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黑暗”肉食

扬眼 2024-03-19 17:50:57

“黑暗料理”是这些年的热门词,最早出自日本动漫,本指黑暗料理界所做的料理(并不是难吃的料理),后来经过广大网民的引申之后,“黑暗料理”代指某些用让人难以接受的食材或用特殊烹饪方法制成的菜肴。本文拟盘点古人的那些“黑暗”肉食,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黑暗”,只是指对我们现代大多数人而言无法接受,但对古人而言却是地地道道的珍馐美馔。

居延汉简中动物内脏的记载

现代人已经较少食用动物内脏,但在肉食匮乏的古代社会,动物的心、肝、胃、肾、肠等都是人们餐桌上常见的美食。人类食用动物内脏的习惯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礼记·内则》所记,周代“八珍”中,有一款美馔,具体做法为:

用一大片肠间脂肪(即网油)包好新鲜的狗肝,然后放在火上炙烤,烤到外面的脂肪干焦。

值得一提的是,后世常用“龙肝凤髓”来形容上层统治者专享的美食。所谓的“龙肝”即是指这种烧烤的狗肝,因其是专供天子之食,故名“龙肝”。

秦汉人嗜食动物内脏较之先秦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方言》在讲述燕地习俗时,说:“披牛羊之五脏,谓之膊。”秦汉简牍中频频出现食用动物内脏的简文。各种动物内脏中,动物的胃备受青睐。汉代人通常将胃做成胃脯食用,称作“脘”。

《史记索隐》记载了胃脯的制作方法:“胃脯: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汤燖羊胃,以末椒姜粉之讫。”由于价格便宜,便于携带,不宜腐坏,当时的人认为“胃脯谓和五味而脯美,故易售”。

新朝王莽政权灭亡后,更始帝刘玄为了犒赏功臣而滥封将领爵位,完全违背刘邦“异姓不得封王”的誓言。刘玄等人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引起百姓怨声载道并编制歌谣,如:“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这讽刺了贩卖羊胃的食贩亦可封官晋爵,也表明羊胃是当时常见的肉食品。

居延汉简中有戍卒取食动物髋部(组成盆骨的大骨,通称“胯骨”)、头部的记载;居延汉简记录了某个官吏或基层机构出钱“买肾二具给御史”的事情;马王堆汉墓遣策中载“濯牛胃”,又记载“犬肝炙一器”,“犬肝炙”为烤狗肝;肩水金关汉简则有“卖肚、肠、肾,直钱百卅六”的记载。

百姓、戍卒等喜食内脏的原因,应是看中了内脏相比于肉类较为低廉的价格优势。长沙五一广场出土的东汉简牍记载“胃三斤直卅”,即胃的价格为1斤10钱,同出简牍记载的牛肉价格则为1斤17钱,二者价格差距近一倍。值得注意的是,肩水金关汉简记载“一束脯”的价格也为10钱,说明胃脯价格较低且相对稳定,深受人们喜爱。

达官贵人食用内脏则更多的是为了猎奇,为了寻求味觉的刺激,权贵们甚至还食用动物的“阳物”。《盐铁论·散不足》中被列为食物的“马朘”即马鞭。不仅如此,汉人甚至食用动物的膀胱。

隋唐以前,人们对动物内脏的烹饪技术还不甚纯熟,动物内脏中的异味还没有办法完全去除。隋唐五代时期,传统的煮、烤、蒸等烹饪技术已炉火纯青,新兴的炒菜技术也日渐成熟。烹饪技术的完善,使越来越多的动物内脏被制成色、香、味、形俱佳的美馔,深受人们的喜爱。《太平广记》引《卢氏杂说》记载:“玄宗命射生官射鲜鹿,取血煎鹿肠,食之,谓之‘热洛河’,赐安禄山及哥舒翰。”可见,动物的肠胃也是帝王喜爱的肴馔。

唐代韦巨源《烧尾宴食单》中有关动物内脏的馔品也有很多,如“羊皮花丝”(拌羊肚丝)、“格食”(羊肉、羊肠拌豆粉煎烤而成)、“蕃体间缕宝相肝”(摆成宝相花造型的冷肝拼盘)等。这一时期,各种动物内脏也开始成为食疗馔品。昝殷《食医心鉴》中列有“炮猪肝”“猪肝羹”“猪肾羹”“酿猪肚”“羊肺羹”等馔品,认为它们具有治疗疾病、强身健体的功效。

宋元时期,利用动物内脏制作的肴馔也不可胜数。丁传靖《宋人轶事汇编》记载,宋真宗时,宰相吕蒙正喜食鸡舌汤,每朝必用,以至家中鸡毛堆积成山。据《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市集上售卖的动物内脏制品有“灌肺”“炒肺”“旋炙猪皮肉”“猪脏”“鸡皮”“腰肾”“鸡碎”“羊肚脏”“煎肝脏”“头肚”“头羹”“角炙腰子”“石肚羹”“血羹”“腰子”“白肠”等。

元时,许多动物内脏制成的菜肴也被列为食疗佳品。如《饮膳正要》记载的“河西肺”的制法为,将韭菜汁、面粉糊、酥油、胡椒、生姜汁等加盐调匀,灌入洗净的羊肺中,把羊肺煮熟,再切割开,浇卤汁食用。又记载“带花羊头”的制法为:熟羊头肉切片,熟羊腰切片,熟羊肚肺切片,生姜、糟姜切片,堆盘,再放上刻有花样的熟鸡蛋及萝卜,浇上调好味的肉汤。

东汉陶烤蝉炉,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除动物内脏外,飞禽亦是古代人餐桌上的珍馐美味。古代贵族和官僚们用飞禽制作成的羹极为奢侈昂贵。据宋代陈岩肖《庚溪诗话》记载,宰相蔡京喜欢吃鹌鹑肉做的羹,每食一羹即杀数百只鹌鹑。由于对鹌鹑宰杀过量,以至于某天夜里蔡京竟梦见数千只鹌鹑飞来控诉他:“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

食蛇习俗存在于长江下游和珠江流域地区。古人以期通过生吞蛇胆和吮吸蛇血,或把蛇胆、蛇血和酒饮服,实现养生目的。《淮南子·精神训》说越人捕得大蛇,把它作为上等的美餐,中原地区的人抓到它却抛弃掉。《异物志》记载:越人善于烹制蛇肉,这种风尚一直影响至今,著名的“太史蛇羹”,仍在广州广泛流传。

岭南人喜食的蛇羹,据说曾要了宋代大文豪苏东坡侍妾朝云的命。宋人朱彧《萍洲可谈》记载:“广南食蛇,市中鬻蛇羹,东坡妾朝云随谪惠州,尝遣老兵买食之,意谓海鲜,问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数月,竟死。”当然,关于朝云之死,还有身染瘟疫之说,但因食用蛇羹受到惊吓也可作为一个原因。

人类食用昆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史前,我们的远古祖先在长期的野外生存实践中通过观察野生动物进食,学会了如何分辨可食用的昆虫。在中国古代,人们捕食的昆虫主要有蜩(蝉)和范(蜂的幼虫和蛹)。《齐民要术》中的蝉脯菹法介绍了三种烹蝉法:一说“捶之,火炙令熟,细擘,下酢”,一说“蒸之,细切香菜,置上”,一说“下沸汤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大意为:方法一,将蝉脯捶打过后,放在火上烤熟,把肉掰细,加醋调味;方法二,将蝉脯蒸熟,将香菜切细,码放在上面;方法三,将蝉脯放进滚汤里焯水,随即取出把肉掰细,像上“香菜蓼”(一种菜肴,制法不详)那样供上席。其中,方法一“火炙令熟”颇有汉人遗风。

竹鼠

《礼记·内则》有“蜗醢”的记载。大多数学者认为“蜗醢”就是蜗牛酱。考古学家在陕西靖边张家坬西汉墓随葬的一件囷(古代的一种圆形谷仓)内发现了大量小蜗牛遗存。这些小蜗牛被盛放于谷仓之中,自然是作为食物用途的。此外,据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记载,蜗牛可以入药治疗疾病。鉴于古代有药食同源的传统,所以汉代人食用蜗牛和蜗牛酱并非不可能之事。《周礼·天官》《礼记·内则》等均有“蚳醢”的记载。有学者认为“蚳醢”即蚁酱。但彭卫先生则认为“蚳”指蚁卵,“蚳醢”应指“蚁子酱”。《国语·鲁语上》曰:“虫舍蚳蝝。”从这两条记载可见,似乎是所有类型的蚁卵都可入酱。唐时,交广一带(今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地区)还酿制蚁卵酱,刘恂《岭表录异》记载:“交广溪洞间,酋长多收蚁卵,淘泽令净、卤以为酱。或云,其味酷似肉酱,非官客新友不可得也。”不仅在中原地区,西南地区的居民也有食虫的习俗。如我国云南各族人民向来有吃虫的习俗,以虫为主料烹出的美味佳肴,成为滇菜中的名菜,有“云南十八怪,竹虫蜂儿炸盘菜”之说。

先民食鼠的习俗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如郑州商城及安阳殷墟中有大量中华酚鼠、家鼠、竹鼠、田鼠和黑鼠遗骸。战国时期,鼠肉制品作为食物在市场上流通。

与现代人相比,古人的肉食选择范围似乎更为广泛,动物内脏、雏鸟幼兽、蛇虫鼠蚁等都曾是古人餐桌上广为食用的美食。某些在现代基本已经被淘汰的“黑暗”肉食在古代的流行与当时肉食资源的匮乏有着很大的关系。普通百姓们选择动物内脏的原因,应是看中了内脏相较于肉类的价格优势。达官贵人喜食“野味”或许更多的是为了猎奇。

《宴飨万年:文物中的中华饮食文化史》

王辉著

广西人民出版社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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