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澳大利亚悉尼。
空寂的客厅里，许意正和手机那头的经理人沈确通话：“飞机票已经买好了，三个月后我就会回国。”
沈确再三确认道：“你确定回国加入我的团队，然后从双打转单打，是吗？”
许意冷静地说道：“是的，我已经决定好了。”
无论是离开悉尼，还是离开李惟岑。
许意挂了电话后，不多久，卧室的房门便被人推开。
她抬眼望去。
李惟岑已经换上训练服，眉目冷峻，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利落干净，英俊得叫人挪不开眼。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里面正放着国内的早间体育新闻。
“今年的法国网球公开赛于北京时间6月5日落下了帷幕，让我们恭喜来自捷克的混双选手拿到了最后的金牌。”
“只是可惜我国选手李惟岑和许意，在八强就遇上了这届的金牌得主，提前结束了赛程……”
啪嗒一声。
电视机屏幕猛地黑了下去。
许意扭头，便见李惟岑阴沉着脸将手里的遥控器扔回了桌上。
她心中默然叹息：的确可惜。
他们搭档了四年，也相爱了四年。
只是现在，无论是队友，还是恋人，都走到尽头了。
李惟岑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拿起网球拍袋便要出门。
见状，许意立即拿过脚边的拍袋，迅速跟了上去。
李惟岑却猛地回过头来，冷淡地看着她：“你不用跟着我。从今天开始，一三五七，你来我这边训练，其余时间你跟着罗特教练训练。”
许意抿住了唇。
试问哪个双打队伍，是隔一天训练一次的？
空出来的这天，李惟岑又打算和谁双打？
可许意什么都没说，脚步就定在了离他一米的位置。
她轻声回道：“好。”
然后李惟岑毫不犹豫地推门离开。
许意则是给教练发去了信息，确定了场馆后，才背着网球拍袋出了门。
和陪练打完一场训练赛，罗特教练拽着她做赛后总结：“许意，你的技术没问题，对于前几天的比赛结果我也感到很可惜。但是，亲爱的，你要知道，比赛从来就不是只看实力的地方。”
“你还缺了点运气。”
许意应付道：“转单打，也许运气就会变好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罗特教练却是一惊，许意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看着许意认真的侧脸，他又怔怔想道。
好像……也不是不行……
训练结束后，许意去找李惟岑一起回家。
却见他正站在场馆门口等着自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待会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回家吃吧，我想吃中餐。”
“行，冰箱里还有点西红柿，做个西红柿炒蛋怎么样？”
“可以。”
李惟岑漫不经心的答着，又突然道。
“下个星期的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我们一定要进前四。许意，我不能输。”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无比锋利的决心，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法接受失败，为了赢可以做出一切牺牲。
许意淡淡回道：“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紧接着便听李惟岑平静地说道：“如果这次，我们还是输了，我就会换新搭档。”
他没回头，还在继续往前走。
许意的脚步却忽地一顿。
此时，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几盏路灯还在亮着。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一前一后，影子都在朝两个方向走。
就在这刻，许意更确定了。
——他们的道不同。
或许分开，才是更好的选择。
第2章
许意陷入了沉默。
而李惟岑还在不断说着：“如果你还想和我当搭档，那就得更努力一点。”
更努力么？她还要怎么更努力？
她一个技巧型的选手，为了跟上暴力型的李惟岑，强行逼迫自己打出码数更重的球。
走在不属于她的道路上，做着日复一日的无用功，是种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没关系了。
反正合约一结束，她就要回国单打。
结束前，再努力一点，为他们的双打生涯最后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也算是她给李惟岑送的最后一份礼物。
为此，许意更加努力地练习，甚至挤压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又一日训练。
许意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
旁观的罗特教练拧着眉，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哪怕只休息十分钟也好。”
许意权衡后同意了，挪到角落里，用球包盖住脸，本打算小憩一下，却没想直接累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一次地梦见了她和李惟岑第一次拿金牌的时候。
李惟岑将金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浣熊玩偶。
他笑着冲自己说道：“我们一定要一直打下去，打遍世界的网球联赛，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名字！”
许意记得，李惟岑当时的掌心是那么地炙热。
可当梦里的他抚上自己的脸时，却是那么地冰冷。
一个激灵，许意猛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了李惟岑冰冷的眼神。
一瞬间，梦里的他顷刻间就碎了。
李惟岑收回用来冻醒许意的冰水，目光冷淡，直接质问道：“许意，你来球馆就是来这睡觉的？”
许意顿了一下，才轻声解释道：“我已经练了很久了，只是休息一下而已……”
李惟岑不耐地打断了她：“休息？你确定你现在还有时间休息？”
他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我看都不需要等到下个月了，我现在就应该换搭档了。”
许意喉间一哽，无力涌上心头。
罗特教练看见不对劲，立即走了过来，替她解释道：“她今天已经练习了八个小时了，已经远远超出适宜时间了。”
“更何况，她才刚摔伤了腿。你作为她的男朋友，难道连这点细节都没注意到吗？”
李惟岑一顿，这才注意到许意膝盖处大片的淤青，瞬间哑口无言。
许意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无视李惟岑，只对罗特说道：“我们继续吧。”然后走上了球场。
身后的李惟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晚上回到家。
许意洗完澡出来，用药酒揉淤血的地方。
又痛又麻，却能让她保持清醒。
李惟岑忽地坐在了对面，接过药酒，用力地揉开。
许意眉心猛地一皱，抓紧了旁边的枕头，却一声不吭。
她只盯着李惟岑头顶上的两个旋，浑身僵硬，然后便听他忽地说道：“今天误会了你，对不起。”
许意一怔。
李惟岑倒是思索起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买给你，上次那个‘威尔胜’联名的球拍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
许意却摇头。
她都要走了，还要李惟岑给她花钱干什么。
只是说起想要的，她又突然想起和李惟岑在一起的这四年，他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两个人说是情侣，又不太像是情侣。
许意思忖后开了口：“李惟岑，如果这次联赛我们进了四强，你就陪我去做三件事怎么样？”
李惟岑一愣，爽快同意。
“行啊，要是进了四强，别说是三件事了，三十件事，我都答应你。”
许意又问道：“绝不反悔？”
李惟岑点头，一字一顿道：“绝不反悔。”
许意这才淡淡地笑了出来。
她想许的第一个愿望是，让李惟岑陪她去一次游乐园。
第二个愿望是，和李惟岑拍一次情侣写真。
最后一个愿望是，别拦她，就让她了无牵挂地离开。
第3章
因为这个约定，许意接下来的训练并没有松懈，而是更努力地抓紧时间。
这天是她和李惟岑练习的时间，她去了李惟岑常用的网球馆。
这个私人网球馆，只对极少数的人开放。
李惟岑的团队是其中之一。
许意轻车熟路地走向B区，走近玻璃大门，她却隐约听见里面的对话。
一个轻快的女声说着：“待会训练结束，要不要和我去‘SavoryHaven’饭馆吃饭？我听说那的华国菜还不错。”
“行啊，我给我搭档发条消息。”
李惟岑答着，许意口袋里的手机随即嗡鸣了一声。
她拿出一看。
李惟岑给她发的消息却是：【今天你不用来了，我有事没去球场】
许意猛地攥紧了手，抬起头，视线落在李惟岑身上。
她竟不知，李惟岑现在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对她撒谎了。
心口沉闷，下意识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看见他们开始进行双打练习赛。
许意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突然没法挪动。
虽说她早就知道李惟岑已经在私下准备新搭档的事了，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和新搭档训练时的样子。
他们配合默契，那女选手一个刁钻的高压球过去，便顺利地拿下了这一分。
两人击掌后，许意看见李惟岑赞赏地看向对方，而那个眼神，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许意还是无法抑制地溢出苦涩，却抿出一个笑容，在心中默默说道。
“恭喜你啊，李惟岑，找到了比我更合适你的队友。”
这样她离开，也再没牵挂了。
许意低头给李惟岑发去了消息：【知道了】。
然后转身离开，再没犹豫。
等晚上李惟岑回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许意早就躺下了，感受到他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时，却是无声地往前挪动了一下。
然后轻声说道：“明天温网体委会来人查兴奋剂，我会去场馆找你。”
所以，装好一点，别再让她看见今天这个画面了。
李惟岑在身后嗯了一声。
好似今天一切如常，无事发生。
第二天，许意来到场馆。
却不止看见了李惟岑，还有那个来替补她的女选手。
许意心一沉，明明她昨天才说过，今天却依旧把人叫了过来。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女选手的脸，她真的很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李惟岑倒是大方介绍起来：“你应该还记得她吧，我们三个月前在瑞士输的那一场，她就是当时的女选手，宋穗仪。”
许意无不震惊于李惟岑的‘不服输’。
输给了对方，就要将对方的女选手挖了过来。
这样激进的心态，让她感到无比的荒诞。
可现下，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礼貌道：“你好，我是许意。”
宋穗仪也伸出了手：“你好。”
却是轻轻一碰便立即分开了。
教练抬腕看了眼时间，便说道：“走吧，体委的人要到了。”
许意颔首，便和李惟岑一起跟着教练往体检室走去。
可身后的宋穗仪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惟岑，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场？你挖我过来，难道是来让我当替补的吗？”
第4章
许意脚步一顿。
宋穗仪的这句话，好似彻底撕开了他们三人之间自欺欺人的薄膜。
一时间，暗流涌动。
李惟岑沉默了片刻，忽地看向了许意：“宋穗仪是我挖过来当备选的，一直没和你说，也是怕给你压力。”
许意嘴角提起一个嘲讽的笑。
哪个运动员会惧怕压力？压力和欺瞒，是个人都知道哪个才是错的。
许意深吸了口气，沉静地说道：“所以现在，到底谁去比赛？”
李惟岑紧皱起眉头，还没说什么。
宋穗仪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惟岑，我们已经训练了这么久，我有信心能打的比她好。你找我，不也是因为想赢吗？”
此话一出，许意攥紧了手，被轻视的怒意和胸口处翻涌的不服输，都让她不畅快。
哪怕她马上就要离开。
哪怕这个搭档的位置迟早都是宋穗仪的。
可她不能容忍有人这般质疑她的职业水准，每个运动员都想赢，她也不例外。
许意的眼神便瞬间冷了下来。
她转动着手中的拍子，冷声道：“要打一场吗？赢的那个人去参加这次的比赛。”
宋穗仪并不怯场，直接问道：“可以啊，但是……”
“怎么分男搭档？”
她们的搭档都只有一个，就是李惟岑。
而李惟岑沉默一瞬，看向了许意：“许意，我如果和你搭档的话，对穗仪真的太不公平了。”
“所以这一次，你用男替补吧。”
许意手一顿，继而恢复如常。
“行，我听你的。”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许意紧攥着拍子，站在李惟岑对面，
他们中间只隔了层网子，却像是隔了整个世界。
许意从未从对手的角度去看李惟岑。
看他连问都不用问，就能从宋穗仪一堆球拍里拿出她的比赛专用拍来。
看着他与宋穗仪对视一眼，不用问战术，便能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默契，确实足够上比赛了。
许意咽下不断上涌的酸涩和怅然，只全神贯注地望着宋穗仪手里的那个球。
随着网球被高高抛起，旋到空中的那一瞬，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颗球。
她想赢，真的很想赢。
……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
宋穗仪激动地举起了拍子：“我们赢啦！”
李惟岑则欣赏地看着她，下意识替她拂去了脸边的发丝。
他看向宋穗仪的眼神，当年也曾对许意看过。
他们的感情，就是缘起于欣赏。
现在，他又用同样的眼神，去看其他人了。
许意低下头，胸口难以喘息。
“对不起啊，我拖累你了。”身边的陪练愧疚地说道。
许意看向他，淡淡一笑：“没事。”
现场有哪个男选手，能打得过李惟岑？
从李惟岑选择宋穗仪开始，这场赌局，她几乎就没了赢的可能。
可为什么，心还是叫嚣着不甘？
“许意。”李惟岑忽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许意条件反射地看向他。
李惟岑穿着运动服朝她走来，神情冷静。
这一刻，周遭所有声音全部消失，许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十八岁初出茅庐的李惟岑。
稚气未脱，却无比张狂地朝她说道：“许意，当我的搭档吧，我们一起拿遍世界金牌！”
一声暴力的弹球声在身后炸开，大抵是哪位选手在挥拍。
许意蓦地回过神，眼前人还是眼前人。
可此时，他却说：“许意，我想赢，所以，你自己退赛吧。”
第5章
这世上没有一个运动员，是还没开始打，就自己退赛的。
许意也不例外。
她不会放弃，就算是临时找个男搭档，她也会打完那场比赛。
可这些，她已经没必要再和李惟岑说了。
许意收好拍子，便转身离开了。
而身后的李惟岑还平静地和宋穗仪说着：“我们继续训练吧。”
许意听的清楚，可脚步没停，一直走出场馆，心里才慢慢涌起无力。
这天下午，她一直在和落单的男选手联系。
可惜人家要么已经找到了女搭档，要么就是不准备参赛了。
晚上到家，依旧一无所获。
许意郁闷地坐在床头，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日历。
她出神地拿起，无意识地在她要离开的那天，做了个标记。
身后忽地响起李惟岑疑惑的声音：“这一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许意一震，回头才看见，李惟岑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她下意识道：“不，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
李惟岑对上许意淡然的眼睛，忽地有些怅然，像是有什么要脱离控制。
他抓紧了许意的手，心里才没那么空。
“许意，虽然我们这次比赛不再是搭档，但我之前答应你的三个愿望，还是作数。你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许意一顿。
明知道李惟岑这样做的原因，是想要减少心中的罪恶感，可她还是给了他台阶下。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你陪我去一次游乐园。”
李惟岑二话没说便直接同意了：“好，周日训练结束，你先去游乐园门口等我，我和穗仪训练完了，就过来陪你。”
许意抿起唇，淡淡地笑了。
她不奢求更多的，一次就好，就让她留下一次和李惟岑完美的约会就好。
可到了周日那天。
许意站在游乐园门口，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游乐园闭园，李惟岑也没来。
许意沉默地站着，拿出手机便要联系他。
却看见李惟岑就在刚才，发了一条崭新的朋友圈。
“我的搭档跟腱炎复发了，谁认识这方面的专家，能推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这个瞬间，许意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还是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给李惟岑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瞬，李惟岑的声音闪过一丝心虚：“许意，对不起……我有急事。”
许意并不搭腔，只说：“我认识一个老中医，治跟腱炎很厉害，需要帮你们联系一下吗？”
通话那边静了一瞬，便迅速地同意了。
“好，我们马上就到。”
许意平静地挂了电话，便往老中医那赶。
就当是发善心，她见不得一个运动员在赛前因为伤病而出事，哪怕这个人刚刚才取代了她。
老中医住在郊区的一个院子里。
许意推开门，见老中医正给人施针，她便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却在这时，收到李惟岑的信息：【我们找到了个西医，就先不去你那了。】
许意简直无话可说，心中生出无法抑制的怒气，紧攥着手机。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老中医惊讶的声音：“许意？过几天你不是有比赛，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是旧伤复发了？”
许意收好手机，忙解释道：“没，一言难尽，我现在没了搭档，可能去不了比赛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却见老中医双眼放光：“这不巧了？我这有个病患，脚伤刚好。他没女搭档，你没男搭档，你们两个何不一起去参赛？”
许意一愣。
顺着老中医的视线往里头看去，便见一个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许意瞳孔睁大。
男人和从前没什么改变，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内敛了一些。
“许意，好久不见。”
他笑着说道。
第6章
许意愣了一瞬，心中漫出惊喜，不由惊呼出声：“卫琢师兄？”
卫琢笑着点了点头，感叹道：“上次见面还是个小姑娘，现在看上去，都能独当一面了。”
许意眼底也有了些许的怀念。
“是啊，一晃眼，你离开家都快八年了。”
卫琢是她第一位老师的大徒弟，也是她第一个双打队友
自从八年前，卫琢出国参加比赛后，他们几乎没再见过面。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再次遇见他。
思及此，许意朝他伸出手，目光坚定：“所以，要不要和我合作？再打上一回？”
卫琢自然同意，紧紧握住她的手。
“求之不得。”
解决完搭档的事情，许意回了家，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的笑容。
可当她刚打开门，便见沙发上，坐了一位不速之客，宋穗仪。
而李惟岑此时正半蹲着，为她揉脚踝。
可笑一周前，还是许意坐在这，被李惟岑揉膝盖。
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许意的脸色都不禁难看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李惟岑背影一顿，头也没回地说道：“那个西医说了，穗仪的脚不宜走动，她租的房子太远，一时又找不到新的房子，所以我就暂时让她借住几天。”
他顿了顿，此时才像是想起这个家，还有她的一份似的。
回头看她：“你介意吗？”
许意笑了。
“你都让她住进来了，难不成，我现在又让她搬出去吗？”
她当真忍不住胸膛里的怒火，话里都带上了一丝讽意。
宋穗仪一僵，用力地攥紧了李惟岑的手：“要不，我还是住宾馆吧。”
“那怎么行，马上就要比赛了，如果因为住宾馆而影响了康复效果，我们所练习的这一切，就都毁了。”
李惟岑不置可否地站起，皱着眉看向许意。
“只是借住几天，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许意心底一片凉意。
算了，就这样吧。
不管宋穗仪对李惟岑是否有超出搭档的企图，她都要走了，又何必再争。
许意淡淡说道：“可以，让她住吧。”
说罢，便走向了房间。
反倒是李惟岑，心底已经做好了许意激烈反对的准备。
可她不吵不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李惟岑反而狐疑地盯着她的背影，良久都没再说话。
等到了晚上。
许意在床上侧卧着，听见李惟岑进门的声音。
随后他反复辗转，似是无法入睡。
“你真的不介意吗？”他还是说出了口。
许意无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李惟岑看。
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明天陪我去拍情侣照片。”
“这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别再爽约了。
李惟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入怀中：“知道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你鸽子了。”
许意躺在熟悉的怀中，却再没了悸动。
第一次，是她先闭上了眼睛：“不早了，先睡吧。”
第二天，李惟岑没失约，真陪她来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
许意撑起相机支架，摁下延迟拍摄，迅速地跑向了李惟岑。
却在跑向他的时候，见他放下手机，神色微变。
“抱歉，穗仪说家里停电了，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不然，今天就先这样？”
瞬间，空气绷紧起来。
许意脚步一顿，哑声道：“一张照片的时间而已……”
他也给不了吗？
话没说完，李惟岑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相机的闪光灯咔嚓一声，定格在了只有许意一人存在的画面里。
第7章
真遗憾啊，离开前的最后一张合照，也没有李惟岑。
等到李惟岑开车回到家楼下，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丝毫不记得身后还有个许意。
许意沉默地上了楼。
房门大开，她推开门便看见漆黑一片的客厅里，隐约靠在一起的两人。
“你没事吧？”
李惟岑背对着她，耐心地询问着宋穗仪。
许意沉默一瞬，直接无视这两人，走到电闸旁轻轻拉了上去。
瞬间，房间大亮。
许意望向紧攥着李惟岑衣角的宋穗仪，冷淡道：“同时使用的电器一多，就容易跳闸。”
话音刚落，便见宋穗仪松开了手，冲她抱歉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还有，灯灭的那一刻，我不小心打碎了架子上的一个石膏娃娃，要不然，我赔你一个吧。”
李惟岑完全不在意地说：“没事，碎碎平安，说不定是在预兆我们这次比赛能拿到好成绩。”
可许意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架子上的石膏娃娃？
她脑中嗡嗡直响，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架子底下的碎片。
这一瞬，她仿佛听见了来自五年前的回响。
“这个石膏娃娃像不像你和我？我在大桥边逛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它，然后亲手画了下来。我厉不厉害？”
二十岁的李惟岑将石膏娃娃亲手送上，眉眼里满是得意。
“从今以后，这个就代表咱俩的感情了，坚如石膏！永远不碎！”
昔日少年炙热又带着稚气的话犹在耳边，可石膏娃娃已经碎成一片片。
这下，他们之间，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许意眼眶逐渐地红了。
她蹲下，一言不发地捡起碎片。
宋穗仪见此，立即又一次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这个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李惟岑有些下不来面子了，呵斥道：“许意，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就一个石膏娃娃，摔碎了，我再给你买新的不就得了。”
许意只是沉默地将碎片一一收拾好，然后再下楼丢掉。
这之后，这个家里就维持着住了三个人的尴尬情况。
许意没在意那两人越来越亲密‘搭档关系’。
她只是加大了每天的训练量，抓紧每分每秒，和卫琢将昔日的默契度拉回来。
很快，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即将开始。
李惟岑提前出发，去伦敦适应比赛时的露天球场和天气。
离开时，他忽地说道：“我已经帮穗仪找到房子了，等我回来，就让她搬出去。”
许意淡淡回道：“随便。”
李惟岑皱起眉，但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他一直没注意到，家里关于许意的东西，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一大半了。
许意收拾好最后的行李，便将家门钥匙放在了玄关之上。
没有留言，没有告别，她只留下了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李惟岑，现在，我要许我的第三个愿望了。”
“别来找我，让我了无牵挂地离开。”
许意提着行李箱，最后再看了眼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
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第一轮比赛现场。
场馆内坐满了观众，一声声的欢呼下，场地内无声蔓延的氛围越发紧张。
李惟岑和宋穗仪一同上场。
场馆里响起通报员的声音：“今天的这轮比赛，可谓是格外戏剧化的一幕。”
“李惟岑选手迎战的，同样是来自华国的许意选手。而他们不久前，还是搭档了四年的队友。一朝队友变对手，鹿死谁手，请大家拭目以待！”
霎时，现场的骚动声更大了。
而随着对面选手上场，李惟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许意却在他冰冷的目光中上前，平静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你今天的对手，许意。”
第8章
不知道十八岁的李惟岑会不会想过，有一天会和许意站在球网的两端。
两人眼神依旧坚定，手依旧紧攥着球拍。
却是为了彼此的胜利而分别思考着，如何打败对方，不再是两个人拧着一股绳前行。
许意就站在那，李惟岑的对面。
随着一声哨响，两人同时迈出了第一步。
挥拍！球起！
这一刻，许意心中再无其他念头。
她要赢！
许意的眼神骤然锋利，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网球与拍子之间碰撞的声音。
咚，咚，咚！
球，来了！
李惟岑的这一发球力度实在太大，许意紧咬着牙，下意识甩拍出去，震得整个手臂都麻了。
却带出了一颗完美弧形的球，躲过了李惟岑的防守，在他眼皮子底下，堪堪砸在了线内。
先下一分！
全场哗然！
没人能想到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打得如此白热化。1
更没想到，第一球是由女选手拿下的。
许意急促地调整着呼吸，表面上，她看起来确实还不错，可事实上，直到现在，她的手腕还在隐隐发麻。
卫琢忽地靠近，低声说道：“还好吗？”
许意抬头，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还好，继续。”
说完话后，她再看向对面，便见李惟岑已经彻底沉下了脸。
她冷冷勾起一个笑容。
也是，被她拿下一个球，绝不能忍受输的李惟岑又怎会能容忍。
“接下来小心一点，李惟岑是越打越凶的性格，我们最好先不要和他对冲，等几球，消耗一下他的体力。”
许意匆匆说完，便又迅速投入了比赛之中。
卫琢自然听她的意见，在之后的几球，走位灵活，但就是逼得李惟岑打高球。
李惟岑自然知晓他们的打算，只是他没法接受，这个建议是许意提出来的。
她与自己搭档这么多年，最了解他的打法，最多再来半局，他的体力便会下降，到那时，场子就会变成许意和卫琢的天下。
“李惟岑，你冷静一点。许意他们在做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非要如了他们的愿，跳进坑里？”
宋穗仪忍不住低声呵斥道，她整张脸都板在了一起，隐约能见到些许的怒意。
李惟岑深呼吸一口，再次抬头时，眼神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望着眼前并不输他们默契的队伍，第一次内心涌起“死也不能输”的念头。
“许意，你会后悔的。”
他冰冷地呢喃道，然后用力地挥出了这一球！
赛场上，立即风起云涌起来，网球在来回之间，甚至快到肉眼只能看见一抹黄色的残影。
观众席上屏息以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
有人出神地念叨了一句：“只是一局积分赛而已，怎么打出了决赛的感觉？”
“这，就是体育精神吗？”
而场上的四人，不知自己给大家带来了多少震撼。
他们沉浸在比赛之中，没有华丽的技巧，一招一式都充斥着暴力的美学。
这场由李惟岑发第一球的比赛，最后也由李惟岑结束。
再一声哨响！
比赛结束！
全场安静了三秒后，轰然爆发了开赛以来最大的掌声。
经久不衰！
第9章
许意口鼻一同呼吸，只觉得从鼻腔到腹部所有被氧气经过的地方，都在发烫，割伤般地疼痛。
脑袋也极度缺氧，不得不大口呼吸，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可当她迈出第一步时，便情不自禁脚一软，便要跪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
“靠着我。”
许意愣了半秒，抬头看向卫琢。
他的脸也涨得通红，汗珠从额前滴落，可扶她的力度不曾有过一丝减弱。
许意浑身像是被电流穿过了一般，只一瞬，心便酥软了下来。
“谢谢。”她低下头，闷声说道。
而对面的李惟岑，明明是赢家，可看见这一幕，心里却没半分欣喜。
“惟岑，走吧。”宋穗仪推了推他，见他没动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意那边，心里不由地也长出了点惶恐来。
手下劲不由得也加大了些许：“走吧，别看了。输家有什么可看的？”
李惟岑这才反应过来，铁青着一张脸，收好拍子后，一句话没说，便走向了更衣室。
剩宋穗仪一个人在身后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头。
第一轮积分赛结束，许意和卫琢以六比七的成绩输给了李惟岑和宋穗仪。1
一局之差，难分上下。
许意在浴室随意清理了一下后，拿起包便出了更衣室。
低头给卫琢发去了消息：“我好了，在哪等你？”
卫琢很快回了消息：“我就在大门口，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许意抿了抿唇。
这还是第一次她打完比赛之后，是男搭档来等她，而不是她来等男搭档。
这人呐，还真是有区别。
许意不想过多评判自己的前男友，只是当她走过走廊，在尽头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心口还是会微微一震。
这是李惟岑第一次在女更衣室门口等她。
却是她决心放手之后。
许意低下头，不想多说什么，本打算绕过他离开，却在和他擦肩而过时，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没退赛？”
李惟岑的第一句，便是质问。
许意停了脚步，直率地说道：“没有，我没有‘还没比，就先认输’的习惯，既然已经报了名，那我就会一直打下去。”
李惟岑无端焦躁，脑中浮现刚才赛场上，许意和那陌生男人之间默契的氛围，更是无比地烦躁。
“和一个刚认识的男搭档打比赛，只要多输几局，你的世界排名就会掉下去。”
他说了口是心非的话。
却直接被许意打断，她拧着眉说道：“他不是刚认识的人。”
李惟岑一顿。
许意平静地回道：“他叫卫琢，是我第一任男搭档，陪我打过七八年的比赛。”
李惟岑霎时间，嗓子眼一阵堵塞。
脑袋也空白了一瞬，随即紧接着说道：“可你们也这么多年没配合了，要是输了……”
许意实在反感他动不动就说“输了，输了”，好像输了就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李惟岑，我不介意输。”
她目光澄澈，却又带着她一贯的韧性：“我更怕不战而败，或者没法进步，一直故步自封。”
“那，才是我最恐惧的事情。”
第10章
成为李惟岑的女搭档后，许意有过一段时间的突飞猛进。
因为需要配合李惟岑的“暴力”风格，她也加强了体力训练，可打了一年，两年，三年之后，她的体力是有上限的。
她再也无法往上提升了，原地踏步成了她的现状，这比输球更让她受折磨。
可李惟岑从来不理解她，他只会要求许意再努力一点，挥球拍的力气再大一点。
就如同此刻一般，哪怕许意已经不再是他的搭档了，可他仍要来指手画脚。
明天还有第二场积分赛，许意并不想跟他在这浪费时间。
她用力掰开李惟岑的手，语气平常：“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很累，想回去休息了。我的搭档还在外面等我。”
李惟岑立即被这话堵得不舒坦起来。
他不悦地追问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他只是你的搭档，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吗？”
许意压着的怒火，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挑了起来。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但唯独他李惟岑没有。
他和宋穗仪暧昧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她是他的女朋友？
“李惟岑，别说这种话。怪恶心的。”
许意冷着脸，再没分他一个眼神，走得决绝。9
李惟岑被抛在身后，瞳孔一震，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下意识想找许意问个明白时，却连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摸不着的慌乱。
他不明白，许意怎么突然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好陌生，好疏离。
……
许意走出比赛场地，见到在靠在车边低头玩手机的卫琢时，心头上的那抹烦躁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快步走向卫琢，而卫琢也恰巧地抬起头来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微顿，很快又同时笑了出来。
卫琢替许意开了车门，低声说道：“你想去哪吃饭？”
许意想了想，忽地说：“我给你导航，咱去离这不远处的一条美食街吧。我当年训练的时候，常跑出来偷吃。”
卫琢自然是同意，跟着导航开了二十分钟，便到了一条河边。
熙熙攘攘的车载式移动美食摊贩，还有几张便捷式的桌子和野餐椅子，这就是许意嘴里的美食街。
许意领着卫琢占领了其中一张桌子，在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就将桌椅搬到了离河更近的地方。
此时夕阳西下，带着橘色的天空和河面相交辉映，洒出了一地的碎金。
许意咬着拉丝的芝士香肠，目光流连在远方，一句话没说，像是深陷在了回忆里。
卫琢成为运动员之后，就几乎没碰过这类高热量的食物了，看见许意在赛期吃这个，有心想出声阻拦几句。
可看着她咬了半天，也才吃了一点点，便知她心里是有数的，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卫琢，你当年出国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许意忽地问出了声。
卫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在想，我一定要成为华国男单第一人。”
许意也笑了。
“我也是，我出国之前，也这么想的。我想要成为华国女单第一人。”
“可是，我没能做到，还险些丢了初心。”
打球的初心。
第11章
许意将手里的香肠放下，愣愣地看着天边。
“你出国两年之后，我也跟着出国了。”
“那时，我满心抱负，以为自己水平在国内一流，便也能在国外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可世界太大了，我是一个天才，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也是天才。”
她话里话外都带上浓郁的叹色，叫人情不自禁便跟着走了。
“我打混双，一开始只是因为能蹭李惟岑的教练。罗特教练一年的训练费高达七位数，光靠我自己，根本付不起。”
“再说了，要是能在混双里拿到名次，说不定还能多赚点钱。你也知道，为了让我在国外打比赛，我爸妈五六十岁了还舍不得退休来着。”
说到这，卫琢能清晰地看见眼前的女人，眼睛里闪过亮晶晶的泪花。
那抹亮色，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而差不多的经历，让他听起来，更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听了一遍自己的故事。
只是，他唯一好的一点是，没遇见像李惟岑那样刚愎自用的对象。
“那你未来的打算是什么？继续打混双吗？”
卫琢沉吟片刻后问道。
许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什么神色都看不出来了。
她站了起来，迎着风，忽地轻声说道：“我要回去打女单了。”
“回华国。”6
卫琢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可是国内不比国外，你就算是要打女单，也可以在国外训练。”
许意却扭过头来看他：“那个经理人说，打算在华国创办一个最好的网球俱乐部。他不缺钱，只缺人才。我是个人才，缺钱又缺教练。”
“我没法拒绝他，我和他都渴望，闯出点自己的名堂来。”
卫琢没再说话了。
尽管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风险太大的冒险，结局未必是好的。
可看着许意此时朝气蓬勃的样子，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所谓对她好的话。
有些路，必须要自己走过一趟，才知道好不好走。
卫琢忽地伸出了手，就如当时她伸出手对着自己一样，郑重地邀约。
“那就让我们好好打完这场比赛，替你的双打之旅，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许意此刻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只是看着卫琢认真而又严肃的脸庞，那颗心脏再次热血沸腾，好似重新燃烧起来了一般。
啪的一声。
许意用力地握上了卫琢的手。
“许意，卫琢。”
她如同八年前每一次比赛那样，用力地举起卫琢的手，直面天空。
“必胜！”
……
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第二场积分赛如约而至。
这一轮，许意和卫琢不出意外地拿下了这一分，顺利地挺进了淘汰赛。
从三十二强到十六强，再到前八，他们一路过关斩将。
默契在这样紧锣密鼓的赛程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升。
而在最紧张激烈的八进四的赛程里，许意用尽了全力，挺进了四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换了搭档的李惟岑却止步于八强。
比赛一结束，便见李惟岑阴沉着脸，将拍子收好，等都没等宋穗仪，自己一个人先下了场。
许意叹息了一声，走出场馆的那刻，李惟岑便将她堵了个正着。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许意，打完这次比赛，你就重新回来当我的搭档吧。”
“我觉得，还是你更懂我的心思。”
第12章
许意听见这话后，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表情惊诧，出声便是拒绝：“不用了吧，我现在的男搭档，和我搭配得挺默契的，我暂时没有要换搭档的意向。”
李惟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所以在听见她的拒绝时，才会猛地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更是满脸阴霾。
“你说什么？你不和我搭档了？”
许意没怎么犹豫，就直接点了点头。
“你有换搭档的权利，我也有。”
李惟岑简直不敢相信，再次追问道：“你确定？如果你不当我的搭档了，罗特教练和悉尼的那些场地，我可不会再让你去了。”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苛刻，又轻声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才是最亲密的吗？你忘了吗？你说要和我一起拿遍冠军。”
许意身体忽地一僵。
心口似乎被扯开了一个小口子，那些陈年的伤口又有复裂的趋势。
“够了。”
她似乎再也忍不了了。
这些压在心底的话，本来没必要再说的。
她已经选择了离开，等李惟岑回家，自会明白一切。
可她真的，一刻都再熬不下去了。
“李惟岑，我忘了和你说了。我已经从你家搬出去了。”
许意冷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犹豫。6
“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劈在了李惟岑的脑门上。
他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却见许意皱起眉，后退了几步。
他现在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许意控制得极好。
不亲密，很客气，就像是普通的过路人那样的距离。
“许意……”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李惟岑沙哑地开了口，令人惊诧的是，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不像他。
许意却很坦然，将球包背在背上，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我说，我们分手吧。”
然后，大步离开，再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这个狭小的走廊，就这么剩下了李惟岑一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脑中不断地回响着许意刚才的话。
分手？
许意要和他分手？
李惟岑几乎笑出声来，身形弯曲着靠近墙壁。
贴着冰冷的板砖，头顶的日光灯照得他脑袋发晕，连脚边的影子看起来都像是分裂成了好几个。
这一刻，他的心，忽地猛烈地疼痛起来。
这种痛苦，是高高在上了二十六年的李惟岑，第一次尝到的滋味。
痛。
当真是痛。
李惟岑紧抿着嘴唇，忽地转过身来，大步朝许意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见许意笑着将自己的包递给那个男人。
她的新搭档。
这一瞬间，李惟岑脑子失了控。
是不是这个狗东西对许意说了什么？迷惑了她的心智？
她那样深爱自己的人，怎么会突然和他说分手？
一定是他！趁虚而入！
简直卑鄙！
不要脸！
李惟岑暗暗地骂着，越骂，脑子的理智便越少。
直到愤怒将他冲垮，冲动之下，他竟直接上前拽住了许意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满含怒意地问道。
“你要和我分手，就是因为他吗？”
第13章
现场一片死寂。
李惟岑失控地说出这话后，好似瞬间也清醒了过来。
只是他紧攥着的手，还不曾松开过。
卫琢死皱着眉，当即就要上前拽他：“李惟岑！你这是在干什么……”
却被许意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卫琢紧咬着牙，胸膛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着。
最后，还是收回了想要质问李惟岑的心思，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可耳朵却是悄悄地竖了起来。
许意这才看向了李惟岑，目光平淡，并无其他神色。
在她如此平静的目光之下，倒显得李惟岑在无理取闹了。
“我和你分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许意视线落在李惟岑紧拽着自己的手上，他立即就像是被烫了一般地松开了手。
“你有什么想说的，一次性说完。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她如此说话，李惟岑的怒气又直接冲上了天灵盖。
“行，那你告诉我。莫名其妙的，你为什么要分手？”
他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在疑惑，在不解，为什么好好的，许意要和他分手。
“是因为我将搭档的位置给了宋穗仪？可现在我还给你，你也不想要。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理解，我们之间还有哪点值得吵架的事情。”6
许意内心逐渐地涌出无力感。
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满心闷气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上李惟岑，她除了妥协，究竟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李惟岑，你问我为什么分手？”
许意一字一句地问着，每个问题都犹如利刃一般，割开他们之间那些自欺欺人的体面。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忘记我和你的约定？”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男女朋友关系，却除了练球的事，再没别的话可以对我说？”
“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为什么忽视我的爱，忽视我的存在。”
她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却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李惟岑的错觉。
“你觉得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了吗？”
李惟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突然无话可说。
因为这是事实。
他没法辩驳。
尤其看见向来理智得不能再理智的许意，一声声地说着从前那些不被他重视的细节，带来的冲击感，前所未有。
仿佛自己的心也被同时刺痛了一下，他人生第一次涌出了些许愧意。
是他做错了吗？
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李惟岑紧抿着唇，僵着身体，良久只翕动着嘴唇说道：“我和宋穗仪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意怔愣了一秒，更是直接冷笑出声。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倒是说说，我想的是哪样了？”
李惟岑喉咙一阵堵塞，脸沉着，却没法再争辩什么。
见他如此，许意心更加沉闷住，无数复杂的情绪压在她的胸口，竟叫她没法再和李惟岑待在一处。
她强忍着怒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冷淡地朝李惟岑说道。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等李惟岑反应过来，她压根也没想等他反应过来，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惟岑心猛地攥紧了一下。
看着她就这么远去，不知为何，总有种她这么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他心越来越沉，却僵着一直没动。
许意只是和他生闷气而已，等气消了，她就会回来的，对吗？
第14章
李惟岑在许意离开大厅的这几秒钟里，想了很多个念头。
包括他要不要上去道歉，还是等比赛结束了再去道歉，又或者直接回家之后，两人孤身待着时，再去道歉。
他想。
可能确实是他这一年来有些忽视了许意，也可能他和宋穗仪之间确实距离有点近了。
但这都不是问题，他能再分出百分之十，不，百分之二十的注意力在许意身上。
若她愿意回来当他的搭档，离宋穗仪远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她不再生气，一切都好说。
李惟岑深深地望着许意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
“惟岑，机票已经改好了，我们回家吧。”
宋穗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
李惟岑不置可否，回头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微微点头，就率先离去。
剩宋穗仪在原地僵着脸，攥紧着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无力地松开了手。
另一边，从会馆离开的许意，坐上了卫琢的车。
两人都沉默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打破这尴尬的环境。
许意抬起头，看向卫琢，见他认真地开着车，忽地说道：“李惟岑是我前男友。”
车开得很顺畅。
许意又说：“但我已经和他分手了。”3
这句话一出，卫琢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用力地握紧了一瞬。
然后又松开。
他装作无所谓道：“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同意分手的样子。”
许意勾起了唇：“这世上，只有在一起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同意的，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做决定就可以了。”
卫琢再没说话。
许意也不在意，只顾着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胸口便好似畅快了许久。
“那他知道，你要回国的事吗？”
卫琢忽地在身侧问道，声音带上几分试探。
许意没看他，平静地说：“不知道，这事我只和你说了。”
此话一出，卫琢立即扬起了嘴角，整个人的气质都瞬间柔和了下来。
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许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景色一点点地被甩在身后，翠绿色的一连片行道树生机盎然，让看得人不禁心情大好。
许意也就没发现，不知不觉，她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
……
一天后。
从伦敦回到悉尼的李惟岑，先开车送宋穗仪回了她新租的房子那。
目送她上楼时，李惟岑忽地说道：“宋穗仪，你喜欢我吗？”
宋穗仪身体猛地一僵，不可思议地回头。
她眼神里是荒诞的神色，在见到李惟岑冷淡的神情后，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突然脸色一白。
她自嘲地一笑，低低地说道：“不喜欢。”
李惟岑松了口气，紧抿着唇，说道：“是啊，我们只是搭档关系，今后也只能是搭档关系，对吧。”
宋穗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失望与讽意。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大可以自我欺瞒，那些曾经越线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可明明，李惟岑也是很享受的，不是吗？
宋穗仪紧紧咬了咬牙，心口处一阵堵塞，像是落荒而逃似地说道：“我先上去了。”
李惟岑没再说什么，目送她离去后，才转身又坐回车里。
等开到家楼下，他沉默地上楼，开锁。
门打开的一瞬，却是刺骨的寂寞。
李惟岑摸黑按了客厅的开关，灯光大开的瞬间，却是浑身一凉。
第15章
整个家，空空荡荡，就像是许意从未曾来过一样。
她摆在客厅的金牌不见了，她放在沙发上的玩偶也不见了，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都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惟岑张了张嘴，一股从未有过的慌张情绪涌上了心头。
他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忽地觉得这个房子变得好陌生。
只是少了许意的行李而已，为什么忽然间就像是成了别人的家一样，再没有归属感了？
李惟岑松开手里的网球拍袋，它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像打在他心上一般，一声声又重又疼。
他不知不觉间便红了眼，舌尖尝到些许的涩意。
脚步沉重地走到卧室，推开门一看，仍旧是空空荡荡。
卫生间也一样，哪怕阳台、储物间、家里任何地方，都失去了许意的踪迹。
李惟岑的心就这样缓慢地凉了下去。
抽丝剥茧的痛意，充斥着心间，像是有人用了大锤，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他的胸膛。
他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有些颤抖地拿出手机，找出了许意的微信。
这才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她的微信了。
心中不安，犹豫着点下了语音通话。
一秒，两秒。
李惟岑的心不断地被揪紧，他甚至开始害怕，害怕许意会拒接他的来电。6
可是，三秒后，电话接通了。
李惟岑呼吸顺畅了一瞬，急切道：“许意，你真搬出去了？”
他声音颤抖起来，似是害怕对面再次说出什么他不想听见的话语。
可是，接电话的人，不是许意。
是一道男声，他曾听过的，那个叫做卫琢的男人。
他轻嗤一声，便迅速回道：“许意都已经和你分手了，搬出去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李惟岑脑子就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似地。
瞬间又懵，又痛，一片空白，只知道狼狈地问着：“怎么是你接电话？许意呢？你们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许意不来接电话？她在干嘛！”
一连串的问句，充斥着他的不安与愤怒。
电话那边陷入了一阵沉默，好一会，许意冷淡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我马上要比赛了，没时间和你扯这些。”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希望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这样真的很烦。”
她的声音冰冷又绝情。
李惟岑只听了几句，便窒息得几近缺氧。
他没法相信，电话那头的人会是许意，会是记忆里那个一见他就笑，发誓说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的手的许意。
他不信。
李惟岑眼眶瞬间便红了。
无数刀子扎入他的心上，将他的肺腑弄得一片血腥。
“许意，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有些哽咽，更有些绝望。
像是一往无前闯久了，精疲力尽了，回头一看，曾经用来支持自己前进的希望，早就不在了。
它消亡了，不知不觉，在这世界毁灭了。
从此前方和后路，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怎么行？说好要一起走下去的，怎么可以，真的丢下他一个人？
李惟岑终于后悔了。
就在这样令人绝望的地步下，他深深地后悔了。
“许意，我错了。”
“以后我不会再忽视你，也不会再靠近别的女人，你回来好不好？”
他不住地哽咽。
可通话，在下一秒，被径直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