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EO梁汝波眼中，字节应该保持“始终创业”。

“航天器需要达到一定的速度，才能摆脱地球重力，否则就会坠落”。

2024年全员会上，梁汝波以一个这样的开场，打破了外人看来发展依然迅速的字节跳动过去一年来看似丰盛的成果。

每年要在3月举办的字节ALL HANDS（员工面对面）这次罕见地被调整到了春节前，对于一家上千亿美金营收规模的公司来说，意味着一些静水流深的变化正在发生。

最明显的变化是字节的“危机感”，这也是CEO梁汝波在分享中多次提及的词，他将“加强危机感”列入年度目标。他坦言，自己非常担心字节作为一个组织，正在变得平庸，无法取得新的突破。

这似乎解释了字节过去两年里在一些业务上的“迟钝”——虽然大模型技术在2023年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但业内做得比较好的大模型创业公司都是在四五年前就开始摸索了，而字节却在去年才在内部对此进行讨论。

增长缓慢也被提及，只不过在这次的分享中，有了不同的意义。2022年年末的全员会议上，梁汝波强调，由于2022年字节跳动收入增长放缓，DAU增长但未达预期，因此会持续进行“去肥增瘦”。那一年的7月，梁汝波通过更新个人OKR宣布字节跳动将进行“去肥增瘦”，主要方式为“大幅降低2022-2023 HC规划”和“盘点务虚和冗余组织”。

去年以来，字节跳动不断收缩战线，聚焦优势业务。调整了此前发展缓慢的PICO业务、并大幅收缩朝夕光年游戏业务。

然而梁汝波依然很有危机感，在全员会上他表示，字节跳动目前的业务有非常大的惯性，哪怕团队不额外努力，公司仍然可以依赖惯性滑行很长一段时间，但这是很危险的。

虽然梁汝波未提具体业务数据，但种种态度恰恰反映出了字节跳动正面临困境。

组织发展也是如此。梁汝波说，必须要从精神上打破自满，提高标准，保持危机感和始终创业的心态，同时在激励上加大区分力度，吸引最优秀的人才，才能“逃逸平庸的重力”。

过去几年，互联网大公司正是用远高于传统行业的薪资，收揽着最宝贵的人力资产。行业高速增长的红利时期，尝试新的业务、扩大企业规模都没有错，招揽更多的人无疑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但这也让人不得不反思，员工数已经超过10万后，字节这样的大厂到底还能怎么做？

不止字节，最近两年，阿里、京东、腾讯等互联网公司也在迅速扩张后迎来对公司发展的反思与调整。

但作为年轻的“巨头”，字节的“大公司病”似乎来得早了一点。

字节跳动CEO梁汝波

全员会上，梁汝波谈到了自己看到的诸多情况，包括低效、迟钝、标准低。他认为以字节的规模，效率上比一些高效公司低30%-50%依然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回过头来想想，这种想法代表着他自己的标准也在降低。

他首先提到，公司组织效率变低。一个内部系统的简单需求，因为太多人的参与与传递，本来1人15天工作量的任务，被评估成1人1000天的工作量，而一些同事去了创业公司后说他在创业公司，1个月干了字节6个月的活。这种低效是平庸的组织所造成的。

其次是迟钝，对机会的敏感度不如创业公司。他提到，公司层面的半年度技术回顾，直到2023年才开始讨论GPT，而业内做得比较好的大模型创业公司都是在2018年至2021年创立的。

最后，梁汝波还提到了标准降低。目前，每天会有 6000 万条信息通过机器人同步至字节跳动员工的飞书上，虽然公司一直强调文档要简洁、准确、好理解，“但其中绝大部份都是被忽略的。” 梁汝波说，飞书文档也动辄 “字数上万，黑话满天飞，缩写无穷多，没有直击问题。”

实际上，变化是随着扩张产生的。从2019年到2021年，字节跳动员工数量从1万多增加到10万多人。

快速扩张时期，大量招人是笔划算的买卖——无论是按员工的估算，还是按现实数据，比如腾讯2019年6.3万人创造3773亿元营收——都意味着人均产值高达600万上下。除了金融行业外，几乎没有哪个生意有这么高的人力投入回报。

在互联网行业，更多的人，似乎就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大公司们时常会忽略，人一旦多了起来，管理的更迭会追不上扩张的速度。

大公司病通常就此形成——为了多占HC和预算而创造并不重要的业务，为了忙碌而忙碌，乃至内卷和赛马。

一个明显的现象是，多位创业者曾表示，自己的成长进度跟不上公司乃至行业的成长。业务红利时期，这种担心往往会被营收的快速增长所取代，是为“甜蜜的烦恼”。但是当红利见顶、利润缩水时，大公司病所带来的后果，将会由公司所有人来共同承担。

2024年，打开任何一本管理学上的书籍，如何针对大公司病，精简团队往往是一个回答。但是裁员往往意味着人才的流失，动荡的人心和不菲的补偿……这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字节显然对此有所思考。梁汝波表示，应对这些问题，必须要打破自满，提高标准，建设精干的组织。也只有这样，字节才能“逃逸平庸的重力”。

在梁汝波看来，组织的平庸与卓越会直接关乎到公司对于优秀人才的吸引力。

“优秀的人是会用脚投票的。他们会去寻找更有挑战的事情，更高回报的可能，然后会去寻找能够更能相互激发的同事。我觉得我们一定要立志于打造这样的环境，让这些人才向我们投票。”梁汝波说。

梁汝波给出了一些答案。最重要的是，业务上要继续聚焦少量重要的事。

这其实是字节一直都在强调的问题。在2023年全员会上，梁汝波说，要把信息平台和电商列为该公司的主干业务，聚焦投入这两个业务，加强基本功。

不同的是，这次结合了管理问题来说，显然字节要对“聚焦”有更新的定义。

过去一年，字节在非聚焦业务上不断收缩。

2023年11月，字节跳动对虚拟现实品牌PICO进行内部调整，其中，PICO移动OS团队将并入字节跳动产品研发和工程架构中台，以加强OS核心技术研发的中台投入和统一管理。

当月，字节又公布了游戏业务朝夕光年的调整方案——对还未上线的项目，除少量创新项目及相关技术项目外，均会关停，朝夕光年将聚焦部分创新型游戏及相关技术的探索。

字节收购PICO，原本寄予厚望：VR硬件业务如果成功，就能给自己的内容生态找到“下一个iPhone 4”的机会，从底层便把握主动权。但PICO显然遇到了VR行业所有的困境：VR内容生态匮乏、导致VR出货量没起势、开发者在平台上挣不到钱而缺乏开发动力、内容池更小、用户更不买。

而游戏业务则提供了另一个曲折样本，依靠投大量的钱来挖人、收购，并不一定能跻身第一梯队游戏厂商。

换句话说，VR和游戏，就像是两颗投入湖泊中的石子，一片波光粼粼后，最终走向沉寂。

内容和交易才是字节最重要的主航道。根据媒体报道，今年，信息平台和电商业务仍是字节“最重要的事情”。梁汝波对信息平台业务的要求是 “做好社交、做好图文，继续加强内容的多样性”。此外，电商的重点则是 “继续增大规模，提高用户口碑”。

作为字节最核心的业务之一，抖音曾用六年时间就做到了7亿日活，电商方面，抖音平台过去一年的GMV增速超80%。但高速增长不可能无限持续，最近一年，两者的增速确实都开始明显放缓。

目前看来，无论是用户问题，还是电商增长，字节试图通过激发组织效率的方式，重新找回增长状态。

至少在梁汝波眼中，字节应该保持“始终创业”。2022年6月，接任字节跳动CEO不久的梁汝波就曾对字节跳动的内部文化“字节范”进行调整，将“始终创业”从第五提升到第一位。

但创业路上充满荆棘，不进则退，字节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