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很多种父亲。有打儿子像审贼的贾代化;有带着儿子赌博的贾珍;有逼着儿子以权谋私的贾赦;还有威严得令人不敢亲近的贾政。
今天说说贾政。贾政为了维护父权,为了维护自己高大的父亲形象,失去了与子同乐的快乐。
父亲的威严,令子女不敢亲近。在贾政身上,看到了我伯父的影子。
伯父就是一个非常威严的长者,从来没有跟小孩玩,说笑的时候。我都很少看到他笑。
有时候,我们去伯父家串门,大家有说有笑,玩得正高兴。
大娘一句话:当家人要回来了!
大家立刻鸦雀无声的,赶忙收拾屋子。
姑姑家表姐说过,我大舅一说话,洗脸盆都嗡嗡地响!
只要伯父回家,谁都不敢高声说话。
《红楼梦》里,贾政就是这样的人。
贾宝玉见父亲就像猫见老鼠一般。
只要父亲召见,宝玉就吓得半死,打死都不敢去。
听说姐姐元春让大家住进大观园,【宝玉喜之不胜。正和贾母盘算,要这个,要那个,忽见丫鬟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呆了半晌,登时扫了兴,脸上转了色,便拉着贾母,扭的扭股儿糖似的,死也不敢去。】
贾母只得哄宝玉,说“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
贾母一面安慰,一面唤了两个老嬷嬷来,吩咐:“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老嬷嬷答应了。
宝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这边来。
王夫人吓唬宝玉,就会说,小心你老子捶你!
贾环同样怕父亲。
贾政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便喝命小厮:“给我快打!”
贾环见了他父亲,吓得骨软筋酥,赶忙低头站住。
贾环怕父亲更甚。吓到了骨软筋酥的程度。
贾政失去了与孩子同乐的快乐。《红楼梦》里,贾政儿时和宝玉一样,也是一个诗酒放诞之人。
父亲贾代善死后,他不得不走入官场,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一切为的是光宗耀祖”,因此他克己奉公,严于律己。
他谦恭厚道,人品端方,风声清肃。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
凡事过之犹不及,贾政在家里也一本正经的,对孩非常严厉,他严格要求,逼着儿子读书上进,蟾宫折桂。
即便孩子表现好,他也从不表扬孩子,依然是大声呵斥。
晚辈都畏惧贾政。
正月里,贾母组织猜谜活动,贾政下朝后,也来凑热闹,想和母亲、孩子一同享受天伦之乐。
如果没有贾政,这种场合最活跃的人非宝玉和湘云莫属。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质,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拑口禁语。
大家三缄其口,噤若寒蝉,场面一度很冷清。
贾母知道孩子们怕什么,因为有贾政,孩子们才十分拘束。所以贾母将贾政撵走了。
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乐一乐罢。”
一语未了,只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
看到孩子们这么快乐,贾母也很快乐。
可是,贾政却体会不到这样的快乐。
孩子们不敢在贾政面前放肆地做自己。自己的快乐不敢和父亲分享,自己的悲伤更是不敢让父亲知道。
贾政看到的儿女都是规规矩矩,循规蹈矩的。他看不到孩子的内心世界,不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的需求和想法。
贾政,这位典型的古代父亲,为了维持那份所谓的父亲威严,不得不将真实的自己深深埋藏,以至于试才大观园时,他明明很满意贾宝玉的表现,却依然吼宝玉、骂宝玉。
正因为贾政的这份对儿子的苛责,导致孩子跟他不亲,他放下身段,想要与子同乐,孩子们都很拘束,反而不快乐了。
贾政连与子同乐这种最普通的乐趣都变成了奢望。这种悲哀,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哀,更是所有古代父亲的悲哀。他们为了维护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得不舍弃与孩子们亲近的机会,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感,让那份本应有的父爱变得沉重而压抑。
贾政害怕,一旦自己和孩子打成一片了,孩子就不敬畏他,不服从他的管教,他就没有父亲的权威了。
然而,这种权威真的是父亲们真正想要的吗?难道他们不希望与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不希望看到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吗?
他们内心深处也渴望与孩子一起玩,一起乐,但是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一个威严的父亲。
当一个威严的父亲是孤独的,是悲哀的,失去很多普通父亲应该有的快乐。
贾政,只是千千万万古代父亲的缩影。他的悲哀和失落是大多数威严父亲所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