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林（原创小说，版权所有，头条首发。盗版可耻，绝不姑息）
（这一仗能打多大续篇）老省驻帅军最高级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卜军长留下了钱高参，也不算是商议军事，就是想唠唠嗑。勤务兵端来热咖啡，还有几样点心，会议厅里腾起了热气。
卜军长叼着烟斗说：“我就想啊，咱们还是得打一下，不打这一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老钱你说呢。”
钱高参颇感奇怪，刚开过最高规格军事会议，要打也该在军事会议上提出来，两个人一边喝咖啡吃着小点心，一边谈军事行动，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钱高参点头说：“仅从军事上讲是不该打的，军座恕我直言，咱们现在武器后勤补给和军队士气都落下风，避战才是目前最合适的战法战术，等待熬到对方兴致索然了，再寻找战机打一下也许更合算。”
卜军长说：“钱老弟，我长你一岁，到了这个年纪惯看秋分春月，方能说几句真话。打仗其实也不全是打仗，这里面牵涉到七七八八一大堆事情，就像小家小户过日子，打孩子也不全是打孩子，有时候不打几下还真不行。”
钱高参忽然就理解了卜军长留下自己唠嗑的意图，军事行动在军事会议上说最恰当，偏偏改在喝咖啡唠嗑时说就更有滋味了。世间事就是如此奇怪，本该那样但是末了却是这般模样，如此也是老省真实现状啊。邻省也不太可能将军事行动与其它事情完全清楚区分开，但是也许会相对简单一些，其实决策时越简单，说明带兵越得法准备更充分，而复杂化了则就像军座刚才说的打仗也不全是打仗，手脚已经被看不见的众多藤蔓纠缠住了。
钱高参说：“局势发展到如今，溯源其实就两个字，抑商。老省一直抑商贬商不重视商帮，长期后果是穷了一省，商帮和手艺人还有百姓怨声载道，近期后果便是物资外流，商帮吃里扒外掏钱买战，供给正仁这个外省军来打我们。目前的确战果输赢为次，我军的面子和胆子绝对不能输掉，打输了还是咱们，被吓输了则要变天啊，往后我军在老省就难站住脚了。”
卜军长眯起眼睛，小口品着咖啡，心里说，这个老钱啊，要论纸上谈兵他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二，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把这个人派上战场就是拿牛奶洗狗屎，将其留在会议室里才是正宗。
卜军长心说的纸上谈兵并非贬义词，到了老省这种状况下，纸上谈兵甚至比实际行动更重要，因为此地的盘根错节超出想象，打仗已然不再是打仗，更是一种姿态和权谋之术。
卜军长说：“就派上去一个团打一打吧，步兵七营不能白白被俘，总得表示一下。他娘的出口气不重要，给我军争回面子，再谋划里子吧。”
钱高参说：“三个主力团不能动，一个团守出江口，一个团守大北口，一个团守军部溏县。还有骑兵团做总机动队，更不能动一个兵一匹马，其余步兵团武器老旧，过界打一下恐再整建制被俘。邻省迫击炮已经部署到营，咱们除了主力团，其它步兵团没有迫击炮，机枪数量也不足。”
卜军长皱皱眉头，放下咖啡说：“九团抽出两个营，十一团抽出两个营，万一被围住也不算整团建制被俘，就这么办了。”
“军座，您的意思是宵禁解除了？十一团两个营正在执行宵禁巡逻，九团一个营执行宵禁设卡。”
卜军长说：“打仗最忌讳被对手指挥，仗还没打多大宵禁就解除，商帮花钱买仗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宵禁不能解除但是可以松懈一点。把这三个营撤回来，派后勤团去巡逻站岗。老省不能宣布大战状态，国防部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也不能启动战时补给，这两个老团能吃苦，就让他们吃顿回锅肉多背点干粮就是了。”
九团两个营和十一团两个营集结在两省交界，两个步兵团多年没配备新武器，士兵一多半还使用最老的汉阳造，刺刀座设置在枪管侧面，射击有点偏重一侧，而新式汉阳造的刺刀已经改进到枪管下方。
九团和十一团是老省驻帅军最老的两个团，近几年几乎没怎么增补新兵员，再加上大都使用侧位刺刀装置的老式汉阳造，被人戏称为“老汉歪脖团”。而邻省驻帅军每个排至少配备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可以形成小规模交叉火力网。花机关（冲锋枪）配备到班（班长使用），一个班便能达到最小的压制性火力，控制范围比只有步枪的班一级作战单元增大许多。
但是这两个武器落后又兵员不足的老团，也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老兵多打仗像泥鳅，在一些常规小战术上几乎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对手要想轻易拿下他们，还真做不到，一不小心或被抓到空子，反咬你一口也说不定，所以在战场上碰到老兵团没人敢大意。
九团补充营（防止取消番号，凑人数撑起的一个营，被私下称作补充营）三连五排老兵蔡八和蔡十是叔伯兄弟，出征前絮叨些家常。蔡八比蔡十大五岁，当兵吃粮多几年，大小仗打过几十次，只受了点皮外伤没受过刮骨伤。
蔡八对蔡十说：“打仗不怕家什差，就怕脑子不灵，俺最佩服丛里县长，别看人家只是个县长，一眼就看到根上了，比那省主席还厉害，不愧被称作新圣人。溏县保商，要是早保几年，咱就不用这老歪脖了，也闹一杆花机关，那玩意儿打欢实了，一条汉子顶得过一个排，兄弟你信你信。”
蔡十显然对武器不太感兴趣，更得意吃食。他抹着嘴角上的油渍说：“八哥，打仗也不错啊，能吃着回锅肉，还他娘管够吃。俺这肚子两季没填像样的荤腥了，今儿吃两碗回锅肉，俺都想大哭一场。”
蔡八说：“就供给这一顿，兄弟你记着这个味，往后还是白水煮菜咸菜疙瘩。”
蔡十说：“八哥，有点不对劲儿啊，俺听说打仗发双饷，顿顿白米饭，天天能吃着回锅肉大炖肉啥的。”
蔡八摆摆手说：“兄弟你听扭扭腚了，真打大仗就要启动备用库，那得上报国防部官批，再说咱老省穷，备用库也没多少油水。眼前这不叫打仗，是摩擦怄气懂了吧兄弟。备用库不能启动，强行打开报不了账，将来国府和国防部督查下来不好交代。能吃顿肉就不错了，总比肚里没油水去厮杀强点吧。”
蔡十挠挠头说：“打仗不给双饷不给肉吃，那谁还卖命啊？”
蔡八说：“吃粮当兵听命令就是了，哪有那么多问话。兄弟，到了阵场可不比赶大集，别仰头东瞅西看的，缩脖低头，腰驼腿弯，枪响卧倒，就死不了。”
蔡十吐了吐舌头问：“八哥，子弹不长眼，咱过了省界，躲得过去那玩意儿吗？”
蔡八用一张旧纸卷根老旱烟说：“老十，那得论打啥仗，过省界跟正仁这个军打，人家不想要你脑袋，人家要的是钱粮和出江口。你不作死子弹就不会咬上你。”
蔡氏兄弟俩正闲聊，行军哨子响了，没上过战场的蔡十脸色忽然涨红，低声说要拉屎。蔡八踢他屁股一下说：“你不是想拉屎，是怂了怕死。”
蔡十哭着说：“八哥，俺的腿不听使唤了。”
蔡八说：你就想啊，人活百岁也会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再悄悄搁心里念叨丛里县长，半个老省都传开了，他可是新圣人，能保佑你活命。”
老省驻帅军四个营分成两路，以左右钳形攻势进入邻省境内，推进速度不快不慢，像是侦察搜索又像是突击进攻。
蔡十躲在蔡八身后，学着八哥的一举一动，丁点都不敢差了。
蔡八小声说：“老十抱住大枪啥时候也别撒手，投降也算有本钱，切记不能走火。关键时刻憋住了不能放屁咳嗽，闹不好连长把你当做奸细一枪崩了给旁人瞧。”
蔡十更害怕了，既担心丢了大枪，又害怕憋不住放屁咳嗽。走着走着，前面嗖嗖嗖落下几颗炮弹，轰隆轰隆炸出几个大坑。蔡十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炮弹炸开花，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听不清声音，吓得他赶紧趴在地上，大枪也脱了手。
蔡八匍匐过去捡回大枪，递给蔡十说：“耳朵镇聋了也不能丢掉枪，到了阵场枪就是老婆，啥时候也丢不得。不管吓成啥熊样，只要抱住大枪连长也不骂你，要是没了枪那就算开小差，轻则挨揍重则枪毙。”
蔡十耳朵还是嗡嗡作响，没听清八哥到底说了啥，只管接过大枪抱紧不撒手。轰隆轰隆又砸下几颗炮弹，推进的路线被炮火封锁了，老省驻帅军四个营只得后退几百米，隐蔽待命。
先导连大胡子阚连长是个急性子，觉得大炮一响就认怂太没尿性，四个营还没跟对方交火就龟缩动弹不得，这打的是啥仗啊。
阚连长调过来一挺机枪，对弟兄们说：“前面有一座小山，哪个敢抱着机枪冲过炮弹封锁，占领那座小山，我提拔他当排长（其实只是举荐，连长没有认命排长的权限）。”
阚连长说完，全连鸦雀无声，没人敢接令往上冲。阚连长骂了一句：“都是怕死鬼，一群废物。”随后抱起机枪，自己带几个人要冲过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蔡八喊道：“报告连长俺愿意接令，连长是全连的长官，您冲过去这个连谁指挥呀？连长万万不能上去啊。”
阚连长看一眼蔡八，身材干瘦，眼睛倒是挺有神，感觉这人做事也许有两撇。便将轻机枪交给蔡八，让他选十个弟兄一起冲过去。
主将有了，再选人就不是自愿不自愿的事了，选到谁不敢去那就是违抗命令，连长有枪毙权限。
蔡八选了十个老兵，他没选堂弟蔡十，他清楚蔡十胆小拿自己的命为重，还有一宗，假如自己冲出去没回来，蔡十还能回乡报个信，说一句蔡家老八在阵场不是孬种。
蔡八带上十个弟兄，朝前移动了十几米，趴下观察对方打炮规律。蔡八知道，野炮迫击炮珍贵着呢，邻省驻帅军不可能将所有的炮都摆在阵前，密不透风轰炸，况且炮弹贵得很，哪个官长舍得像扔石头一般打炮弹。重机枪哒哒哒不停打半天，那也得打没一两根金条，况且炮弹比子弹贵得多，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一袋烟工夫之后，蔡八抓到了对方打炮的规律，他们先密集打几炮，起到震慑作用，再零星打几颗散弹。炮语的意思是，不许你们过来，你要是偷着过来，我随时都能给你补上一两炮。
蔡八利用炮火间隙，心里念叨着，丛里县长你是圣人啊，保佑我这个老兵，让炮弹落等远一点。他扛着机枪带上十个弟兄冲过封锁线，几颗散炮蛋砸下来，弹片刮掉了蔡八一块眉毛。蔡八用手擦一把流下来的血，抹得满脸是血，蔡八心里有数，眉骨伤了要不命，可满脸血迹看着吓人。
他回头对十个弟兄说：“当兵吃粮，节骨眼上不能怂，跟俺冲上去。十个老兵见主将血流得成了大红脸，丁点没退缩，也便不害怕了，呼喊着冲向小山坡。
山坡上有个山洞，是邻省驻帅军常设哨岗，值岗的人根本不相信老省驻帅军敢突破炮火封锁线，等看清了蔡八几个人冲过来，赶忙端起枪想守住哨所。
蔡八抱起机枪大声叫喊着一阵突突，他没打人，而是吓唬对方。这一招还真管用，哨所里的九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对方有机枪不怕炮弹不害怕死，跟其对打没有胜算，开枪抵抗不如投降。
蔡八带领弟兄一口气冲上山坡，占领了哨岗，俘虏对方一名班长，八名士兵。
战报很快传回老省驻帅军军部，历史有时候充满幽默感，军部第二次最高级军事会议正在秘密进行中，副官处处长拿着战报跑步进入会议厅，此前谁都不会想到，一个下等老兵，心里念叨着自己崇拜的丛里县长，靠一股勇气冲上山坡，此举居然让最高级军事会议暂停下来。高官们紧锁的眉头，因为一位老兵的舍命行动而舒展开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战略战术，让蔡八越过封锁线之举激发出了新的灵感。
卜军长笑着叫副官处处长安排人快点拿些好酒来，就在会议厅大家喝一杯，庆贺一下。
副官处长跑步去安排了，他想让副官处话务科几位面容姣好的接线小姐排队送红酒来，那是何等的美妙画面啊。话务小姐穿着裙子走进军事会议厅，这在此前是不可想象的，军官们在军事会议厅喝酒就更不可能。然而，一次意想不到的胜利，将一切不可能皆化作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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