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和曾经表白过的大学老师重逢在相亲局上。庆幸的是，我的相亲对象不是他，不幸的是，我的相亲对象是他外甥。我一声舅舅，把他脸都叫绿了......

我妈在本硕博相亲会上认识了位媒人大姐，据说全市单身青年才俊的信息都在她手里。

媒人阿姨年底冲业绩，效率真是高，不出五天就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一路上我妈和媒人阿姨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我，生怕我跑了。

媒人阿姨边走还不忘跟我推销：“简简，阿姨跟你保证，绝对是青年才俊，你绝对喜欢。”

我被她们半拖半拽地塞进包厢，包厢里的男人穿着灰色大衣站在窗边，身形挺拔，循声缓缓转过身。

看清他的脸，我当即石化在当场。

媒人阿姨不骗人，确实青年才俊，我确实喜欢。

好巧不巧，他是我大学老师贺子铭。

当年他以他是老师我是学生为由，拒绝了我的表白。

天道好轮回，我居然要和贺子铭相亲！

他大概也没想到是我，目光扫到我时微怔了一下。

视线相撞，我本能地脱口而出：“贺老师好！”

“温简同学好。”

他显得客气而疏离，礼貌地倾身向我妈伸出手：“阿姨您好，我是贺子铭。”

我正想着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场面，更加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媒人阿姨轻拍了下贺子铭的手臂，笑着说道：“差辈儿了不是，你应该叫大姐。”

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是怎么论的。

我还没回过神来，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舅舅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我的相亲对象，贺子铭的外甥季寒。

虽然距离我跟贺子铭表白被拒已经两年多了，但再次见到他我依然坐立难安。

他好像瘦了，下颌线更加明显，说话时偶尔推推无框眼镜，看起来禁欲又斯文。

好像只看那么一眼，我还是会被他吸引。

所以我强行目不斜视，盯着对面的季寒。

季寒应该也是第一次相亲，身体坐得僵硬笔直，和我对视时尴尬地嘿嘿一笑。

看着他一口大白牙，我觉得他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旁边贺子铭已经和我妈聊开了。

“我姐姐姐夫临时出差了，所以今天我来代他们，希望您不要介意。”

我妈对贺子铭好像很满意，笑得眼眯眯。

“没事没事，都一样，你也是长辈。”

听到长辈这两个字惊得我被口水呛到了，忍咳忍得难受。

贺子铭适时起身给每个人的杯子续满水，到我时温声提醒：“慢点喝，烫。”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我的脸登时滚烫一片。

我妈注意到了我们的互动：“小贺啊，你和简简是不是认识。”

“我是她的大学老师。”

“是吗那真是有缘啊。”

我妈不动声色地掐了我一把，我立马转换标准假笑跟着附和：“啊对对对，有缘有缘。”

贺子铭注视着我，笑得温和：“我记得温简同学以前很活泼开朗，去北京工作几年好像变沉稳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原来他知道我毕业后去了北京，他有关注过我吗？

应该没有吧，否则他也不会这样积极地帮我和他外甥相亲。

我有些沮丧，没有了聊天的心思，低头戳着盘子里的菜。

我妈见我如此不争气，便主动推销起我，说我独立能干，拿了公司年度优秀员工。

贺子铭也不甘示弱，他说季寒名校毕业，供职某家互联网企业。

作为主角的我和季寒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埋头干饭。

难捱的饭局结束，我妈和贺子铭盯着我和季寒交换了联系方式。

看得出来季寒对我没有什么兴趣，大家都是被迫来相亲的。

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回到家洗完澡刚躺到床上，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声。

我点开消息框，一条好友申请，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贺子铭”。

“啊啊啊啊。”

我抱着手机上蹿下跳，他加我做什么，难不成是问我对他外甥有没有感觉？

他不是真的忘了我追过他吧。

我颤颤巍巍地加上了他的好友，思来想去还是发了句官方的话：“贺老师晚上好。”

他秒回：“还叫老师啊。”

不叫老师我叫什么？

难道叫舅舅？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我试探性地打了个“舅舅？”发过去。

贺子铭回了我一串省略号。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毕业了，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哦，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多了。

贺子铭：“你对我外甥印象还不错？”

他真的是来问我对他外甥的看法的，他这红娘可是真热心。

我有些憋闷，回得敷衍：“嗯，挺好的。”

想看看对方能说出什么撮合的话来，我攥着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聊天顶部反复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最终归于平静。

我以为相亲这事就此作罢，没想到季寒突然联系我。

他问我可不可以假装他的女朋友，做他的挡箭牌，好让他爸妈不再为他安排相亲了。

他说他前女友出国留学了，但他坚信她会回来，他要等她。

多么好的男人呐！

我几乎是当即决定这个忙我帮定了。

这样一来也可以阻止我妈继续为我安排相亲了，据说媒人阿姨把相亲男嘉宾的序号都排到下个月了。

我本以为季寒只是假借我这个女朋友的名，没想到他父母居然想见我。

季寒开车来接我下班，他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啊温简，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想请你吃饭，主要是我外公太想见孙媳妇儿了，真是麻烦你了。”

“嗐，没关系，既然都说要帮你忙了，就一定会帮到底的，不就是吃顿饭嘛，小意思。”

我坐在副驾驶上气定神闲地喝着他买给我的奶茶，突然想到件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舅舅，今晚会来吗？”

季寒盯着前方目不斜视：“我妈通知他了，但他们教研组好像有个研讨会，估计没有时间来吧。”

听到贺子铭不来，我喜上眉梢，继续悠闲地喝奶茶。

“你很怕我舅？”

“他是我老师嘛，哪有学生不怕老师的。”

我略带心虚地掩饰。

“可是我舅一点也不严厉啊，他在学校可受女生欢迎了。”

这我知道，因为当初我就是疯狂追捧他的女生中的一个。

他是我们学院最年轻的讲师，长相又很妖孽，要是放到网上妥妥的网红男神教师。

当年他的一节公选课引来了其他学院众多女生，下课时教室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贺子铭被围在一众女生中央手足无措，像是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是我仗义出手，拨开重重人群，把他拉了出来。

我张开双臂挡在其他疯狂尖叫的女生身前，像演抗战片一样冲他喊：“贺老师，快撤！你先走，我掩护！”

我到现在还记得贺子铭当时看我那诧异的眼神。

往事不堪回首。

到达季寒家里时，季寒的父母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季寒的外公热情地招呼我坐下。

外公虽然年事已高，但气质儒雅，一看就是博学多识之人，想来贺子铭的气质都是遗传了外公。

季家人都很好相处，饭桌上相谈正欢，贺子铭在这时回来了。

不是说好他不来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沉着脸。

我礼貌地跟他问好，他没有分半个眼色给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身旁坐了个低气压的贺子铭，我也紧张得没有了一开始的活跃。

季妈妈怕冷了场，连忙招呼我吃菜。

我伸筷子去夹面前的糖醋排骨，却刚好和贺子铭夹到了同一块儿。

我触电般缩回手，贺子铭顿了顿，然后将排骨夹到了我碗里。

“谢……谢谢贺老师。”

怎么回事，不就是表白被拒了吗，我怎么现在跟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外公对于贺子铭的表现有些不满：“温简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你在家干嘛这么严肃。”

贺子铭看了看外公，然后闷头说了句：“我没有。”

对于他敷衍的态度，外公更生气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沉声训斥他：“贺子铭，你自己没有女朋友，三十多岁了还孤家寡人一个我管不了你，但你要是把你外甥媳妇儿气走了，我绝饶不了你。”

孤家寡人？他和林老师分手了吗？

看到外公真的动怒了，我来不及细想，急忙出来打圆场：“外公您别生气，贺老师平时很随和的，我怎么会生气呢，而且阿姨做的饭这么好吃，我真的吃得很开心。”

季寒也跟着安抚外公，场面才缓和了些。

贺子铭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我瞥见贺子铭站在阳台抽烟，他有咽炎，我记得以前他是不抽烟的。

他微微侧头时，视线和我撞在了一起。

我没法装作视而不见，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贺老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和季寒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

他抬手猛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把我呛得直咳。

他迅速掐灭了烟头，打开了窗户通风。

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了解季寒吗，我的意思是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就这样决定在一起了。”

我假装思考，试图把戏演得更真一点。

“季寒他很好啊，长得好，工作好，而且他是你的外甥，人品也不用说。”

我夸了季寒一通，顺便恭维了一下他。

结果他却眉头紧锁，脸色更难看了。

“你喜欢季寒什么？”

我随口胡扯：“健谈幽默。”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嘴唇反复动了动，最后小声嘟囔：“我以前不是沉默寡言的吗？”

“你说什么？”

贺子铭扶了扶眼镜：“我说以后季寒要是欺负你，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他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我和他外甥谈恋爱这个事实，可能他从来就没有把我的表白当真吧。

我苦笑着应付他：“你们舅甥关系真好。”

他接得飞快：“我是为了你……你们好。”

“你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能幸福。”

当年他也是这样强调我是他的学生，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比我大了八岁，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小孩儿，完全不在他选择女朋友的范围之内。

大学时经过那次美救英雄之后，我和贺子铭开始熟络起来。

我发现他的生活很单调，没有什么朋友，整日除了上课就是科研。

找不到任何共同爱好，为了多见他，我只能从学业下手。

他教的每一门课我都选，然后自告奋勇地做他的课代表。

大三时我求他做我科研竞赛的指导老师，理所应当地混入了他的实验室。

我发觉他虽不善言辞，但却是个细心温暖的人。

比如我有低血糖的毛病，但为了上他的早八课我通常起不来吃早饭，他会帮我带一份早餐到教室，让我吃完了再进来。

再比如我偶尔做实验比较晚，实验室只剩下我一个学生，他会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一直等我结束，然后送我到寝室楼下。

我就像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礼物一样，小心地珍藏着这一点点喜悦。

我暗自思忖，觉得他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毕业前我找到了本地的工作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天边星光点点，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一个辩论队的前队长第一次说话如此磕磕绊绊。

我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的表白的话还没说完，他直接声色俱厉地打断我：“温简，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严肃地板着脸，有些被他的语气吓到，但还是硬着头皮分辩：“可是我马上就毕业了啊，我就不再是你的……”

这时一个长发美女款款走到他身边，挽起了他的手臂。

“学生”两个字瞬间卡在我的喉咙。

“子铭，你怎么在这啊，我们不是约好了去看电影吗？”

她是经济学院的辅导员林婧，我之前听室友八卦她在追贺子铭，只是没想到是真的，更没想到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有些无处遁形，艰难地微笑着打招呼：“林老师好。”

“你好。”

林婧笑得落落大方，看向贺子铭的眼神温柔如水。

看着他们的亲密互动，我的心脏有些微微抽痛。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他对我的所有关心都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爱护。

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我落荒而逃。

后面几个月除了谈毕业论文，我们没有任何交流，他也没有解释他和林婧的关系，确实他也没有向我解释的必要。

我和贺子铭最后一次联系是他邀请我参加他组织的毕业聚餐，我答应了，但是我并没有赴约。

那时我已经改签了北京的公司，在聚餐的前一晚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我妈把我从北京抓回来，是想让我赶紧结婚生子，但如今有了季寒这个挡箭牌，我可以安心搞我的事业了。

公司老板是个铁面工作狂，直接把最难啃的一个项目丢给了我。

对方老总实在难搞，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偏，酒过三巡都没有谈到正题上。

席间我终于忍不住去洗手间吐了一次，路过一个包厢时，透过门缝看清了里面的人。

贺子铭戴着生日帽，正闭着眼睛许愿。

他身旁围着一群人，在唱生日歌，里面有些面孔很熟悉，都是我的大学老师。

毫不意外地林婧也在场，坐在他身侧，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回到酒桌上我有些走神，对对方老总的话有些充耳不闻，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对方老总似是不太满意，在他第三次借着劝酒把整个身子贴过来，咸猪手不经意地掠过我大腿时，我彻底爆发了。

我抬手把红酒浇在了他的光头上，他的头瞬间像一颗裹满了酱料的卤蛋。

我把他手里一直拿着的像圣旨一样的合同一把夺过来，撕碎了扔回他面前。

行云流水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扬长而去。

项目被我彻底搞砸，还不知道明天老板要怎么骂我呢。

站在路边等车时，寒风吹着，我的胃里不住地翻滚，我蹲下身子压住胃部，感觉稍稍好一点。

“温简，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贺子铭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他身后跟着林婧。

原来他并不是外公所说的孤家寡人，他们还在一起。

我踉跄着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贺子铭条件反射地伸手拉我，刚抓住我的手，一旁的林婧快他一步，搂住了我的肩膀。

我堪堪稳住身形，贺子铭像躲瘟疫一样快速地松开了我的手。

林婧清甜的香水味散在我鼻尖，我却莫名有些想哭。

“谢谢你，林老师。”

“怎么喝这么多酒啊，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林婧替我拉紧外套，像对她的学生一样关心。

我艰难地扯出个笑容：“我没事。”

林婧温柔地笑笑，然后站回了贺子铭身边。

他们俩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太晚了别打车了，我送你……”

许是顾及到林婧，贺子铭话到嘴边立马转了个弯：“我叫季寒来接你。”

酒精作祟，我的大脑反应有些慢，等我反应过来阻止他时，他已经拨通了季寒的电话。

季寒的公司在附近，他刚巧在加班，来得飞快。

我坐上季寒的车，透过后视镜，看着贺子铭和林婧成双成对的身影渐渐模糊变远。

他的车里很暖和，我的胃稍稍舒服了一点。

“季寒，不好意思，还让你特意跑一趟。”

季寒微微一笑：“客气什么，我们俩这属于革命友谊，互帮互助。”

我也跟着他笑笑，转头他又开始跟我八卦。

“刚才和我舅站一起的林老师，你认识吗，追我舅好几年了，可惜啊，没戏。”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不是几年前就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季寒挑挑眉，笑得邪魅：“我舅心里有人呗。”

贺子铭还有另外喜欢的人？我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他。

好奇心驱使我问出口：“是谁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家的男人啊，都是一水的专一，像我一样，痴心等待着我的卉卉，我的卉卉她一定知道我在等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又来了，他一说起自己的前女友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我侧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陷入了沉思，贺子铭他不喜欢林老师，也不喜欢我，他到底喜欢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