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呈说高中后娶我进门,却趁我醉酒,用角先生破了我的身子。
“阿鸳,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我不能再娶你为妻了,等我娶了尚书府千金,买你回府做大丫鬟,一样疼你……”
我转身嫁给有断袖癖好的孟敞。
后来,周呈落魄了,来求我,被孟敞打了出去,
我担心周呈报复,却听见孟敞身边的小厮喊他,“太子殿下。”
1
尖锐的疼痛将我从迷糊的情欲中拉回现实。
周呈的脸上有骇人的笑,手上是一个黑色的物件,那是角先生。
有女子难耐寂寞红杏出墙,大户人家便以此超于常人尺寸的物件来折磨女子,叫女子下体或是谷道撕裂,更有甚者,内脏皆由此流出,死相极惨。
好在周呈手上的角先生不算大。
只是沾着鲜红的处子的血,一滴滴往下,无声地掉进毯子里。
我想伸手去抢夺那东西,质问周呈要做什么,然而不知为何,我又昏昏沉沉睡了去。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周呈衣冠楚楚地站在我的床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你……”我惶惑,不明白周呈要干什么。
“我什么,阿鸳,你现在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我不能再娶你为妻了……”
“是你干的。”想起昨夜周呈骇人的笑,我有些惊惶,“昨夜的酒里,是你给我下了药!”
我清晰地记得昨夜是周呈高中之后第一次来我这里。
他说自己苦读十年终于得中状元,很是高兴,愿将这高兴之情与我分享。
拉着我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
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
想不到他竟然趁我醉酒,用角先生破了我的清白之身。
现今,我失了身,若是将真相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周呈俯身过来,低声道:“怎么会是我呢,分明是你自己,不知道失身于谁,对不起我在先,我现在不能娶你为妻了。”
“周呈,想不到我看错了人。”我咬碎了牙,“无妨,人这一生谁不犯错呢,就算我这几年错付了,以后你只做你的状元郎,那些没来由的誓言,我们都全当没有听到过,我继续唱我的曲子弹我的琴,总是可以过一生的。”
周呈轻笑:“那怎么行,你为了我,也花费不少,众人皆知你是我的恩人……不管怎样,我都是要为你赎身的。只是要等我和王小姐的婚事成了过后……我会以报恩的名义,将你接入府中做个丫鬟。但你放心,名义上是丫鬟,实际上,我还是会继续疼你的。”
丫鬟?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放榜之前,周呈还在信誓旦旦地许诺,“虽然你出身不好,可你洁身自好,这世间女子没有比你更美好的存在了,我周呈受阿鸳大恩这么多年,一定会八抬大轿抬你进门,来报答你。”
而今他高中了,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毁了我的清白,还口口声声说要为我赎身,叫我去做状元府上的大丫鬟?
我沉默许久,冷冷一笑。
“状元郎不必为我花这个钱了。”
谁知周呈脸色又是一变:“你要拒绝我吗?我看阿鸳你要冷静些再做决定比较好。没有我这状元郎做靠山,那么多人惦记着你,你又破了身,只怕从此就要烂在这块污泥里,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做妓女?”
妓女?
他的话刺的我心头又是一痛。
周呈还是一个穷书生时,大家都看不起他,啐他。
他住的那所茅草屋就连遮风避雨也做不到。
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前胸贴后背。
那时,我经常去给他送些银钱和布帛菽粟。
他又羞又愧:“我七尺男儿,却要阿鸳这样帮衬,实在是有失颜面。”
我欠身安慰:“周郎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心里很是高兴。”
他情不自禁地握着我的手:“出身?古书里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而今世上,像阿鸳这样仗义的女子,莫说女子,就是男子,又能有多少?在我心里,阿鸳是天上的明月,皎皎不染尘埃。”
现在他高中了,我不再是皎皎明月,我成了妓女。
怪我过分自信了。
(2)
几天前放榜那日,我就听人说了。
说今日榜前捉婿,状元郎被尚书府的千金相中了,只怕不日好事将近。
听闻这话,我的婢女愤而上前:“客人说的那位状元郎,可姓周?客人只怕弄错了吧,这位周相公,早与我家姑娘定下了婚约,怎么会跟什么相府千金好事将近呢?”
婢女的话引来许多探究的眼神。
那些眼神分明是在嘲笑我,嘲笑我一个欢场女子不自量力,竟然敢说自己与状元郎有婚约。
可事实如此。
我是怡红楼里的清倌,满城皆知我卖艺不卖身。
三年前,我从长乐王府回来,在大街上看见了昏倒在路旁的周呈。
那时天下大雪,他饥寒交迫,一张脸冻的有些病态的绯红,脸颊凹陷,显然已经很久没有饱餐过一顿了。
是我救了他,我把他带回了怡红楼我的院子里。
他醒来后向我道谢,整个人依旧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精神要走。
我着急道:“相公莫不是嫌我这地方肮脏,要不怎么连多坐一会儿也不肯呢?”
周呈忸怩道:“姑娘说笑了,我一个穷书生,哪敢有那种想法。只不过这是姑娘闺房,我怎好久坐停留。”
那时,他一袭破衫,打满了布丁。
一张脸煞白。
却立在我的大堂中间,低垂着眉眼不敢看我。
和那些一双眼睛仿佛生在我身上的客人比,他简直是书中的君子,走出来了。
我一下子就动了心。
我知道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就在城郊一所破茅屋借住。
自那以后,我时常去送东西给他。
鼓励他好好念书,银钱的事不必担忧。
久而久之,相熟的人都取笑我。
“阿鸳,你那小情郎如何了,今次科考可有机会?若是没考上,真是白白浪费了你那么些银钱。”
“是啊阿鸳,数百两纹银呢,你就一点也不怕亏的血本无归?”
我将这当作笑话讲给周呈听,周呈握着我的双手向我许诺:“我周呈何德何能,能得阿鸳青眼,此生无以为报,若我真能高中,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那时我不过一笑。
未曾想,他真的高中状元郎,却在榜前捉婿的那一霎那就变了心。
还想出这样的下流手段来对付我。
(3)
看清了周呈,他虽然贵为状元,我却并不愿意去做他府中的宠物。
我要自救。
我的脑子转了好几圈,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
晚上,那个人又来了。
和从前一样,一身白衣。
坐在大堂正中间的桌子。
点我唱曲子。
他总是这样,每回来都是叫我唱曲子。
也不让我陪酒,更不会动手动脚。
他在台下,我在台上。
彼此有时相望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交集。
他长相俊美,我听旁人称他九公子。
有人说他是断袖,要不怎么我这样的美色当前,他却丝毫不动心。
也有人说他是某位权贵养在外头的禁脔。
我从不问这些。
今日他又来了,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我挑了一首很有深意的曲子。
上台时,我微微欠身,戴着面纱道:“公子要听的,奴今日唱不了,但奴准备了一首,不知公子会否喜欢。”
他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我。
往常都是他点什么我唱什么,我是第一次这样多话。
须臾,他点了点头。
我拨了拨琴弦,琴声清越,在大厅四处荡漾开来。
还没开口,我已经带着哭腔了。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何处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
唱完,我怔怔地看着,等着他的反应。
他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折扇的扇骨。
许久,才开口:“这是严蕊的词,严蕊被人迫害,写这首词为自己分辩,姑娘唱这曲子,也是想为自己分辩吗?”
我迤逦走下台,屈膝跪下,低头道:“公子,阿鸳不幸,看错了人,那人原先说好要为我赎身,娶我为妻,如今却说只能接我去做个大丫鬟……阿鸳不愿意从人妻成为下人,受人蹉磨,公子若肯帮忙,就娶了阿鸳,阿鸳愿意假装恩爱,假装有孕,假装小产……帮助公子摆脱断袖的名声,但绝不干涉公子的生活。”
我说的委婉,我的意思却很明确。
我也觉得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不沾女色,多半就是有龙阳之好。
他娶我,虽然名声不大好,但起码旁人不会再议论他了。
我有点冒险。
有点冲动。
说完后,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
大堂里一片沉默。
忽然,他拿扇骨撬起我的下巴,细细端详,眼神深邃,不可捉摸。
几乎让我害怕到想开口收回方才的话了。
他却猛然道:“我答应你,我娶你。”
我像是怕他后悔,急急道:“公子既肯,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今晚就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我拽着他进了我的小院。
拿着摆在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一人一杯。
“此为交颈合欢酒,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同甘苦共患难,生同衾死同穴,公子不得后悔。”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绝不后悔。”
(4)
夜里同床共枕,我紧张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名义上的夫君相处。
他却坦然自若地和衣而眠。
熬到后半宿,我忍不住眯过去前,迷糊中听到他说了一句“真是个傻女子”。
日子便这样过。
白天我的夫君孟敞要出去办事,总是到夜里才回来。
我则依旧和往常一样弹琴唱曲。
没有人知道我失身这件事,可我却总是一颗心提在心口,生怕人家都会知道。
实际上,大多数人的表现都很正常,甚至还有人恭贺我新婚。
“听说阿鸳与九公子成婚了,真是一件大喜事。”
“九公子出尘脱俗,才配得上我们出淤泥而不染的阿鸳呢。”
……
我仓促成婚的事传了出去。
与当初众人看见的不一样。
便有了传言,说是周呈被榜前捉婿,辜负了我,我才匆忙嫁人,搞不好腹中已经有了周呈的骨肉了。
说九公子孟敞是一个断袖,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与我做戏来给世人看。
说什么的都有。
我不介意,我细细观察过,孟敞似乎也不是很介意。
只是那天晚上的骇人场景,依旧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不去。
很快,京城入夏。
立夏那日,我见到了王小姐。
她气势汹汹,柳眉倒竖,戴着面纱,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带着几分气愤,还带了尚书府的府兵。
“你就是那个弹曲子的程鸳?就是你在外头胡说,说我的周郎和你早有婚约,因为攀上高枝而抛弃了你?周郎人品贵重,怎么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怎能红口白牙地污人清白?我今日就是来教训你的!”
说着,她身边的婢女上前来就要摁住我。
她们人多,我眼见就要被制住。
忽的,听得身后一阵窸窣声。
平日里跟着九公子的两个侍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这会儿将那几个想要动手的婢子一脚踢到了地上,撞碎了一条凳子,那几个女子发出了凄厉的喊声。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谁?我可是……”
“夫人,没事吧?”
那一声“夫人”叫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微微摇头。
“阿微!”
这头喧闹还未平静,周呈穿着朝服戴着双翅帽匆匆赶了来,还在喘气:“阿微,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到此处来,这样的腌臢地方,真真是玷污了你这个人。”
我觉得好笑。
现在说这里是腌臢地,当初跪着感激涕零的人又是谁呢?
“程鸳,你这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还敢叫你这些地痞无赖对尚书府的人动手?你不要命了?”
周呈抿唇上前一步,冲着我伸出手,似是想拽着我去跟那王小姐道歉。
手才伸出一半,又是一声惨叫!
我右手边的那侍从,硬生生将周呈的手臂折断了,就连骨头都快凸出来。
王小姐虽是娇小姐,这时却是愤怒大过害怕!
我身边的人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不是她带来的这些府兵可以抗衡的。
她强撑着:“谁,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可知,我是尚书府的千金,他是当朝状元郎!”
“呵,区区尚书府,也敢对我的阿鸳动手?”
(5)
“你就是那个九公子?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周呈一张脸因为难堪变得半红半白,“来人,把他给我拿下,狠狠地揍上一顿!”
然而经过方才的事,人人都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孟敞唰地打开折扇,漫不经心道:“当上状元还没几日,旁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忘恩负义和恃强凌弱?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了。”
孟敞的眼神投去,周呈竟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王小姐自觉没脸,愤愤道:“你们给我等着!”
乌泱泱的一行人,又哗一下走了个无影无踪。
人走了,孟敞走到我跟前。
他比我高一些,略略低了低头:“阿鸳,委屈了,我来晚了。”
我素来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第一次听见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心上一酸,眼眶就红了。
他只是柔柔地替我擦了擦眼泪,一句多话也没说。
过了几日,周呈又来了。
只不过这回是一个人来的。
他给了老鸨一锭银子,说想与我单独说上几句话。
我不肯与他私下见面,将银子掷出去。
“状元郎贵步临贱地,我受不起,快些离去吧,免得徒生口舌。”
周呈急了,嚷嚷道:“阿鸳你可不要太简单,被九公子给骗了!他这么厉害,指不定是什么权贵养在外头的男宠,你跟他过日子,你当心自己的脑袋!”
我关上门。
他的话却在我心里激起不小涟漪。
孟敞这样的人,绝不是市井平民,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从来没问过,他也从来没说过。
好几天我都魂不守舍的。
到了端午前夕,我唱了曲子,抱着琴回自己院里。
到门口恰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公子爷,你装断袖,打算装到什么时候?老主子给咱们的任务也不包括这啊,说出去真不好听……”
我怔住。
他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