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走的时候，我6岁。从那之后，我就过上了时常被我爸拽着往死里打的日子。至于为什么没打死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是什么感受？

我想没人比我更有发言权。

六岁那年，我妈就跟人跑了。

她当着我和我爸的面，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再也没有回来。

我爸去找，没找到人。

回来的时候灌了好多酒，然后把我从床上揪下来，用皮带一边抽一边骂我贱人。

他把我当成我妈往死里打。

那晚上，我是昏死过去的，醒来躺在床上。

大伯跟他讲：“反正人也跑了，你就好好带大燕子，以后还有用处。”

我爸还是听劝的。

清醒的时候没有再打我，只是染上酗酒的毛病。

一喝醉就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害怕，就会躲到我们家外头的那个小楼道里。

邻居家有个跟我同龄的男孩子。

他也经常躲在哪。

他爸妈总是吵架，还经常打架，每次我俩就缩在各自的角落里，谁都不会理谁。

很快……

我爸也找了个女人。

有个后妈是种什么体验？

大概就是喝醉酒的我爸升级版，不是骂人就是打人。

而且没有征兆的。

突然一个爪子就抓过来，我的脸经常被她挠花。

为了掩盖真相。

她还特意养了只猫，说我调皮，经常虐猫被猫抓。

我爸看在眼里。

可他从来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像个局外人。

我明白他的感受。

他都四十岁的人了，需要有个女人来给他生儿子。

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有了儿子。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苟活，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

我弟不叫我姐姐，跟他妈一样叫我小贱人或者喂。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惊呆了。

我弟几乎都是我带大的，后妈喜欢打麻将。

我放学回来就带他。

他刚学讲话的时候，对着我甜甜的笑喊我姐姐。

然后这天中午。

我回来。

他指着我，咧着嘴笑着：“母狗母狗，你跟你妈妈都是母狗。”

他妈就站在旁边笑得跟鬼一样，还夸他：“骂的对。”

我第一次冲她吼。

我说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为什么要教他这些？

她说我就是贱人，就是母狗，不配让她儿子喊姐姐。

而他的儿子。

我从小带大的弟弟，还在笑着冲我喊：“母狗……”

一直喊！

就像之前他喊姐姐那样，一直重复重复。

我冲出家门，躲在那个楼道里，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我爸来劝我。

说我也是个倔脾气，从小听到大该习惯了。

骂就骂几句。

又不会少块肉，当耳边风就好。

还说他们毕竟是父母，再怎么样也把我养这么大。

我说那是我弟，他才那么小。

我爸就盯着我，盯到我心里发毛的时候，才说：“你也知道你弟还小，就不该跟他计较。”

我那是跟我弟计较吗？

我爸不管，反正照他的话就是忍忍忍。

养恩比生恩大。

她再怎么样也养了我，别人家后妈还打死继女，她起码没打死我，所以就是好后妈。

这一忍。

忍到十五岁。

我考上省重点高中。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我后妈直接撕了。

我倒垃圾的时候。

蓝色的通知书就这么划过我的视线掉出去。

我捡出来冲回家。

把录取通知书砸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理直气壮的说没钱供我继续读书，还说把我养这么大就算不错，别人家的女儿早就已经出去打工，拿钱回来养父母。

我爸回来了。

我以为他会帮我说句话，没想到他也说让我打工。

还说我是女的。

女的读那么多书没用，反正迟早也是要嫁人。

“我要读书！”

“我要读书！”

我冲他们嘶吼，转身冲出家门的时候身无分文。

还是晚上。

我像只流浪狗在街头游荡。

走着走着……

身后突然多了条尾巴，悄无声息的跟着我。

本来还以为是坏人。

没想到一转头，发现是邻居家那个男孩子。

跟我同岁。

我却只到他的肩膀处，像个没发育好的矮子。

“你跟着我干嘛？”

我问他，他不吭声，奇奇怪怪的就跟着我。

我赶他走。

他也不走，拿石头扔他，他也不动还是跟着。

最后我走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他也不坐。

就站在路灯下，影子长长的，仿佛一个卫兵。

到最后，我还是回家。

他跟着我，看着我进门后还盯着我家的门好久，仿佛在确定什么，然后才转身回他家。

真是个怪人。

我偷摸着回房，收拾东西，准备离家出走。

我要去找我妈。

那个自从跟男人私奔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女人。

凌晨的风很凉。

这次我带了钱，做贼一样的缩在角落里等着第一班车。

我爸找到我的时候。

我正在上车，被他一把抓住头发揪了下来。

车站很多人。

他把我按在地上打。

后妈在旁边骂我，小小年纪就跟我那个妈一样臭不要脸跟男人私奔，还说我是个贱货，早就不清不白，到处勾三搭四不要脸。

周围人都对我指指点点。

我挣扎着，哭着告诉他们，其实是我想上学，他们不让我上学，所以我才会想要去找亲妈……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

我爸一拳头就砸在我的嘴巴上，那一瞬间。

血的味道弥漫。

疼的我说不出话，嘴巴也火辣辣的肿起来。

到最后……

我瘫在地上，被他像狗一样拖着往车站外走。

后妈就在旁边骂。

骂着什么母狗要翘尾，怎么都拦不住了，不如趁早把她卖了，也能换个彩礼钱回来。

我爸没吭声。

到最后直接把我塞进他那辆破旧的面包车里。

最后我被锁在家。

任凭我拍门，哭喊，他们都不理我。

甚至不给我送饭。

就这么饿着我，用后妈的话说，饿三天就怕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天。

到最后，我已经虚脱，连拍门的力气都没有。

我爸打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还上不上学？”

我说：“上！”

重点高中我靠努力考上的，凭什么不给我上？

而且我也不要他的钱。

老师说了，我成绩优越，学校不但免学费还有补贴。

“那你就继续饿着，饿到你不想上学为止。”

他把门又关上了。

我躺在地上，想着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就如他所愿不用上学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到死。

以前看到有人在知乎上问想死是种什么体验？

是不是就像我这样。

人生从来只有黑暗，一直黑到底就没亮过。

其实我还不想死。

我还想上学，还想考大学，远离这个家。

那天……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后来才知道，有人报警了，警察开门就看到嘴巴红肿，满身是伤的我，然后把我送到医院。

我爸被拘留三天。

我也昏迷了三天，打了几瓶吊水，这才醒过来。

大伯在跟后妈吵架。

就在门外。

能听得到他在说我要死了，吃亏的还是我弟弟。

当时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我死了，吃亏的居然是我弟弟？

应该是指养老。

毕竟我死了，只有我弟一个人给他俩养老。

后来我爸回来了。

大伯的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到说必须让我上学，这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总之他们进门的时候。

我大伯笑着跟我讲说我爸同意我读高中了。

不知道他怎么说服我爸的。

我很感激他。

九月开学。

我如愿走进省高校。

别人眼里地狱一般的学校，对我来说是天堂。

我只有学习这一条生路。

万万没想到。

报道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个老熟人。

居然是他。

邻居家那个男孩，而且还是跟我同一个班。

不过也不奇怪。

听他妈显摆过，他是个学霸，年级第一。

我走教室。

他只是抬起头掠过我一眼，然后低头看书。

旁边好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说他好帅。

还说他叫叶梓凡。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还蛮好听。

开学第一课。

分桌的时候，他意外的成了我的同桌。

高中两年。

我没回家，寒暑假的时候就在外头打零工。

过年别人阖家团圆。

我在酒店或者饭店门口发传单，想尽办法赚钱。

我爸他们没给我打过电话。

没问过我一句，你过得好不好啊，回家过年吧？

有时候我就在想，他们应该是恨不得我离远点，永远都不要出现，最好死在外头。

说真的。

我挺喜欢这样，蛮好的。

可没想到，高三第二学期，刚开学没一个月。

我就在校门外见到我爸。

他站在那，不停的朝着校内张望，缩瑟且胆怯。

两年多不见。

他变得更加憔悴，眼底浑浊着透着一股子哀凉。

“爸。”

我走过去喊了一声。

他挤出笑：“哎，你怎么都不回家过年？”

我眼睛一下红了。

我把他带去旁边的小店，给他点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钝，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说家里的事。

我弟跟人打架。

把人打进医院，赔了好几万，家里一下窘迫了。

我听着没说话。

就我弟那个性格，打架赔钱或者被人打迟早的事。

“丫头啊，五一回家看看吧？爸给你车费。”

他絮絮叨叨到最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钱，颤悠悠的递给我，眼中带着企望。

两年多以来。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钱，跟我说回家吧……

“好。”

我没接过钱。

替他买了单，还买了一箱牛奶，把他送到车站。

他上车前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五一可一定要回家啊，把给你做你爱吃的辣子鸡。”

“好。”

我一遍又一遍的答应。

看着车离开，眼里一下子就涌出来。

五一我要回家了。

回家之前。

我特意去超市买很多吃的，给我爸买了几件衣服，犹豫着给后妈也买来了一件外套。

那天中午。

我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我爸可高兴，搓着手激动的一直问：“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来接我。

后妈也没有之前那样一见到我就阴沉着脸。

居然对我笑。

还说我长得更水灵了，学校确实很养人。

我第一次见她夸我。

当我拿出给他们的衣服，他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说我长大了也懂事了。

果然就是该上学，上学好，懂得孝顺父母。

这天下午。

大伯带着三个人来我家里做客，说是远方亲戚。

两个老的是夫妻。

还有一个中年男的，进门眼睛就勾勾的盯着我。

有点渗人。

我想躲进屋里，没一会我爸就来把我叫出去。

让我跟那个男的聊天。

他们几个就躲在房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然后我就尴尬。

他也不说话，就用那种很吓人的眼神盯着我，时不时的还咧嘴笑一下，让人毛得很。

吃晚饭后他们离开。

我爸的心情特别好，还喝了两杯小酒，脸红红的跟我说，养我这个闺女养得值。

他还想说什么的。

被我后妈赶回房里了，说他喝醉了别理他。

我爸喝醉确实有点那啥。

不动手打人，或者骂我妈，已经够可以了。

后妈罕见的坐下来陪我聊天。

问我在学校怎么样，话题一转，问我觉得那个男的怎么样，还说女人啊，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什么人都一样，最重要是嫁有房有车的，不像她，嫁给我吧什么都没。

我不吭声。

人家有房有车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嫁他。

然后后妈话锋一转。

说那个男的虽然才三十几岁，也是重点大学出来的，人很不错，很多女人抢着嫁。

我听出意思来。

很不不高兴：“妈，我不会嫁给他的。”

说完我就回房了。

一晚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个骇人的眼神。

不过幸好。

我还有出路，只要考上大学我就不可能嫁给他。

第二天大早。

我就开始收拾行李。

我爸问我，怎么这么早回去，学校不是还没开学。

我说高三了，学校不放那么久的假。

他看着我。

好一会儿，才说：“那放暑假一定要回家啊。”

我说：“嗯。”

我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中，竞争很激烈。

我天天都在刷题。

没日没夜。

填自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填了离家最远的北京。

那里好。

那里是大城市有安全感。

叶梓凡就在旁边看，一声不吭的，等着我。

填地址的时候。

我想到后妈把录取通知书撕碎的事，转头问他：“能不能填你家的地址？”

他愣了一下。

手伸过来，敲击着键盘，输入他家地址。

我看着……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白净净的很好看。

怪不得能招蜂引蝶。

从脸都手指头都这么吸引女孩子，就是性子闷了点，要不绝对妥妥的顶级大海王。

“好了。”

他看向我。

眼神一下撞上。

我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站起身：“换你了。”

暑假过半。

我接了帮人补习的活，我爸电话催了几次我都推，打算等差不多开学的时候再回去住几天。

然后他居然来了，说是专程来接我的。

满脸堆笑。

还说明天是我的生日，让我回家吃生日蛋糕。

我妈没走的时候，我也吃过生日蛋糕，然后就再也没吃过了，我还以为他不记得了。

这天我带他逛了超市。

我爸第一次坐电梯，颤悠悠的，要我扶着。

我偷笑。

第一次觉得父亲也蛮可爱的。

这天我们买了很多东西，虽然最后都是我付钱。

但没关系。

他是我爸。

回家的那天，后妈满脸堆笑的给我拉行李箱。

嘘寒问暖。

还问我回来的路上挤不挤……

比起上次。

这次更加的热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特意给我倒了一杯酒，说这些年亏待了我，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爸还说：“丫头啊，以后就算是离了家也常回家看看，再怎么样，这也是你的根。”

我点头：“嗯。”

我原本的计划，是考上北京然后再也不回来。

现在道心动摇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好，直到外头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听着还不像是一个人。

好几个人，还有我大伯的声音：“哎啊，你看你看，这都是亲家了，还怎么客气。”

紧接着门被推开。

我爸：“丫头，快点起来。”

还是那家人，他们拎来贴着红纸的大箱小箱，桌子上还摆着一摞摞的百元钞票。

“丫头，你看你，怎么也不收拾打扮一下。”

我爸满脸堆笑。

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是彩礼钱，先给三十万，等我嫁过去，生了孩子，再给剩下的二十万。

说这个话的时候。

他激动得直搓手，眼中冒着光，像极了鬼。

“我不嫁！”

“我不嫁啊！”

我冲他吼着，转身就想冲出去。

原来对我好都是假的，就是想把我骗回来卖钱。

我要逃离这里。

谁都不能逼我嫁人。

我爸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门被拉开了。

我仿佛看到了生机。

后脑勺一痛。

我的马尾被人拽着，使劲的往后扯。

是那个男的。

我被他按在地上。

我看到他眼里透着骇人的凶光，嘴里嘟囔：“让你嫌弃我。”

拳头重重的砸在我的头上，耳朵都是嗡嗡的响。

他妈说：“没事没事，女人就是这样，打了才老实。”

我爸他们就站在旁边看，还有我大伯，脸上还挂着那种跟我说我能上学了的笑容。

而那个男的。

就像是得到鼓励。

抡起的拳头毫不犹豫朝着我砸过来。

“砰！”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个男的往旁边一倒，我看到了叶梓凡。

他一手拿着破碎的酱油瓶，另一只手那拿着两个一样的红信封，上面写着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