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之愿、唯命是听——少年英主晋悼公的登位和权臣栾书的退场

伯虎 2024-05-13 19:54:29

就在晋厉公‘暴薨’之后不到一个月,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二月初一,自王都雒邑回国的公孙周终于进入了从未踏足过的母国——晋国境内。而得到被选中的‘继任新君’已经回到国内的消息后,栾书以现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的身份,携其余诸卿——上军将中行偃、下军将韩厥、新军佐士匄,以及其他次一等的贵族大夫们,亲自赶往国境一侧的清原,迎接公孙周回国。

当公孙周抵达清原之后,不顾一路上的旅途疲倦,立即接见了前来迎接自己回国的晋国卿士大夫,及四军将士们;抵达清原的晋国四军士卒整齐列队、肃穆井然,恭请公孙周检阅;在栾书的带领下,排列整齐的军队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站立在临时搭建的阅兵高台上的公孙周行军礼,同时高呼“万胜”!

(栾书也有以此宏大的场面来震撼年幼的公孙周之意,使其将来继位后服服帖帖,成为执政卿士们的合格傀儡,正如当年他的叔曾祖的晋成公一样)。

公孙周接见了诸卿士,并检阅了军队后,栾书当即代表卿士大夫们向公孙周提出请求——请公孙继承晋国的宗庙社稷,重整晋国霸业(实际上,栾书就是想学当年赵盾立晋成公的旧例,以公孙周为傀儡,自己在国君背后掌握晋国的军政大权)。

但让栾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孙周虽然年幼,却精明异常、极有主见,性格也很强悍,绝不会受卿士们的随意摆布;而且,此时的公孙周已经知道了晋厉公‘病薨’的消息,因此心中更加有底了(要是晋厉公还没死,那自己回国之举算什么,谋逆么?)

在之前声势浩大的阅兵场面中、和铺天盖地的呼喝声中都没有丝毫怯意的公孙周,神色坦然地听完了栾书代表诸卿们提出的‘继位请求’,随后便再次登上了事先就准备好的高台,向来迎接自己回国的诸卿大夫及四军将士们发表了石破天惊、让他们惊诧敬畏无比的继位宣言:

“当初我在王都时,曾听下军佐(荀罃)说,卿等欲立我为新君,以继晋国宗庙社稷,这不是我的本意。我虽然是公室之后、先君文公苗裔,但生在王都、长在王都、学在王都,晋国对于我来说其实隔绝往来已经很久了,之前我也从未有过回国之念,更不必说要继承晋国的宗庙了!今日我之所以能够归国,岂非天意所致么。

我在王都曾听闻——‘为君者,尊崇贵重,号令所出,无人不从’。卿等若拥贤能者为君,无非以禀承诏令、屈从指使为准;如果我以 后不贤,将来失位之罪都在我自身;但我若是仁厚贤德,却又重蹈前人的覆辙,那么罪责就尽在卿等了!卿等如果只想奉我为君、却不想奉我的号令,那就请另寻他人为君,我宁愿返回王都,也不愿担这样的虚名。我绝不能空有其名,而延续州蒲(晋厉公名)的后尘!卿等仔细思量一下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答复!”

以栾书、中行偃为首的晋国卿士大夫们没有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居然有如此成熟坚定的性格、清晰缜密的思想,还能够说出这样锋芒初露、软硬兼施、滴水不漏的话来;栾书与荀中行不禁相顾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原本以为是“懵懂无知、个性软弱”的少年了。

不胜敬畏惶恐之下,栾书不得不率诸卿士大夫们齐齐拜于公孙周的面前,指天发誓说:

“此意皆诸臣之夙愿也,敢不唯君命是从!”

公孙周见状立即趁热打铁,命士鲂赶紧准备三牲祭祀,然后和诸卿大夫们就在清原当场盟誓,祷告上天,就此明确了彼此间的君臣名份和权力上的归属分配。

随后,在栾书为首的卿士们簇拥护卫下,公孙周先来到晋国旧都曲沃,以嗣君的身份拜谒了武公庙(即晋武公宗庙;晋武公是晋公室‘曲沃代翼’内战结束后,曲沃小宗取代翼城大宗的第一位曲沃系国君,也是目前晋公室的开创始祖),向祖宗汇报了自己即将继承晋国宗庙社稷的消息。

然后,公孙周当天便由曲沃进入了晋都新田,并在朝堂之上举行了正式的继位仪式,成为了晋国第二十八代晋侯——晋悼公。

晋悼公继位之后,立即追究堂叔晋厉公被弑之事(虽然晋厉公遇弑之事的最大受益者就是晋悼公本人)——弑君的凶手程滑被直接逮捕处死,晋厉公在位时所重用的佞臣和宵小也被一一驱逐出国(以此震慑弑君的背后主谋栾氏、中行氏)。

不过,为了不将国内的矛盾再度激化,晋悼公并没有继续对栾氏和中行氏下手,而是保留了栾书的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之位,中行偃的上军将卿位也一并报,保留。

除此之外,晋悼公还将荀家、栾魇、荀会、韩无忌等四人授予了‘公族大夫’之位,命他们参与共商国政;这个方法,使栾、中行两家无话可说,晋悼公还因此获得了智氏(荀氏别支、中行氏宗亲)与韩氏的支持;即使栾书有心继续紧握权力不放、架空晋悼公,但因为被授予公族大夫的四人中,栾魇是他的嫡子,荀家和荀会都是中行氏的同族;这样的利益权力划分让在亲儿子和同党的规劝(压力)之下,只能唯国君之命是从,接受了这份“大礼”。

之前的三郤之乱中,晋国原本的四军八卿制遭受了严重的破坏,缺额十分严重(此时只有五卿在位;属于三郤的三个卿位已经空缺);本来晋厉公在铲除了郤氏之后,便想以亲信胥童、夷羊五、长鱼矫代替郤氏,入朝堂为卿士;但此事尚未来得及具体落实,晋厉公就被栾书、中行偃发动政变软禁,最后又被程滑弑杀,因此晋国的朝堂一直没能补齐卿位。

国家不能长期地陷于动乱中,朝堂之上也不能继续出现卿位空缺,晋国的政局急需重组,以恢复正常治国形式,要不然,晋国的霸业可就会不稳了。所以,年轻的晋悼公在顺利进入新田继承了晋侯之位后,便立即开始着手调整朝堂人事,选拔新一届的执政卿士。

而晋悼公选择新卿士所遵循的原则,就是尽量提拔之前被晋厉公边缘化,在晋国不大受重用的其他卿族成员,使他们因为感激自己的拔擢而成为自己的忠实拥趸。

按照这个原则,在此次朝堂位置的调整中,忠于公室、坚守信义的四朝老臣、上军佐韩厥,被晋悼公晋升为上军将,以表示对其忠义品格的褒奖;而到雒邑去迎接晋悼公回国、并由此和国君建立了密切关系的下军将智罃,则晋升为上军佐;另一位去迎接晋悼公回国的大夫士鲂,以才华出众、品性端正的理由,被补为下军佐,进入了朝堂。

原任新军佐士匄则升为下军将;当年出使秦国,并以一篇“绝秦书”打乱了秦国阵脚的吕相,以其高超的外交才干而被晋悼公看中,晋升为新军将。

当年下宫之难赵氏大宗覆灭后,赵氏仅存的成员赵武,这一次也得以出仕,成为八卿中排名最末的新军佐。

而最重要的两个卿位——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中军佐,这两个位置依旧属于栾书(留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和荀偃(晋升中军佐)。

经过晋悼公继位后的第一次朝堂人事调整后,晋国八卿的排名为——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中军佐中行偃、上军将韩厥、上军佐智罃、下军将士匄、下军佐士鲂、新军将吕相、新军佐赵武。

此外,晋悼公还提拔公室远支成员祁氏、羊舌氏担任重要职位——晋悼公在中军内新设立了中军尉、中军佐尉,用祁氏、羊舌氏的成员担任;其他军内又增加了“戎右”(右)和军尉两职,以戎右管理军大夫以上将领的车右,以军尉管理军大夫以上将领的车御;再重设了军司马一职,以为全军军法执掌的所在。这样,将来晋军再次出征作战时,各军将佐大夫们的协同作战、上下指挥及军法执行方面就能较之以前的行军作战更加有效率。

在晋悼公的巧妙政治安排和逐步调整下,栾氏在晋国中军内的诸多“特权”被逐步的取消,军政大权也被年轻的晋悼公给一一收回,栾书这个晋国首席执政的权势被大大地削弱,对朝堂的影响力也被逐渐分割、剥离,不再拥有以前那样的举足轻重地位。

此时的栾书,出仕已经超过三十年,且年纪老迈、精力不济;功劳赫赫的一代权臣,也到了即将退出政治舞台、下野告老、并慢慢地被晋国朝野所遗忘的时候了。

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九月,晋悼公在国都新田举行了自继位以来的第一次阅兵大蒐礼,随即便再次调整了朝堂上的卿位;经过这一次的人事调整后,晋国八卿最新的排名为——中军将兼执政大夫韩厥、中军佐荀偃(中行偃)、上军将荀罃(智罃)、上军佐士匄(范匄)、下军将栾黡、下军佐士鲂(彘鲂)、新军将魏颉(令狐颉)、新军佐赵武。

在这新一届朝堂八卿中,已经看不见栾书的名字了,他的卿位也由其嫡子栾魇所继承,出任下军将;而栾书所遗下的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之位,被晋悼公越过排名第二的中军佐中行偃,授予了忠直老臣韩厥。

另外,出任新军将才半年的吕相,也遗憾地因病而离世,他的堂弟魏颉则被晋悼公拔擢入朝堂,继承其兄吕相的卿位,出任新一任的新军将。

从晋悼公举行新田大蒐礼之后,史书中不再出现栾书的名字;赵盾之后晋国最强势、最有权力,一度操控朝堂并主谋弑君的权臣栾书,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晋国的最高政治舞台。

而离开了权力顶峰的栾书,其结局如何、是否在世或者已经去世,史书中一律没有记载,就好像他突然从世间消失了一样。包括国君晋悼公、其子栾魇在内的晋国朝野所有人,都对栾书的生死去向闭口不提;一代权臣栾书,就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不过,虽然栾书本人在史书中神秘消失,人生的结局也有些不明不白,但从其嫡子栾黡没被晋悼公加罪,反而顺利继承了栾氏家族所保有的卿士位置;从栾魇由一个普通的大夫越过了新军佐、新军将、下军佐三个卿士级别,直接出任下军将来看,栾书基本上可以确定还是善终的,栾氏家族也没有因栾书弑君而受到任何的牵连,没有遭到晋悼公的打击报复,栾氏比较平稳地度过了内部族权继承、外部权力更替这场权力分配的波澜。

犯下弑君大罪的栾书之所以得以善终,这是因为晋悼公继位后,在收权的同时也注意扶持包括栾氏在内的公室分支家族,用相对可靠的公族支系来作为自己统治晋国的支柱,以巩固自己的国君权位。

而晋国的栾、韩、祁、羊舌等卿族与晋公室是同宗,且相对比较忠于国家和国君,所以晋悼公绝不会重蹈当初晋厉公诛灭三郤、导致自取灭亡的蠢事(郤氏也是晋公室的远支,而且也比较忠君),还是肯定了栾氏以及栾书本人对国家的贡献,继续任用栾氏成员,以达到保卫晋国公室宗庙的目的。

所以,虽然晋悼公对栾书本人十分忌惮和厌恶,但他的精明长远眼光,和殚精竭虑地团结宗族之心,才是栾书虽然策划实施了内乱弑君罪行,却最终得以善终的原因所在(还有,晋悼公能够回国继位,也全赖栾书干掉了对自己怀有深深敌意的堂叔晋厉公、晋国君位空缺的缘故;所以,晋悼公总还是要念他得情,给栾书一个说得过去的人生结局的,这也是栾书善终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晋悼公在不到十五岁的年纪,就孤身一人从王都雒邑返回了母国晋国继承君位,一没有股肱之臣协助治国,二没有嫡系的军队作为依靠,三没有任何的国内统治基础,可以说除了那个空洞的公室子弟身份外,他几乎一无所有。

但就是这样一个让国内的卿士权臣们看起来年幼无知、不谙政事的外来公族子弟,却在继位之后对国内的军政大事很快达到‘了如指掌’的地步,拔擢驱使群臣的政治手段娴熟无比,更深谙权谋驾驭之术,治理国家的方针政策信手拈来、井井有条。

继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晋悼公就以雷厉风行的政治手腕,迅速消除了晋国自‘三郤之乱’和‘晋厉公遇弑’后所引起的朝堂动荡和内讧,晋国的军政大权也在晋悼公的高超御人之术下,平静而安全地归于公室;在此期间诸卿安静如常,对公室没有任何不满和怨恨,对少年国君也充满了敬畏和由衷的心悦诚服。

至此,一度内乱的晋国已经走出了三郤被杀、晋厉公遇弑时的国力低谷,在晋悼公的引领下,再一次走向欣欣向荣的发展之路,并将重新确立中原诸侯霸主的权威地位。

至于晋悼公是如何走向‘诸侯霸主’之位的,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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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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