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在阎王裤裆里放了鞭炮。

投胎前，他狰狞着脸对我说：

「我要让你下一世受尽人世间的苦，万劫不复！」

十八年后我留下一封遗书，从天台一跃而下。

遗书上只有一行字：

妈妈，你要的名校和我的命，都给你了。

1

农村。

重男轻女。

人口拐卖。

一胎八个。

这些想象中的苦难一个都没有。

我的父亲是211博士，母亲是985硕士。家境优渥，物质条件极佳。

我想着阎王老儿还是照顾我的。

直到我五个月的时候。

母亲用藤条指着我的脸：

「叫爸爸妈妈，不然我就抽你！」

我大悲。

好你个阎王爷，竟然把我置于如此境地！

我终于知道阎王口中的「万劫不复」是什么了。

是典型的中亚家庭。

2

我妈给我取名「江青藤」。

她连清北都看不上，铁了心要我读C9名校。

谁让她在我出生宴席上大放厥词：

「我和我老公的智商都很高！我的女儿必须考世界名校！」

亲戚有人笑她痴人说梦，她气得涨红了脸，叫嚷着：

「等着看吧你！」

我的人生悲剧便开始了。

妈妈逼我五个月学会口齿伶俐地说话，六个月就要会走路，七个月会跑。

我没有读幼儿园，妈妈说幼儿园的野孩子会带坏我。

她辞职在家自己教我。

两岁半，别的孩子都在田野里撒欢，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

我却在家里背唐诗，唐诗背完被宋词，宋词背完我妈就请了个外教教我英语。

外教面露难色：

「女士，这么小的孩子不用学英语… 」

我妈额头上暴起青筋：

「有钱你不赚？少废话，你只要用心教我女儿，她和你们这种凡人可不一样！将来是要考C9的人！」

外教一开始还会一字一句地教我读，很快他就放弃了。

一个还在流口水的孩子能学些什么英语？

看到我手背上因为背不出单词被妈妈打的伤痕，外教担忧地问我：

「你需要法律援助吗？在外国，你妈妈犯了虐待儿童罪，是要判刑的。」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第二天，外教没来。

妈妈找了木条封住窗户，她气呼呼地钉着钉子：

「那些外国人脑子有病！你什么都别想，往死里学就行！外面的风景会让你分心…」

年轻的妈妈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肩膀，我害怕地哭出声来。

她抡圆了手一耳光甩在我脸上：

「你不需要朋友，那些东西都是廉价的！你只要给我好好学习考上青藤名校！」

我自诩做过两次人，心里抗压能力比常人好。

可我错了。

所有的抗压能力在真正的疯子前，都是徒劳。

3

上小学后，妈妈每天晚上会专门给我布置习题。

一做就是做到凌晨，长期睡眠不足的我个子比同龄人矮一截。

每当我深深自卑时，妈妈都会不屑地说：

「长得高有什么用？只要你成绩够好，以后都是他们巴结你！」

我每打一个哈欠，她都会逼我自己掌嘴一次。

想到上辈子待我如宝贝的爸妈，我委屈地哭了出来。

哭声渐渐就小了。

因为妈妈的眼神在告诉我——

再哭，她会打死我。

后来她嫌我自己掌嘴效率低，便专门去花鸟市场挑了最初的藤条，四根为一股，编了三股为一根。

每次当我开始犯困，她就会用藤条狠狠抽打我的后背。

书桌上的习题册堆积成一座小山。

我好累。

我读了本市最好的初中。

分班考试前一天，妈妈熬了一碗中药。

「妈，我不…」

她眼神凌厉得像要杀了我：

「你个白眼狼，觉得自己考上重点很牛是不是？敢违抗你妈？也不看看是谁供你吃供你喝的，你敢说一个不字，老子打死你！」

我眼泪汪汪地将中药一饮而尽。

分班考试我发挥得很好，进了最好的班。

妈妈出门逢人便炫耀，我考进了好班就约等于一只脚踏入了清北。

她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大嗓门地吼着：

「不过这还不够！清北怎么配得上我女儿，她可是要考牛津哈佛的！」

4

我在班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她叫段雨。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和同龄人交流过，段雨靠近我时我吓了一跳。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睛里的光让我知道在糖罐里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我叫段雨。你还没有同桌吗？那我们就是同桌咯。」

我有朋友了？

这个认知让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段雨从口袋里掏出源源不断的小零食。

她的笑声像银铃，让我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

「你不觉得我的书包像哆啦A梦的口袋吗？」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没看过…」

段雨没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往我手里塞零食：

「这个口味的薯片是绝佳！」

「对了，这瓶汽水和刚刚的薯片超配。」

「你能吃辣吗？算了，每种口味的辣条都给你一包…」

晚上回家，我只吃了半碗饭。

妈妈察觉到不对劲，冷着脸问我：

「为什么不吃？」

我小声地回答：

「抱歉…今天不是很饿…」

下一秒，她起身掀翻了桌子。

桌上的饭菜全倒在地上，混在一起。

就像泔水一样。

妈妈把我的脸按进泔水里，逼着我用舌头把地板舔干净：

「给你脸了是不是？老子做的饭不想吃？我都为了你辞职了！做的饭还不合你口味？不吃就给我去死啊！」

去死？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有了自杀的念头。

我坐在房间盯着满是伤痕的手臂发呆，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脸。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我下意识蜷缩在角落。

她哭了。

这让我更加恐惧。

她哭着抱住我，开始倾诉这些年她的「不容易」：

「我以前也是女强人，要不是生了你才辞职…你爸也在外面应酬…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报答我们啊。为了爸妈着想…」

第二天，同桌向我投来热情的拥抱。

我惊恐地避开。

「抱歉，以后请你不要给我吃零食了…」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我这里还有别的…」

我的声音染上哭腔：

「我妈说我再吃零食，她就带我去医院洗胃。」

下午，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看我的表情很古怪，对我说：

「江青藤，你妈妈打电话让我给你换座位…她想你单独坐一桌。」

我一言不发回到教室开始搬桌椅。

有同学嘲讽的声音传来：

「哎哟，人学霸和我们就是不一样。江大学霸的妈妈可是和老师说我们不配和她坐在一起！会影响她的学习！」

我脸红得得快要爆炸。

段雨小步跑到我面前，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讨厌我吗？」

我没有回答。

那天起，我被全班孤立了。

椅子上的红墨水、桌子上不入流的字眼、被放了粉笔灰的水杯陪伴了我整个初中生涯。

我曾经哭着告诉妈妈我被欺负了。

她只是冷冷地说：

「不要让那些东西扰乱了你的学习计划，你必须考上省重点高中，这样你的同学就会后悔。」

他们怎么会后悔呢？

他们只会觉得我可怜。

5

除了在学校被欺负，每天放学后妈妈给我布置的十套卷子填满了我的睡眠时间。

我顺利地考上了省重点。

妈妈高兴地每天都去亲戚家里串门。

当年质疑我妈的亲戚都一转态度，赞美我妈教育有方。

还有小媒体来采访我妈，问她教育成功的技巧是什么？

我妈洋洋得意地说：

「一句话。」

「棍棒底下出好人。」

过了几天，一个视频被放在网上。

视频里的我像条狗一样没有尊严地跪在地上，任由妈妈手里的藤条抽在我身上。

视频很快就发酵起来，甚至上了市里的新闻。

评论区里全是附和我妈做法的人。

「打得好！现在的孩子无法无天得很，就得打！」

「现在很多孩子都脆弱得很哦，打都打不得，动不动就用抑郁来威胁家长…」

「楼上说得对！我们这代小时候谁没被打过？还不是活到了现在，现在的小孩就是娇气！」

我就这么读了高中。

我在找一个机会摆脱我妈。

机会很快就来了，高中生是要住校的。

晚上回家，我磕磕巴巴地和妈妈提起这件事。

妈妈把中药递给我，一秒都没犹豫：

「住什么校？学校条件多差啊，万一室友还不爱学习那不是害了你吗？」

我撒了个弥天大谎：

「她们是全校前几名，很厉害。我想…我想和她们一起住会有收获。」

妈妈在听到全校前几时眼睛一下子亮了，她难得露出微笑：

「那就住校去！她们不睡你也别睡，第一次月考一定要超越她们！」

可我不是天才。

不过是过度努力堆砌成的行尸走肉。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

我考了班级中下。

妈妈大发雷霆，无视保安一路冲到我们班门口。

她对着我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你怎么不去死啊？！考这么差你还不如去死！还敢骗我！」

数不清的拳头似乎要把我的骨头打散架，她疯狂地尖叫起来：

「张晶晶、傅青、李佳雪…她们是你室友吧？怎么都是倒数！你！你不是和我说她们是年级前几吗！」

妈妈还不解气，让我跪在地上自己抽自己巴掌。

班主任赶到时，我的脸肿成猪头。

平时不待见我的同学都看不下去，纷纷劝告我妈：

「再怎么样也不能和孩子动手啊…」

「闭嘴！」

她宛如一个泼妇，冲上去对着我几个室友就是几耳光：

「就是你们带坏了我女儿！你们一群贱人、婊子！」

警察来了把我妈带走了。

老师关心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苦笑着摇摇头。

老师给我批了一天的假。

我哪也没去，在老校区的花园里发了一天呆。

「好学生也会逃课啊？」

冷不丁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