板营房。

没有中心支柱,房内显得宽敞多了,木板用旧报纸糊上一层,上面用方块帆布帐篷一搭,既能防雨雪,又能避风寒,住到这样的房子,战士已经心满意足了,高兴的了不得。

与原来住宿的单层帐篷比较,感觉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差别的极大享受。从山上望去,整齐排列有序,一片一片的绿色方块,像是镶嵌在平坝上一块块地毡,看不出这是军营驻地。

搬家前,工兵营里组织各连领导,提前进行了勘察。左边要修的公路,地势复杂,行走很困难。才把原来木桥拆除,在20公里处重新架了一个木桥。

工兵营从13公里搬到25公里后,修路指挥部也搬到20公里处。

赵云峰仍担任修路的技术员,他聪明好学,跟着测绘队的同志们学了不少东西。这给他以后担任工程兵某团团参谋长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赵云峰毕业于陕西蒲城县尧山中学初六六级,数学特别好,脑子灵活,业余爱好打乒乓球,曾代表陕西省参加全国少年乒乓球比赛,并拿过名次。

凭着自己学得的知识,购买翻阅许多相关修路资料,跟着老同志,钻森林,爬山崖,淌河水,从亚东县直到5300米的边防哨所,一步一步丈量过去。有些路段跑过几十趟,腿上脚上,胳膊上经常划得左一道又一道血渠渠。

他与勘探组住在藏民家,了解当地的地理环境,地形概况,气候变化,风土人情,连满山的当归、贝母、三七、天麻等中草药的生长、分布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被战士们誉为活字典。

工兵营部队刚刚搬到新的地点,三连指导员田康永、副连长高尚邦转业,孙祥晨调三连任指导员,苏江海调三连任副连长,充实了连领导班子。

又赶上老兵复员的时候,两年服役期,是军委最新确定的。一晃就过了两年。蒲城籍战友一下子就复员了30多人。有些是身体出了问题,象陶宝宇、赵月忆。有些受尼木叛乱的影响,象赵进仁、任开艺等。有些也不知什么理由,象张安邦、张金仓。多数兵,从进藏的第一天住进了帐篷,两年服役期满,还是从帐篷中走出。没有见过房,没有见过屋,别说住房住屋,从山沟到山沟。

在曲水一个小山坡,住的是单顶帐篷,到亚东又住的是单顶帐篷,又是山沟沟,长年见不到太阳。整天不是抡锤,就是放炮,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冰,这就是西藏工兵军人的真实写照。但他们无怨无悔,留恋部队,留恋这短暂的经历,当走出亚东,许多人高兴地喊道“我见到大天,我见到太阳,我见到房屋了”。

正是这些人的担当,西藏才一天天富裕。

1970年复员的战士都安排了工作,而且地方都在西安,有邮电某研究所的,有飞机制造厂的。

到了新营地,军宏收到兰花给一水的一封来信,报告了母子平安,并说收到了寄来的钱。军宏想了几天,决定给兰花回了一封信,谈了一水牺牲的消息。

这真是晴天霹雳,祸从天降,对兰花打击实在太大了。

几月后兰花给军宏回了一封信,言语的悲伤不说,养育一水孩子的信念是那么的坚强,让军宏万分感慨。从此,军宏把这娘俩放在了心上,也常给寄点钱,不知不觉地承担起了照顾这母子的责任。

这一年,为了加快施工进度,三支修路大军从25公里处往两边一字排开。

第一路由江孜、白朗、康马、仲巴、昂仁、萨迦六县1500多人组成的民工大队,三连韩红亮排长任大队长,加入到边防筑路的行列。各县主要领导负责带队任队长,各乡村领导任分队长,小队长,这一路从25公里处往上修,这一段村庄多,相对比较平稳。

第二路158团一营,由13公里处,往25公里方向修。

第三路工兵营,由25公里处,往13公里修。

封闭在大山深处的工兵营,靠着一双双长滿老茧的手,抡着十镑铁锤,摆弄着铁镐和撬杠,挥动着铁锹,没有一个人拉下队伍,劲鼓足了,臂壮实了,起早贪黑,打眼放炮,一公里一公里,一小段一小段地完成工程进度。

工兵营担负着最艰难的25公里到13公里处的山崖路段。原定“七一”前修通,向党的生日献礼。结果, 6月初,12公里长的路全部贯通。

师首长前来检查,给工兵营一个很高的评价,指出这是一支铁打的部队,创造了开山修路的奇迹。

工兵营政委袁逊清转业回了内地,新调司令部工兵参谋许永新任工兵营政委。许政委个子不高,清瘦精干,显得很机灵,与能干的崔营长搭配,恐怕是最好的一对。

部队利用业余时间,自己动手做篮球架子,乒乓球案子,单杠等体育锻炼器材,不定期举行篮球、乒乓球等一些比赛。

每月进行一次歌咏比赛,节假日各连都排些小型节目,有舞蹈,有歌唱,有快板,有朗诵,还有陕西秦腔、眉户戏。

星期天我和军宏的象棋对杀还是那么激烈,文体生活的丰富多彩,给这个小小的山沟添来许多欢乐。

七一党的生日后,原修路指挥部撤销,158团不在修路,另有安排。

指挥部交给工兵营,由新提升的副营长赛克敏任指挥长,赵云峰仍留在指挥部。民工大队修从25公里往上这一段路,大队部驻扎在昂扎村。

从昂扎往上不到两里路是一个麻风村,我们一部分带队的战士和民工住这里。

据当地藏族老百姓讲,过去对麻风病都有一种恐惧感,开始并不容易发现,出现症状后,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们会组织人把病人打昏失去知觉后活活烧死。这个村患病率高达40%多。

亚东部队第三野战医院的医疗队到这里调研,给群众讲解麻风病的起因,传染途径,症状特征,治疗效果,逐步解除了群众的疑虑。

大家才懂得麻风病,能防、能治、能治好,那些求生的麻风病人才有了盼头。

部队驻进以后,组织人员清理垃圾,疏通渠道,打扫巷道,群众跟着清理家中和周围环境卫生,使村庄面貌焕然一新。医务人员深入群众,教育大家勤洗脸洗手,清洗厨具蔬菜,晾晒衣被,从一点一滴养成个人卫生习惯。对病人发放药品,培训村上卫生员,使他(她)学会打针配药,掌握一些基本卫生知识,严重病人拉到部队医院隔离治疗。

虽然语言不通,战士走到那里,男女老幼笑容满面,伸出大拇指,“金珠玛咪哑古都”叫着不停,融洽了军民关系,加深了军民感情。

进入8月,工兵营部队开进海拔4500米到4800米,修筑这一段慢坡公路。

灰黄色的山坡,绿色的草坝,点缀一些星星点点的红色、粉色、黄色、白色的草花,一派生机盎然,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山坡上一群岩羊在注视着这些远道而来陌生的客人,奔跑的野驴从山边过来,旱獭站立在远处,乱串的黄鼠狼相互追打。

绿白色的雪莲花格外耀眼,到处是虫草,也没有人去挖,即使修路挖出,也扔到一边。

那个年代没有人知道它的昂贵与价值。高寒缺氧,走一点路,就气喘吁吁,高山就是这个样。气候变化多端无常,说变马上就变,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雨雪交加,最可恼的还是狂风带雨。

(未完待续)

(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杨立池:陕西蒲城人,1968年3月入伍,在西藏陆军53师服役,历任战士、文书、副排长、后勤干事、指导员、营部书记等职务。1984转业于渭南行政公署担任公务员(县处)级别。杨立池入伍第二年,经历了生与死、血与火的严峻考验,他既是尼木叛乱中的幸存者,又是西尼木平叛的参与亲历者。在耄耋之年,以自己成长、经历,写下了40万字的《尼木归来》的军旅体裁长篇小说。

作者:杨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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