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论是人是妖,魂飞魄散后就会死吗?
跟在许仙身边这些日子,身为蛇妖的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殓房里昏沉的烛火,闪烁着穿透我的身体,在地上留不下一点阴影。
我灵魂轻荡,屋内无一人能发现我。
本以为在邪相宗内,我仙界卧底身份败露后便是结局。
可没想到再次清醒时,却回到了金山寺。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
我拼命藏起来的对付邪相宗宗主的法器,也在那场大战中被粉碎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我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楚,眼底的愁无法化开半分。
铃铛晃动的清脆声音一瞬将我思绪拉回。
许仙走入殓房,声音漠然。
“赵夜,山下发现的那具蛇尸,还没有人来认领吗?”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神情,心里浮起丝丝感叹。
许仙是我的丈夫,生前他厌恶我至极。
但我死后,我就离他仅有一寸距离,而他浑却然不知。
他的师弟赵夜接过证物袋,摇摇头:“没有。”
许仙脚步稍顿,声音漠然。
“那就等李师兄那边消息。”
闻声,我心中一股难言的涩意汇聚成渊,点点将我侵蚀。
我看着许仙,他衣襟依旧一丝不苟,光洁额头下的双眸似乎永远不会含情。
他若是知道那具蛇尸是我,还会这么冷漠吗?
看着许仙淡漠的侧脸,我一瞬不敢深想,唇角苦涩蔓延。
我听见赵夜小声嘟哝:“怎么会有人消失这么久,亲人也不找呢?”
闻声,我身形晃动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阳光,眼神恍惚。
亲人……
我叫白素贞,和妹妹小青本是在峨眉山下修行的蛇精,得菩萨点化得以修成人形。
因为我修行天赋高,菩萨特派我潜入邪相宗行渡化职责。
因为仙界卧底身份无法公开,我谎称我不甘于现在的修行,要离开峨眉山,寻找更为快速的修炼之法。
小青骂我鬼迷心窍,辜负了菩萨的点化。
她将我的东西都丢出家门,眼眶赤红的瞪着我:“滚!白素贞!我今日就当没有你这个姐姐!”
直到我死,我也没再见过她,而现在,我宁愿不见。
消失三年的姐姐,再次相见却是一具躺在殓房里化作本体的尸体,她该如何承受……
酸涩直冲鼻尖,我明明可以旁若无人的大哭,可惜,灵魂没有泪。
不过三秒,我再度出现在许仙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他执念太深,死后再睁眼,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坐在金山寺的理事殿内,屏气修炼。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李公甫,许仙的大师兄。
他直接将文书放到许仙桌上,眉眼疲惫:“你说,这具尸体会不会与之前的仙魔大战有关?”
我不禁看向文书,却见第一份文书上,就摆着我的画像。
画中女子姿态曼妙,衣玦飘然,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气。
额间闪着金光的蛇形符文,清晰地映照着她身为仙族的身份。
白素贞,菩萨坐下灵蛇。
我盯着那符文,心脏一点点发烫。
我不由对李公甫升起一起感激。
感激他没有写出我修炼邪相宗心法时的狰狞可怖,而是给我留了一分体面。
死后的这段时间,我跟许仙四处走动,自然听见了寺内的谴责和流言。
“这白素贞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寺内师兄弟,还有辱菩萨当初对她的点化!”
“谁能想到白素贞会被心魔腐蚀了初心,直接投入邪相宗,至今下落不明。”
他们的每一词每一句落在我心头,都像是钢针刺向我,没有鲜血却处处疼痛。
我看着那张被许仙拿在手上的画像,眼眶发胀。
“你们相信我!我保证忠于金山寺,忠于万千生灵,我一直有在坚持彻底摧毁邪相宗!”
当初在菩萨面前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撕拉!
谁知我的画像,在许仙手里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他声音冰冷:“她害死了那么多师兄弟,也配拥有象征着仙族的印记?”
第2章
许仙吐出的词句像利剑刺入心头,疼痛一瞬胀裂整颗心脏。
我撇开头去不敢看他,苦涩在嘴角蔓延。
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那些师兄弟。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邪相宗主动发起的仙魔大战是个陷阱,他们都不会死。
如果我可以再忍耐的久一点,等尘埃落定后,我们还是可以在驱除邪祟中并肩。
我与许仙几乎同时看向了墙上的那张画像,上面每一个人的笑容对我来说,都像是凌迟。
“白素贞这丫头厉害啊,这次试炼又是第一名!”
“兄弟们,俺娘下个月大寿,大家都来捧个场啊。”
“我妹妹就要及笄了,我一定要给她选个好人家。”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动,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这些活生生的人,最终都变成了被埋葬,只能缅怀的法号。
理事殿里,空气阻塞,窒息感一涌而上。
我看着许仙,好像回到了参加许家父母葬礼的那个下午。
“愿花飨逝者,春暖斯人,盼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那日也如现在一样,春和景明,众人的哀悼一遍遍响起。
许父许母在逮捕罪犯时被他们用凡人要挟,为保护人质,被邪相宗的人无情折磨致死,甚至来不及留下最后的嘱托。
我到现在都记得许仙跪在他们的灵牌前,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还是知道,他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眼泪一滴滴砸进我的颈窝。
“素贞,我没有爹娘了。”
“我一定会完成他们的遗愿,一定会!”
自那天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只有他师傅上清真人偶尔上殿一月一次的参拜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许仙,没有人能逃脱,叛徒白素贞……也不会例外。”
李公甫低沉的声音一下将我拉回现实。
许仙眸子闪过寒光,声音冷冽:“当然不会。”
听着他的话,我眸色一瞬黯淡,真相堵在胸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是该比任何人都要恨我。
因为……我亲手杀了他的师父。
我垂眸看着自己因痛苦而发颤的左手,心尖像是被人掐住,疼的我呼吸都像带着血。
三年前,在无妄崖上,就是这只手,将上清真人的修为尽数毁去,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他被绑在椅子上,几乎不成人形。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白素贞,杀了我,杀了我!”
“我绝对不能被他们控制,求你……杀了我!”
在他濒死的那一刻,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真人,对不起……”
可他却露出了解脱的笑意:“素贞,谢谢……”
远处打斗的声响渐近,我只来得及给他磕了头就往外冲。
就在我冲到山腰时,我听见许仙撕心颤抖的声音:“师父!”
我没忍住回头,太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他。
可我看见他抱着上清真人的尸身,血迹染了满身。
四目相对,他远远地盯着我,眼睛红的像是滴血。
“白素贞——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去地狱!”
时隔多年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心头的苦涩一瞬变成巨兽将我吞噬。
这时,许仙解开了与山下传信鸽脚上的信封。
我不由看过去,心脏顿时一颤。
詹碧萱。
许父故友之女,她从小就生活在许仙家里。
自从许家父母去世后,她和许仙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许仙瞬间温柔的神色,让我鼻尖发酸。
而詹碧萱清秀隽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许仙哥哥,山下裁缝店说我们的喜服做好了,你何时有空啊?】
第3章
理事殿里的寂静无比。
字迹落在我眼中,我心里如雷声轰鸣。
许仙他……要成亲了?
我看着许仙脸上瞬间带上笑意,温柔落笔:“等寺里忙完结束我就去陪你。”
紧接着他又细心添上嘱咐:“别忘了按时服药。”
这一瞬间,我仿佛坠身冰窖。
他熟悉的温柔和语调,在我心里却化成刀,刀刀戳中心头。
原来许仙对我的爱和恨,消散的可以如此之快。
三年。
我靠着‘许仙发妻’这四个字在深渊中苦苦支撑了三年。
每日每夜我都在想,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眉眼轻松地抱着他,告诉他“你的妻子不辱使命”。
或者是深深把自己埋在他怀里,诉说我这些年受的委屈。
但这些在刚刚的一瞬似泡沫般,全都幻灭。
三年过去,他的妻子早已要是其他人,只有我还傻傻困在过去。
心脏的刺痛不断上涌,直到蔓延全身。
李公甫的声音染上担忧:“碧萱的病情怎么样了?”
许仙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多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殓房的蛇尸一直没人认领。”
李公甫眉头微皱:“最近山下没听说有什么修炼到如此地步的大蛇,你那边验尸结果如何?”
我几乎和许仙同时摇了摇头。
许仙修的的是炼丹行医之术。
我本体送来的第一时间,许仙就进行了验尸。
结果自然是查不到任何信息。
从三年前我做仙族卧底开始,我的仙气早已被上清真人化去。
当时菩萨指派的突然,李公甫在众人暴露的视野太多,许仙更是仙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早已在各大宗门大比时露过脸。
我一直在菩萨坐下潜心修炼,少现人前,于是成了最佳人选。
上清真人告诉我消息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
作为菩萨座下的灵蛇,每日得她的佛光普照,我自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一如我最初在菩萨前的那句话:“为了这天下苍生,虽死不悔!”
我从上清真人殿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许仙。
那一天,我第一次没有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大胆的在人前紧紧抱住他。
许仙红了脸,却没有推开我。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那时……是真的相信我能活着回来。
只是短短三年,早已物是人非。
上清真人去世后,再无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这时,李公甫眼中划过一丝迟疑:“这具尸体……会不会是白素贞?”
许仙眼里瞬间泛起冰寒:“师兄,看来你对她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李公甫眼底闪过一丝难堪:“我只是想着她要是早点死了,也不用劳烦师兄弟们搜捕!”
我听着他们的话,只觉得浑身都被插满了钢针,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我痛不欲生。
我捂着胸口,甚至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等我回过神来,李公甫不知何时离开,而许仙却朝着殓房的方向走去。
他停在大蛇尸体站了很久,才从兜里掏出手套,缓缓摆弄着我的本体,神色峻然……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泛着白霜的蛇尸,脸部面目全非,身体多处灼伤的痕迹。
我不忍的别开头,那些伤痕犹如复刻般的烙印在我的灵魂上,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痛苦。
许仙静静看着尸体,眼里无波无澜。
半晌,我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她蛇尾有一处浅褐色的鳞片。”
我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本体上的特征。
我看着他伸手将蛇尾的部分用湿棉布擦干净。
那被擦干净的蛇尾赫然有一处浅褐色的鳞片!
第4章
殓房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轻微起来。
我眼睛一瞬酸涩,几乎不敢去看许仙的表情。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盯着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心尖一点点颤动起来。
他在为我悲伤吗?
我下意识伸出手想牵住那双温暖的手,却忘了我自己的处境。
我的指尖就这么划过他的肌肤,带不起丝毫波澜。
我怔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苦笑。
许仙,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给了我守在你身边的机会,却让我连触碰都做不到。
许仙终于抬起了手,指腹覆在我的蛇尾上,眼神却一点点冰冷。
他语气嘲讽至极:“她那种利欲熏心的人,怎么会舍得死。”
他轻微的话化作细绳将我的心缠紧,而两端又被人扯住,将我的心割为两半。
一半清清楚楚明白他对我的憎恶,另一半却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害怕。
期待他发现这具无人认领的蛇尸是我,害怕他发现面目全非筋断骨折的是我。
期待他能亲手解开所有真相还我清白,害怕他永远将我钉在叛徒的耻辱柱上。
我看着自己的本体,无边的苦涩从胸口喷涌而出,冲的我鼻腔越来越酸。
其实我不怪许仙没发现那是我。
因为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的私密体征,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
我爱漂亮,但蛇尸浮肿难看的不成样,整个蛇身都血肉模糊。
我爱干净,但蛇尸的伤口里沾满了污泥,在殓房的冰床下更显肮脏。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我死后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我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门声将我的思绪打断,李公甫径直走进,双眼紧盯着冰床。
“许仙,调查的怎么样?”
许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低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蛇尸全身多处被长剑贯穿的痕迹,全身筋骨断裂,临死之前应当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李公甫不是医修,也看不懂,他问:“不是白素贞?”
李公甫雷厉风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小心试探的模样,他仿佛也在……害怕?
可随即,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身为金山寺的大师兄,李公甫亲手斩过的邪相宗门徒不计其数,什么现场他没见过,区区一具蛇尸怎么会让他害怕?
许仙瞥了他一眼:“白素贞永远不会让自己苦心修炼的根基被毁,不可能是她。”
我眼睫一颤,垂眸看着右手手腕上,不禁轻声喃喃:“许仙,你错了。”
我接近邪相宗的最后一道关卡,是习邪相宗心法,我不得不自毁修为。
当时核心头目徐庚思看着我笑:“我们要的是忠犬,不是什么满身仙气的灵蛇!”
我想捂住胸口,却摸了个空。
明明当时的伤口已经愈合三年,可此时它又疼痛了起来。
李公甫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许仙,我总是在想,白素贞那样前途大好的人,怎么就错的那么离谱?”
“蛇尸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还有金山寺的佩剑,要不是周身没有半点仙气,谁不以为这是白素贞。”
许仙看向尸体,缓缓皱眉:“仙魔大战中的师兄弟的尸首已经安顿完毕,那柄佩剑只待仙宗宝库那边进行清点辨认即可,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李公甫点了点头:“如果真跟邪相宗有关,那这尸体在这里留的越久,邪相宗就越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所以邪相宗一定会派人来偷。”
话落,我看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喊出了我的名字:“白素贞。”
我不由苦笑,如果我还活着,确实是偷走尸体的最佳人选,毕竟我在这里长大,邪相宗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了解地形的人。
我轻声开口:“可惜……你们要失望了。”
这时,许仙的信鸽飞了进来,他只看了两眼手上的纸条,脸色就凝重起来。
合上纸条,许仙扭头看向李公甫,字字带戾。
“寺里的人在青城山脚下,发现了白素贞的身影。”
第5章
许仙的声音清晰传入我耳中,像是一道魔咒。
我的尸体明明在这里,他们却说,发现了我的身影?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转头看去。
只见许仙双拳紧握,眸子里墨色翻涌。
周围一瞬低压,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不,许仙,那绝对不是我!”
我想开口辩解,但看见他陡然发狠的眼神,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我看着许仙和李公甫走出殓房,向着山下的传送阵御剑飞去。
我也跟随着飘了过去。
传送阵旁已经站了不少同门师兄弟,他们脸上都带着一股肃然。
当传送阵启动的光亮腾起时,熟悉的感觉让我的心脏像被人闷闷捶了一拳,闷疼难当。
我伸手触碰着传送阵旁的仙门神柱,柱身的仙门印记像是烙铁般刺痛我的心。
曾几何时,我也意气风发,誓要斩尽天下妖魔。
可现在,这些曾经的同门好友们摩拳擦掌要去抓捕的妖魔,是我。
光亮大作,将我生生从回忆中拉出来。
我跟着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青城山脚下一处客栈。
客栈外,是好奇看热闹的百姓,门口处,是金山寺个个持剑严阵以待的弟子。
“李师兄,客栈里的百姓已经疏离安顿完毕,城内外都有师兄弟们守着。”
我心尖冒起一阵涩意,在他们心里,我竟成了这样穷凶极恶之徒。
我将目光投向寂静的客栈,低低出声:“我也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只是不到十分钟,就有人一脸懊恼的跑出来。
“李师兄,白素贞跑了!”
李公甫二话不说就往里走:“我去里面查看,许仙,你去寺内大殿,那里有颗留影珠可短暂还原影像,追踪她的痕迹!”
许仙点了下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我跟着他刚走进客栈后门,就察觉到他情绪突然不对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客栈的墙壁上,清晰的刻画着一个散发黑气的尖刀图案。
我心脏猛地一颤,在邪相宗卧底三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图案。
这是邪相宗的标志,也是他们要动手的前兆。
在许仙的父母的死亡现场,也有这个图案。
这次他们想要对付的,是谁?
想到这,我手指紧攥,下意识看向许仙。
只见他盯着那个图案,眼中的怒意一点点聚集,几乎化作火焰。
“把守城内外的所有出口,这次,绝不能让白素贞再逃!”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有深冻三尺的寒意。
哪怕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我,可在许仙心里,我早就被定了死罪。
我身体瞬间僵直,一股让灵魂战栗的疼散落全身。
大殿内,许仙对着留影珠念出掐出法诀。
一幅巨大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许仙坐在那里,鹰隼般的眼注视着眼前的影像。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了过去。
视频画面正循环女人画下图案的那刻。
我看着画面中的白衣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无论是身形,还是蹲下屈膝的动作,她跟我确实毫无分别。
如果我不是正站在他们身边,我甚至都要相信那就是我!
我的心脏一瞬沉入无底深渊。
她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还是说,邪相宗想利用我的身份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我脑海,我怎么都抽不出头绪。
画面留存的很短,除了极其相似的身形和衣服没有能直接确定身份的证据。
这时,许仙眉心紧皱,再次发动法诀。
只见在画面中,女人左手赫然露出一个碧绿色的手镯!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殿外传来了李公甫的声音。
“许仙,我们找到一个手镯,好像是……你跟白素贞成亲时买的定情之物。”
第6章
殿内沉默一片。
李公甫手里的那枚手镯像是钢针,扎的我满心尽是空洞。
我无比清楚,那就是我跟许仙的定情之物。
可在决定成为卧底的那一天,我抹去了自己跟许仙有关的一切痕迹,这枚刻着他名字的手镯更是重中之重。
我曾想过,这枚手镯重见天日,会是我彻底铲除邪相宗之时。
那时我会在站在阳光下告诉许仙,我来继续我们的成亲时的诺言了。
可为何这枚本该被我用法诀藏在我洞府的手镯,会成为坐实我背叛的证据出现在这里?
蓦的,我心脏一沉,小青……小青只怕出事了!
这时,许仙冷冰冰的开口:“可以尝试追踪手镯上的气息,这手镯也一并作为给白素贞定罪的证物。”
我看着他淡漠的眼,心脏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水棉花,闷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涩然一点点涌上心尖,我想起成亲那天,他颤着手给我带上手镯,声音却坚定无比。
“白素贞,我将如同守护这天下苍生一样守护你。”
只是时过境迁,他守护苍生的信仰依旧没变,爱意却消散的一干二净。
窗外的阳光穿透我的灵魂,只有无边冷意。
“许仙,我从未背弃过我的诺言。”
青城山脚下的事告一段落后,我跟着他们一起收拾回金山寺,一如从前。
只是他们腾云经过断桥时,许仙出了声:“停下,我想一个人走走。”
谁也没有阻拦他。
我跟着他踏上断桥,曾几何时,我和他在此处紧紧相拥。
可现在,我看着他挺拔孤寂的背影,恍惚回到一年前上清真人的葬礼。
那次,全宗上下都参加了葬礼,沉重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许仙作为上清真人的得意弟子站在最前方,眼底的悲哀隔着老远,狠狠扎进我的心底。
我站在护宗大阵之外,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人群散尽,我才想办法溜进了宗门,站在许仙站的位置,给上清真人磕了三个响头。
“真人放心,我白素贞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定会将邪相宗那些奸邪之人扫荡的一干二净!”
……
走在前面的许仙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猛然收回思绪,及时刹住了脚步,离他不过一寸距离。
然后,我看见他从脖颈间拉出一条红绳。
上面挂着的,赫然是当初我赠与他的玉佩!
我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却见他取下红绳,低垂的眼里满是讥嘲。
下一瞬,他猛然扬手,我下意识扑上前:“不要!”
可那枚缠着红绳的玉佩直直穿透我的灵魂。
分明我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可这一刻我却觉得快要把我撞碎。
我回头时,湖面上只有一圈细微的波纹。
我眼眶骤红,堆积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我提前将法器送出而不是藏在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现在的境况?
如果我能及时察觉计划中的疏漏,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死在大战中的同门?
我一遍遍质问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那份心脏剥离胸腔的痛处。
许仙看着水面,眼底沉暗一片。
“白素贞,只有将你绳之以法,师傅,还有各位师兄弟才能心安。”
这一刻,江风吹过我的灵魂,如同刮骨刀。
等许仙回到金山寺,已经快临近傍晚了。
刚进门,我就看见院子里齐刷刷的站着所有金山寺的弟子。
我心里莫名一慌。
李公甫上前一步,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许仙。
“你要的告天书准备好了,寺里的每一个师兄弟都没有意见。”
许仙接过,我也看了过去。
下一刻,我瞳孔骤缩。
【金山寺众弟子,上告苍天,请求剔除白素贞仙籍!】
第7章
剔除仙籍四个字狠狠压在我心头,挤压着我心底仅剩的温度。
有一瞬间,我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后,我看着许仙,心尖像是被人掐着扯似的疼。
自从我成为卧底开始,我的多年修炼的仙骨就不在了,现在,他们还要剔除我的仙籍。
这就意味着,我白素贞从仙界彻底除名!
我在菩萨面前的立下的誓言恍如昨日。
“我白素贞,愿秉承天意,持清明之心,与世间奸邪不死不休!”
可现在,一枚手镯定了我的罪,一封告天书,断了我的路!
许仙攥着信,语气发狠:“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将白素贞踢出去!”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许仙,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们,也没侮辱我的使命!”
可是不管我怎么叫喊,我的声音都像是被困在一口钟里似的无法被人听见。
看着他往前走的身影,我疯了般冲上去想要拦住他。
却只能一遍遍对上他冰冷坚定的眼睛,一遍遍被他穿透灵魂,拦不住他脚步分毫。
金山寺天道裁决阁。
我看着许仙走上阁楼,抬手敲了两下门。
当门后那个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眼眶瞬间滚烫。
曾几何时,他是南海修炼地的常客,他总笑着跟我说。
“白素贞,你受菩萨的灵气滋养,日后也定是那降妖除魔拯救苍生的人物!”
后来我受菩萨之命来到金山寺,也是他为我授予的佩剑和令牌。
他是天地承认的天道执事,法号玄清。
为我授剑的那日,他眼眸泛红,言语中关切重重。
“白素贞,除魔卫道之途艰险,唯有历经苦难才能成就大道,望你以后多加保重。”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我叛变的证据。
玄清执事眼皮耷拉着,看着那封信:“许仙,你们,都想好了?”
“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白素贞吗?”
许仙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玄清执事,物证齐全,白素贞叛变已成事实。”
我就站在他身边,这一刻,他的笃定犹如毒刺,刺的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那枚在阳光下发亮的手镯,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成亲时,许仙为我带上手镯的那一刻,神情虔诚无比。
“素贞,我保证我会一直信任你直到永远,亦如我相信我的信仰。”
时过境迁,他的信仰一如当初。
可我白素贞,却注定被遗忘在黑夜里,与他永不相交。
玄清执事叹了口气,拿起了印章。
鲜红印章落下那刻,我的心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印了一下,血肉模糊。
痛苦、无助尽数堵在我的喉头,无法出声,又无法放下。
许仙走出办公室后,直接找到了李公甫。
“可以去白素贞洞府收回金山寺的信物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许仙就站在了我修炼的洞府前。
我站在那里,拼命压着心底的酸胀。
我跟小青相依为命那么久,她是知道我有多重视那些信物的。
要是她知道许仙他们是来收拾这些的……
许仙的掐诀打断了我的思绪,当小青出现在洞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曾经仙气飘飘的人变得妩媚娇艳。
青衣罩体,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媚眼如丝……
我愣愣的看着,那句‘小青’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小青皱着眉看许仙:“有什么事?我都说了,我已经跟那个女人恩断义绝了!”
说着她就要关上结界,却被许仙拦住:“小青,烦请不要妨碍我们。”
小青对着对着文书上一字一句的念。
“按令搜查叛徒白素贞洞府,佩剑、令牌等一律按门规收回……”
小青靠在门上,吐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早就丢了,你们要找就去外面找好了!”
第8章
小青刻薄的话语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我紧紧盯着她,那张从前温柔纯真的脸如今变得市侩精明,再无半点曾经的模样。
许仙直接开口:“妨碍天道法令执行,严重者就地诛杀。”
小青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让开:“你们快点,我还约了人打马吊呢。”
刚说完,她腰间的传音符就亮了起来,她顿时眉飞色舞。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什么输了不敢来?我每个月拿的灵石不少,会在意输的那点吗?”
我脚步一停,拿灵石?拿什么灵石?
我环顾四周,墙边的靠着一个雕花木质顶柜,床也被换成了沉香木的雕花架子床,床上铺设的是上好的绸缎,处处可见的骄奢淫逸。
唯独没变的是供奉的玉质菩萨像,被擦拭的很干净,静静的竖立在那。
回忆一下拉开了闸。
“对不起,小青,金山寺那边有一个临时的指派任务,这一次的试炼你自己去好不好?”
“今日是小青的生辰,猜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你一直说要吃的山下的栗子糕,怎么样,喜欢吧?”
“小青,这是观音大士赐予我的仙族符文,是仙族身份的象征,你潜心修炼日后你也会有,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印记!”
我望着面前的观音像,情绪阵阵翻涌。
如今就连小青都不再相信我。
“观音大士,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这时,许仙搜完了外面,直直走向我的房间,而我,也措不及防的被扯了过去。
温馨的卧房变得空荡荡,桌椅,床铺,全都没有了,空的让人心慌。1
看着还不如外面空旷破败院子的卧房,我心头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再度皲裂,生出小小的倒刺,疼痛难忍。
可许仙却直接拉开衣柜,摁出了一个暗格。
我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心里蓦的一颤。
原来,他还记得。
这个暗格是我自己发现的,也是我和许仙的秘密。
从前藏着的是我的修行的一些心得,后来这里面放着的,都是我跟许仙美好的回忆。
许仙还跟我说:“那我们的纪念之物皆由你来保管,等成亲那天再拿出来?”
我当时还狠狠给他一拳:“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暗格被猛然被抽出,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空无一物。
我的心跳也空了一拍,怎么会?我从未动过这里面的东西!
而许仙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盒子沉默良久,才重新放了回去。
“李师兄,我这边没有发现。”
他们最终一无所获的走出了我家,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青。
却见她站在门口,一直探着头望着许仙他们离开的背影。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很多次,她也是这么目送我离开的。
她,是在怀念我吗?这一瞬,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跟着许仙正要进入法阵的时候,他的信鸽停在了他手上。
詹碧萱清雅灵秀的字迹呈现:【许仙哥哥,订做的喜服送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仙只停顿了一秒就立刻转身往山下走。
我看着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心脏一瞬间像成了铁,挂在胸腔里坠的我呼吸不畅。
过往回忆点点破碎,化成刀刃重伤我。
“素贞,你愿意嫁给我吗?”
“素贞,这是我亲手做的手镯。”
“素贞……”
曾经对我那么好的人,如今也找到了新的归宿。
我心里被堵的发闷,却只能望向窗外,努力排解这股闷气。
办个时辰后,许家大宅内。
詹碧萱在里面试着大红的喜袍,顺便跟外面的许仙随意聊着天。
“对了许仙哥哥,我听城里一个客栈的小妖说,白素贞每个月都要送大批的灵石给她妹妹。”
我看着许仙面色霎时凝沉,却只能苦笑。
“许仙,不可能是我。”
如果我没死,我不会这么高调张扬将小青陷入险境,更别提,我此刻早就死了。
门帘被拉开的那一刻,大门刚好被人敲响。
我看着詹碧萱火红的身影,第一次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身形跟我这么相似?更甚至于,她比我更像留影珠里的那个人影!
而此刻,李公甫严肃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当时那具蛇尸旁边的佩剑和令牌,仙宗宝库清点辨认出来了!”
“属于,白素贞!”
第9章
金山寺理事大殿。
许仙和李公甫坐在那里,面前摆着的,正是我那断成两截的佩剑。
我看着剑鞘上熟悉的纹路,心像是被车轮碾过,疼痛得厉害。
可紧接着,我就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这样的话,许仙对我的恨会不会少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许仙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可能是白素贞,她可以销毁所有证据,一把早就被她背弃的佩剑又算什么?”
我一怔,随即整个人像被淹没在冰冷的海里。
当年我接过佩剑的时候,他笑着告诉我:“佩剑在人就在,佩剑毁人就亡,素贞,你要保护好你的佩剑。”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不信了?
浑噩间,我已经跟着许仙出了理事殿。
街上,许仙手指摩挲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倏地停顿,食指掐得发红。
我看着他,一个念头悄然升腾。
许仙是不是想起了我?
我从他低垂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却不想,许仙直接到了我修炼的洞府。
我跟着他往里走,却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青。
跟昨天的妖艳风流相反。
她今天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头发乖巧的挽上发髻,变成了我最熟悉的模样。
她面前摆着个小小的栗子糕,手边还放着个红木盒子。
她低低开口:“姐姐,三年了,也没见你回来看我一眼。”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头装的是我的令牌和我在金山寺获得的一些宝石法器。1
“我知道你看重这些,都没丢……”
“他们说你是叛徒,小青不信,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着她嘴角苦涩的笑,疼的心脏都好像要炸开。
我忽然记起以前还没在观音座下被道士捉拿的时侯,小青也是这样。
她拉着我,死死忍住眼里的泪,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道士。
“我姐姐不是坏人。”
现在,她只怕也疑心了我的生死,可她……却仍旧抱着希望。
这时,许仙上前一步,缓缓出声。
“小青,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属于白素贞,回归金山寺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小青回头看到许仙的瞬间,脸色血色全无。
她紧紧抱着盒子:“许仙,这些东西我不会让人发现,我只想留个念想……”
许仙语气冷凝:“金山寺有金山寺的规矩,白素贞是叛徒,这些东西必须收回!”
说着,他的手已经扣住盒子边缘。
小青紧紧抱着盒子,努力反驳:“不,姐姐不是!我有证据!”
一瞬间,天地寂静。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青,她有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许仙停顿了一下,随即冷冷出声:“证据在哪?”
小青拿出留影珠,颤着手催动法咒:“你看,姐姐离开后,上清真人还来过我家,他喝多了,说对不起我,说姐姐是个好孩子,你……”
我看着画面里里爽朗笑着的上清真人,心下不由一沉。
再看许仙,他果然变了脸色。
他声音又冷又恨:“白素贞亲手杀了师傅!整个金山寺的人都看到了!”
“若不是因为她曾是观音大士座下灵蛇,白素贞早该被四海八荒通缉,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唾骂!”
小青倏然愣在原地。
许仙气红了眼,从小青手里夺过盒子就走。
却因为力气太大,带的小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许仙!”
我痛呼出声,可我的灵魂被他扯着往前走,半步都在小青面前停留不了。
我不住的回头,看见小青的泪一滴滴往下落,看见她伏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
我隐约听见她破碎的哽咽:“……要真是那样,姐姐的心该多疼啊……”
就这个瞬间,我的灵魂仿佛被人生生撕裂。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接受这次的指派。
那样的话,小青,我,许仙,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我最终还是跟着许仙回到了金山寺。
只是刚进门,李公甫就迎了上来。
“快,我们抓住了邪相宗的副宗主无天,现在正审问!”
许仙表情空白一瞬,随即快步冲向地牢。
金山寺地牢外,站着好几个激动的身影。
地牢内,无天被绑在那里,表情带戾。
“真晦气,又是仙族卧底,不是说除了白素贞没别人了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许仙反应极快的凑到他面前,声线发颤:“什么意思?”
无天听了这话更意外了,他突然放肆的笑了起来。
“你们不会不知道白素贞是卧底吧?她早就死在了宗主发动的仙魔大战里了!”
第10章
无天的话一落,地牢外顿时一片死寂。
半柱香后,理事大殿里。
众人看着那份口供,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无天身为副宗主这么容易就被抓到,恐怕又是诡计!”
“这几年他们越发猖狂,被抓也正常。”
“可是白素贞是卧底这件事……”
许仙语气冷淡:“根据之前的经验,邪相宗的所有人,口供不存在任何真实性。”
他还要再说什么,腰间的传信符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我看着他随意瞥了一眼,随即愣在了那里。
我有些好奇,下意识一瞥,当看到那封信时,我的心也乱了。
【十载仰高明,一见心相许。来日孤舟西水门,风饱征帆腹。】
信是我传的,用的还是我跟许仙才知道的暗语。
我在邪相宗收养过一只灵兽,我知道这次行动非比寻常,为了以防万一,我写了这句诗,放在了灵兽身上。
从前收信人我都填的上清真人,可上清真人不在了,我只能写给许仙。
他是这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记得,当时跟许仙研究出新的暗语时,我还兴冲冲的说。
“许仙,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死后的秘密,就交给你来解开。”
可我觉得浪漫至极的发言,却被许仙狠狠剜了一眼。
这时,李公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许仙,怎么了?”
许仙沉默两秒,眉头紧皱:“疑似白素贞的消息。”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紧接着,理事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玄清执事和一众天道裁决阁的人出现在门口。9
“许仙,为什么你会收到昊天宝鉴的传信?”
许仙眸光冰冷:“我也不明白,但文字里的加密方式只有我跟她知道,而且这是她的字迹没错。”
督查办的人脸色更加凝重:“你确定对方是白素贞吗?”
“你知不知道,昊天宝鉴只有仙族的卧底才持有,上清真人是这个法器的唯一接收人。”
“自从上清真人去世后,昊天宝鉴再也没有过消息。”
“前段时间你们才上交联名信剔除她的仙籍,如今你却说写信人是她?”
“许仙,你得拿出证据来!”
许仙猛然抬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但紧接着,他就低下了头,看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手指疯狂颤动。
半晌,他看向同样不可置信的李公甫:“她说,线索,在肚子里……”
四目相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那具蛇尸!”
……
殓房里。
许仙站在解剖台上,屏息着掀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
面目全非的大蛇尸体再次显露人前。
许仙动作麻利,泛着寒意的刀子缓缓停留在蛇尸上方。
可我分明看见,那把刀的尖端,在微微颤抖。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许仙,你不是说唯一有资格解剖我的人,只有你吗?”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敢下刀了呢?”
许仙停了很久,久到李公甫忍不住开口:“许仙,要不换人来?”
许仙握紧了刀:“不用!”
下一秒,刀子划开皮肉的声音响彻房间。
可他划开的那处,却是我的七寸之处。
红色肌腱包裹着白色骨骼,而那根泛着灵气的金针,就这么扎进所有人眼里。
我久远的记忆也被勾起来。
那是进入金山寺的第二年,我追着邪相宗的人进了深山。
等许仙他们找到我时,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脊柱被打裂,肋骨都断了几根,失血过多……
金山寺的老神医用独创的方法救了我。
他用一根自己炼制的金针钉入了我的身体。
当时斩杀妖魔的兴奋感让我忘却了疼痛,我还兴致勃勃的提了要求。
“伤痕就是勋章,我要求在勋章上加上我的蛇形印记!”
没人拒绝我。
而此刻,许仙眼眶赤红,一点点拔出那根金针。
而闪着金光的蛇形符文,也随之浮现。
那是我的印记,四海八荒,绝无仅有。
这一刻,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好像再度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
春风里,金山寺门口,她眼神坚定,朝气蓬勃。
“我,白素贞。”
“今日入金山寺,必立身正直,心系苍生!”
“锤炼心性,不为世俗所诱惑,以行为本,除尽世间邪恶!”
第11章
我正面直对他们,倏地红了眼眶,心头止不住颤抖。
掉落在地的金针被许仙缓缓夹起。
殓房昏暗的灯光下,血渍沿着针身滑动。
最后在尖端汇聚。
我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也逐渐透明。
这一刻,与曾经深藏在邪相宗内部的伙伴的血似乎再一次凝聚起来,一幕幕画面从我脑海中闪过。
仙魔大战,长剑刺穿他们胸膛的画面,他们挣扎的画面,最后是他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画面……
所有人的命运都似乎都在那场大战中走向终点。
‘滴答’
金针上的血掉落在地。
我眼中最后一滴泪,也随之掉落。
最后与地上的血迹缓缓交融。
我站正身姿,缓缓行了个礼,声音沙哑。
“金山寺白素贞,幸不辱命!”
……
许仙轻步走到放尸体的冰床边。
他医术修行了8年,他感受过各种冰冷的寒意。
可却从来没有哪一瞬,他甚至未触碰就感觉寒意透骨。6
许仙再次拿起刀完成对肚子的最后一刀。
一颗留影珠逐渐从中显现。
他看着赵夜将这些拿走后,好像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力,双手撑扶在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许仙脱去手中的棉布手套。
他轻轻抚过我七寸上的伤痕,似乎这伤痕在他手中也生了根,成为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众人看着这一幕默默离开殓房,给他留下独自相处的时间。
这一天,许仙在这里一守就是一夜。
但他不敢深想,这么多日夜,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又是怎么度过的。
次日,天微亮他便找李公甫重新拿出仙魔大战的文书——上面明晃晃写着‘白素贞’。
许仙看着上面的名字,胸口似乎被什么戳穿,唇色骤白。
李公甫担忧地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的许仙:“别太担心,文书里的内容昨天就让他们更改了。”
李公甫握紧双拳,可良久之后最后安慰的话还是止在嘴中。
许仙朝他微微点头,声音沙哑:“素贞的仙籍,我会亲自去天道裁决阁上书请求恢复。”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书,紧了紧手指,转身回到金山寺的理事殿。
理事殿的人寥寥无几,周遭一片寂静。
可许仙看着桌上的文书,内心波涛汹涌。
他翻动文书的手倏地颤抖。
他心里的痛意似乎冲上眼角,一瞬红了眼。
文书上,如今不再是曾经为众人不耻的糠咽糟杂。
而是重新撰写万人称赞的功德。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上面。
文书上的画像一瞬间被荣光包裹。
许仙屏息一刻,定神将拉开手边的柜子。
他拿出柜子里的荷囊,曾经他撕碎的画像一瞬散落在桌上。
许仙将画像点点黏合,而过往的回忆却像破碎般蜂拥而出。
一会是刚入金山寺时两人在寺门前立誓的画面。
一会是他苦苦寻找证据却又在拿到证据时一瞬破灭的画面。
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在昨日那么鲜红的金针上。
这些年他在怀疑与信任之间辗转反侧,而最终他还是没能够对得起他的誓言。
“白素贞,只要我在,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而我,也会永远相信你!”
曾经的誓言瞬间化成烈火反复在他心头燃烧,灼痛得厉害。
可是他无权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