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是我养的一只鹦鹉，最喜欢说的人语是「美人儿」。
小八常用这句话哄得它老婆小九和我师妹笑声不断。
师妹果然如师父所言，是个笨女孩。
小小公主府还能有去无回。
公主府又招训鸟师了。
可静檀公主不知道：
她引以为傲的百鸟朝凤，最终是她的坟墓。
1.
「公主府聘驯鸟师，赏银一千两。」
静檀公主府的告示贴满了整个皇城，连路过的货郎都知道。
师妹纪容与从集市上回来就一直念叨这事。
「师兄，我想去公主府哎，听说赏钱很多呢！」
「山谷里什么都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捏着她的小脸，并不想她去掺和贵人的事。
「我想给师兄买京里最时兴的玉佩，就当是，是我们的新婚贺礼！」
师妹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煞是好看。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师妹从小就喜欢粘着我。
师父说她，心思不在驯鸟上。
只有我知道，山谷里的鸟儿都最喜欢她了。
她总会偷偷给它们带好吃的。
很快，师妹通过选拔进了静檀公主府。
师妹进府后，几乎每天都会让小九给我送信。
小九是她养的鹦鹉，和我的小八是一对夫妻。
「师兄，公主今天看小八表演了口技，赏赐了我好多东西。」
小八是师妹驯的最好的鹦鹉，聪明、机灵。
「师兄，公主府的点心真好吃，可惜你吃不到。」
「师兄，听说公主和驸马关系不好呀，夫妻难道不是要像小八小九这样的吗？」
「师兄，你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成亲啦！」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收到小九带来的信。
直到那天，小九浑身是血地飞回了山谷。
它倒在我怀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小八，娘亲说她好痛……说她再也没办法嫁给爹爹了。」
师妹平日里最怕痛了。
小八身上的几根针刺穿了它的脏脾。
师妹是不是也这么痛。
我的未婚妻，就这样死在了公主府，我却无法替她收尸。
2.
公主府此时乱成一锅粥。
「没用的东西，连几只鸟都搞不定！」
静檀公主摔碎了一套上好的汝窑茶具，吓得底下的婢女太监们瑟瑟发抖。
「公主息怒啊！」
「那贱婢死了倒干净，这些鸟都是我给母后千秋宴准备的，没有驯好，你们统统陪葬！」
这些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
驯鸟的姑娘死了，百鸟园里的鸟儿们也不听话了。
「美人儿别生气。」
「美人儿别生气。」
清脆的鸟声打断了静檀公主的怒火。
是一只没见过的黄毛鹦鹉在百鸟园外。
「这是哪里来的小东西。」
静檀公主问身边人。
「公主，好像是从府外飞进来的。」
公主身边的奴婢战战兢兢。
「美人儿美人儿，我爹在外面，我爹在外面。」
黄毛鹦鹉朝府外飞去。
「跟上。」
静檀公主下令，婢女太监们赶紧起身跟着。
我和我的鹦鹉小八，站在公主府外。
我特意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窄肩袍，师妹以前说，我穿这身绝对可以迷倒万千少女。
小八在我肩头扑腾了两下翅膀，冲着静檀公主的方向脆生生地喊。
「美人儿我在这我在这。」
静檀公主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你这鸟儿倒是机灵！你是这是鸟儿的爹？」
「回公主，小的裴羡，是驯鸟师，这是我养的鹦鹉小八。」
「驯鸟师？」
静檀公主眉眼亮起来。
「我府上有一百鸟园，正是缺个驯鸟师，你就留在公主府专门替我驯驯这群畜生吧。」
我低头应道：
「谢公主赏识。」
心里却在冷笑。
有时候，畜生，可比人通情理的多。
「美人儿美人儿」。
小八依然欢快的逗乐静檀公主，我跟在她身后进了府。
公主府确如师妹信中所说的那般豪华，可是这豪华之下，不知堆积了多少少女的白骨。
3.
静檀公主是帝后的嫡亲大公主，生在了帝后最幸福的那段时间。
帝后非常宠她，给她选的驸马是新科探花郎江时砚，俊美风流，听说大公主在殿选中对探花郎一见钟情。
「砚郎。」
我穿过回廊，在百鸟园门口见静檀公主抱着一个俊美男子，眼角还挂着泪珠。
探花郎江时砚。
「你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对我好，是不是我处死了那个驯鸟女你就厌烦我了。」
静檀公主抽泣着，纤纤玉指在江时砚胸膛上画着。
「不过是蒲柳之姿的女人，我玩过了就腻了，还是公主最得我心。」
江时砚用他最擅长的花言巧语哄得静檀公主破涕为笑。
我带着小八站在一旁，不敢表露心声，玩过了就丢了的师妹，就是被这对豺狼夫妻所害。
小八也焉哒哒的，可能是想小九了。
「府里刚进了几位良家女，今晚就让她们伺候驸马爷好不好？」
「但凭公主吩咐。」
静檀公主笑得像个孩子，笑容里透着一丝狠厉。
第二天，静檀公主没来百鸟园，后院传来凄厉的求救声。
渐渐的，没了声响。
后院是禁忌，府里的管家告诉我，谁都不能进。
此时我正在百鸟园里燃兽香，兽香飘着淼淼青烟。
画眉鸟随着烟雾漂浮起舞，静檀公主也被这香气吸引来。
「小八，带着小画眉。」
我给小八下出指令，语气温柔得仿佛在哄自己的爱人。
小八带着画眉鸟飞动翅膀，在空中画出好几个圆圈，绕着兽香上下翻腾，配合着清丽的鸟叫声，最后一起扑在我的手心里。
「好！好！好！」
静檀公主围观了一整场的表演拍手叫好。
「裴羡，你是有几分本事的。」
「公主，奴定会给公主驯好这一院子的鸟，可这百鸟朝凤的表演，也得公主您来亲自配合啊。」
接下来，我日日都会邀请静檀公主带着琴来百草园，她弹琴，我驯鸟，让各色鸟儿配合她的琴音围着她上下舞动。
小八也常在一旁拍打翅膀叫着「美人」，哄静檀公主不断娇嗔。
静檀公主也越来越喜欢待在百鸟园，甚至连江时砚新寻的几个美婢，她都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
「裴羡，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我都答应你。」
静檀公主抚完琴，声音娇媚。
我轻轻抚摸着她刚谈过的琴弦。
「奴只要公主开心。」
静檀公主的身体明显一僵，娇笑说：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我。」
「但我喜欢。」
静檀公主不知道，这人和鸟一样，都得被驯才乖。
4.
「裴羡，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静檀公主的手指摸着小八的羽毛，语气慵懒。
我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寒意：
「在奴心里，公主就是皇城里最美最高贵的女子。」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静檀公主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哭腔。
我知道，她又在想江时砚了。
「公主说的是驸马？」
我明知故问。
静檀公主看着满园被驯的乖巧不再叽叽喳喳的鸟儿，眼神迷离：
「是不是我不该杀了谢青青，自从她死了，驸马再也没跟我同房了。」
「驸马的表妹谢青青？」
我顿了顿，观察着静檀公主的神色。
「当朝嫡公主下嫁给了驸马，他就应该以天下之尊来供着您，一个良家女在公主面前算什么。」
江时砚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谢青青，自小两情相悦，只等江时砚金榜题名就该婚嫁。
谁知一朝金殿选婿，嫡公主静檀公主选中了探花郎江时砚。
无奈江家只能同谢家换回了庚帖，可谢青青却有了身孕，江时砚也是大胆，把她养在了外宅。
静檀公主一把扔了手里的小八，吓得满园的鸟儿惊恐：
「谢青青，这个卑贱的女人，凭什么能怀有砚郎的孩子，是她该死！」
我赶紧燃起兽香，安抚鸟儿们，还有静檀公主。
「公主。」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静檀公主沉默了。
「驸马在谢青青死后就变了。」
我继续说道，「您为了留住他，许他夜夜笙歌流连花丛。」
静檀公主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可是砚郎他不爱我了。」
「公主，您没有错。」
我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您只是，太爱驸马了。」
「可是公主，驸马不值得您的爱。他赏了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绝色美人，凭什么还想着齐人之福呢，奴，替公主不值啊。」
我知道，我的怜惜，让静檀公主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最终能将她和江时砚同时抵在悬崖。
而我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着它开出最恶毒的花。
「裴羡，你真好。」
静檀公主无力地靠在我怀里，声音哽咽。
我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天，我照常在百鸟园教静檀公主驯鸟。
「公主，您看，这只画眉学舌学的可像？」
我指着笼子里的一只小鸟，笑着说道。
静檀公主却心不在焉，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公主？」我轻声唤道。
静檀公主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啊，你说什么？」
「公主，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关切地问。
静檀公主叹了口气：「裴羡，你看砚郎他，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面上却不动声色：「公主何出此言？」
「今天早朝，那些大臣们，」静檀公主咬了咬嘴唇，「都说我……」
「朝臣们说了什么？」我追问。
「他们说，、说我宠幸男宠，说我……」静檀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们还说，说驸马他，他被我戴了绿帽子……」
静檀公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是为什么，驸马都不来问我一句，他真的不在乎吗？」
「裴羡，」静檀公主拉住我的衣袖。
「我该怎么办。」
「公主您放心，驸马定然是相信公主才没来问的，公主您对驸马痴心一片。」
我柔声说道。
静檀公主这才稍稍安心，却依然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仿佛相信自己是值得江时砚信任的。
可江时砚，在乎吗？
5.
「公主，您看，那只百灵鸟叫的多好听。」
我指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鸟儿，试图吸引静檀公主的注意。
「嗯。」
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您别看了。」
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
静檀公主的身体猛地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看的是不远处江时砚的书房。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我故作犹豫地咬了咬嘴唇。
「听说，公主替驸马新召了几个婢女，姿色还不错。」
我没说完，但静檀公主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对啊，是我找的，我怎么忘了呢。」
她喃喃自语着。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那么爱江时砚，宁可背负那么多条人命，可江时砚从不与她同房。
「公主，」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他还是恨我，我到底要怎么做。」
她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
「公主，驸马爷的书房，今晚怕是要亮一夜了。」
我指着远处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说。
静檀公主抬起头，我们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踉踉跄跄地跑进百鸟园。
我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她。
她走到一只琴鸟的笼子前，猛地一把抓出了它。
她的手，用力地捏着那只琴鸟，直到它不再挣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公主，您没事吧。」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她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裴羡，」她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委屈。」
「公主，您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自然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我爱他。」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他不值得，公主。」
我看着她。
「他不值得您为他付出。公主，您是爱驸马的皮囊，还是爱驸马这个人？」
我的话，让静檀公主愣了神。
「公主，奴自认，除了学识不如驸马，皮囊可不比他差。」
我笑的魅惑，「奴好歹也是江南美男子啊。」
「裴羡，」她试图拉开我，作为公主她有自己的自尊。
「公主，」我静静的看着她，把她拥在怀里，「今晚，就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竟这般大胆。
虽然本朝有豢养男宠的风气，但静檀公主一心扑在江时砚身上。
「公主，奴比之驸马，更敬您，爱你，奴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我说着，手指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
「唔，」她发出一声轻吟，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她心动了。
贵为公主，不召男宠守身如玉，还替驸马遮掩荒唐，平时真是难为她了。
我更加放肆，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裴羡，」她娇喘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和渴望。
我一把将她抱起，离开了百鸟园。
一夜过去，我让静檀公主欲罢不能。
「公主尊贵，奴实在惶恐，怕真污了公主清白。」
毕竟没有到最后一步。
「裴羡，你很好。」
静檀公主掩着不着片缕的身躯，躺在贵妃椅上，眉眼满是风情。
江时砚的书房在白天安静了，路过公主寝殿碰到我走出来，眼神似要杀了我。
我朝他笑着鞠躬便回到百鸟园。
我洗了一天的手。
真脏。
6.
一个月后，公主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经常伺候江时砚的婢女小蕙，被发现怀有身孕了。
「贱人！贱人！」
她冲到江时砚的院子，喊打喊杀，谁也不敢拦着。
「公主，您息怒！」
我拉住她，握着鞭子。
「裴羡，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她挣扎着，想要继续打那个婢女。
「她凭什么怀了砚郎的孩子，我是公主，谁敢拦我！」
她变的歇斯底里。
「公主，您忘了谢青青吗？」
我喜欢替她回忆江时砚的过去。
「您杀了她，驸马才和您离心。」
「谢青青，那个贱婢！」
她咬牙切齿，「她也怀了砚郎的孩子，是我杀了她。」
江时砚下了朝就赶回来，管家递消息很及时。
「静檀！」
他冲进来，一把抓住静檀公主手中的鞭子。
「砚郎，」静檀公主看到他，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委屈和悲伤。
「你又想让我失去一个孩子吗？」
江时砚看着她，眼中的怒火瞬间上来。
「她怀了你的孩子，」静檀公主指着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婢女。
哽咽着，「凭什么她们都能有你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
江时砚看向跪地的婢女。
「静檀，这是我第二个孩子，我希望你能留下她。」
「你说什么？」
静檀公主一听，又要上前打她。
江时砚再次拦住了她。
「够了！」
他看着静檀公主，眼神复杂，「静檀，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江时砚！」
我第一次听到静檀公主这样喊驸马，声音冷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公主，臣带她先去看府医。」
江时砚冷漠的带走了人。
静檀公主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我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靠在我的肩上，放声痛哭。
我知道她的心很痛很痛，不知道有没有师妹当初那么痛。
江时砚的滥情，静檀公主的偏执，你们真活该是一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