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读者读红楼梦,会有很多疑问,不只是红楼未完的问题,文本中有问无答的情节就有不少,比如秦可卿到底怎么死的,比如张道士口中的那个女孩是谁,比如黛玉进贾府两个舅舅怎么不见……黛玉进贾府一回,在见了荣府所有女眷之后,还要去拜见两位舅舅,但奇怪的是,两位舅舅竟都“避而不见”,一个说是身上不好不忍相见,一个说是斋戒去了,真的这么巧吗?
按照礼节,黛玉作为外甥女去拜见两位舅舅,赦政兄弟二人只要不是特别忙,都应该出来见个面,关心一下这个刚刚丧母的外甥女。但谁都没想到,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见”。不少人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认为贾赦贾政两个舅舅都不见黛玉,太不寻常了,一定有什么缘故。其实,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神秘,脂砚斋给出的原因是令人信服的,只是很多人不愿意相信而已。
黛玉拜见贾赦时,脂砚斋批道,作者锦心绣口,见有见的亲切,不见有不见的亲切,直说横讲,一毫不爽。又说:若一见时,不独死板,且亦大失情理,亦不能有此等妙文矣。也就是说,贾赦不见黛玉,是曹公在行文上的安排。俗话说,文似看山不喜平,前面黛玉见了贾府所有女眷,如果拜见两位舅舅时,也都先后出来相见,甚至彼此伤感一回,那就会像脂砚斋所说的,太死板了,完全没有了生机和趣味,也就不是红楼梦的文法结构了。而且我们看,贾赦虽然未见,但通过他的一番交代,既写出了他对外甥女的关怀,也为贾赦这个人的品行埋下了伏笔,一箭双雕,这比出来相见更吸引人。
而且贾赦还有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连日身上不好,为什么身上不好?这可不是做官累的,而是养了一屋子的小老婆,身上能好了才怪呢。因此曹公这么安排,其实恰恰是为了塑造贾赦这个人。
别说黛玉了,平常没什么事,估计贾母都很难见到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整天就知道搂着小老婆喝酒,没事了就开始琢磨纳妾,不是看上这个就是相中那个,哪有工夫处理寻常家务?黛玉拜见贾政时,贾政也没露面,王夫人说他斋戒去了。脂砚斋批道:赦老不见,又写政老,政老又不能见,是重不见重,犯不见犯,作者惯用此等章法。这两处脂批,针对的不是内容和情节的批评,而是对曹公在行文逻辑和整体构思上的分解,也帮读者解了惑。
贾政斋戒,隐喻的是他宦途之事。像贾政这种正经人,其实在仕途上应该还有一次高升的,后文也应验了。老大不见是身上不好不方便,老二不见是在为仕途奔走,没想到兄弟二人碰巧了,都没见外甥女。
其实两位舅舅不见外甥女很正常,毕竟黛玉具体哪天到,谁也说不准,贾赦和贾政两位荣府的男主人,也不可能一直在家待着,或者一直等着外甥女来拜见。因此,曹公写黛玉拜见两位舅舅但都没见到,其实很符合生活真实,女眷日常都在家,自然都能见到,但男子常常有许多公务在身,不可能日日赋闲在家,不是说见立马就能见的,这也为后文留了地步。而且,像贾赦和贾政两兄弟,秉性不同,品行各异,曹公通过写他们不见黛玉的原因,也点出了他们各自的喜好,与后文许多情节是相呼应的,这比写他们见黛玉更有趣。而且,只是这一日没有见到而已,在以后的时间里,自然还会见到,这也是曹公的不写之写。也为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