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你听说了么?”
“就窗户边上那个,听说是因为被分手,想不开从楼上跳下来了。”
“这也忒傻了!”我磕着瓜子点头附和。
“哪个姐们这么蠢,让我瞅瞅。”
“那不是,就那3号床的那个,看着长的还行,谁知道这么蠢。”
“哎,人呢?跑哪去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床位号。
几……几号?
我默默的吐出瓜子皮。
原来傻叉竟是我自己!
……
“身上不疼了?”
清冷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可听在我的耳中却自带一股嘲讽意味。
我撇了撇嘴,看都没看来人,就操纵着轮椅转身。
门口的顾野此刻身着白大褂懒散的倚在门框上,正上下打量着我。
我坚强的一只手推着轮椅回到床边。
努力忽视他那张男女老少通吃的俊颜以及眸子里的讽刺,嘴硬道:“不疼。”
看着我吃力的动作,他继续开口。
“这造型挺别致啊。”
“两年没见,你的审美还是那么……糟糕。”
话里可能带着些别的意味,我微笑,努力控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顾野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就是别人口中的所谓的青梅竹马。
小学,初中,高中毕业,我们基本上都形影不离。
人家的竹马都是哥哥疼,哥哥爱的。
可顾野这东西,自打成年后,就再也没把我当人。
就这么一个影子和本体的关系。
两年前,因为江彻我们莫名的绝交了。
所有人都很意外。
后来,就算我们见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理谁。
想起那些曾经被压迫的血与泪,我扬起高傲的脑袋,偏过头去不看他。
在他面前,我永远不可能低头!
“为爱自杀的勇士?”
果不其然,狗东西毒舌属性又犯了。
“你说啥,听不懂。”
他嗤笑着走近,消毒水味传来。
我略显狼狈的从轮椅上起来,想要躺倒病床上去,同时嘴硬道:“你谁啊?和你熟吗?”
他朝我走过来。
我本以为他良心发现,要搀我一把。
谁知道他目不斜视,径直忽视我提到半空中的手。
然后……将手里的一连串单子扔在了我身上。
“不熟。”
“麻烦把费用缴一下。”
“ICU一天,一万二,床位费,护理费,住院费,医药费一共一万八。”
“总计3万。”
“本想看着看着以往的面子上,伙食费给你免了,但是既然不熟,那就……”
他冷笑一声。
……
我哆哆嗦嗦的用两根手指将那一堆催命符一张张的看过去。
越看越心凉。
上面的费用标注的清清楚楚。
我快要哭出声。
泪眼汪汪的看着顾野。
他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别卖惨,你跳楼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后果。”
“为了江彻自杀?”
他继续嘲讽我。
“宋小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出息?”
我连连摇头,将那堆账单往旁边一扔,抓住顾野的衣角就开始哭天抹地。
自尊什么的哪有钱重要。
在我将他的白大褂上面擤了三次鼻子,四次眼泪的时候,终于把这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他嫌弃的推开我的爪子,声音还是那么的不耐烦。
“不是因为他?”
“不是!”我坚定的摇头。
“为了救人?”
我肯定的点头。
“那又……”他整理被我扯皱的衣服,无情的睥睨着我。
“关我什么事?”
他转身要走,我用那一只没断的胳膊再次捏住他的衣角。
“干嘛?”
“借我五万。”
果不其然,他无情的挥开了我。
2.
隔壁的病友听到了我和顾野说的话,磕着瓜子好奇的打听。
“你救的那小孩呢?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露过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咬了一口苹果,愤愤的想着。
“我就是看他家屋里冒着浓烟,那小孩自己在栏杆外面,我跑过去救人,谁知道直接掉下去了。”
不知道哪个眼瞎的说我为情自杀!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晕倒的这几天,有一个自称你楼下的邻居说你把她家的护栏给摔烂了,让你赔呢。”
“还说,你吓到人家孩子了,人家就是在那玩。”
“还是顾医生把人给打发走的。”
“嘶……”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你的房东说你坏了她房子的风水,不租给你了。”
“诺,你的东西都在那呢?”
在病友同情的目光中,我望着墙角那一堆东西欲哭无泪。
怪不得醒来的时候,看着那么眼熟呢。
“卧撬,肿么不要了(脸)麽……”
现在的人怎么了,为了不赔钱,不惹事,都开始倒打一耙了?
谁能想到呢,我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为做好人好事到最后变成了为爱自杀的恋爱脑?
而且还得倒赔给他们钱?
还被赶出去!
还瘸了一条腿,断了一只胳膊。
我恼怒的咬了一口苹果。
这上哪说理去?
“所以你现在……”没地方住了。
我在病友的目光中,十分明确了看到这几个字——好惨一女的
正好轮到顾野查房,他似乎注意到了我惨兮兮的视线,查完房后一秒没多做停留,直接转身就走。
奈何我手更快。
“我没地方住了!”我先发夺人。
3.
“顾医生。”
就在我拽着顾野的手的时候,门外面走进来一位美女医生。
我第一眼看去,就被她的长相惊呆了。
原来小说中那些美若天人,惊人一瞥,貌若西施是存在的。
眼前的这个小姐姐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标致,不是眼下十分流行的审美,但是属于超级耐看的那种类型,一眼看过去就是温婉大气类型的。
我这种青粥小菜和人对比,都没有可比头。
病房里,因着这个美女医生的到来,寂静了两秒钟,随后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丘医生。”
她温柔的寻问了几个病人,耐心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之后走到我的病床前,看到我握着顾野的手后,她脸色有些意外,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些。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掌心里的触感依旧温热,和曾经无数个雨夜,握着我的手一起撑伞的温度一样。
我顿时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松开顾野。
我们之间,说到底也只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而已。
丘医生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右腿嘱咐。
“还好,不是骨折,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现在还是不能太用力。”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
顾野一直没有提出离开,一反常态的任由我扒着他。
丘医生似乎有些不明白,就这样当着我们的面和顾野打起了招呼。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起来,看着这男帅女美养眼的场面。
我最终还是悄悄的松开了顾野的手。
丘医生似乎注意到了,她眼睛里带了些笑意。
顾野瞥了我一眼,神情却不是很好。
病房内的小护士和一些病友都在悄悄讨论着他俩郎才女貌,说是悄悄的,那声音大的我捂着耳朵都能听到。
丘医生在众人的打趣中,渐渐的红了脸。
看来丘医生喜欢极了顾野呀。
我自觉的躺回病床上,思索着还要不要住在顾野家去。
在之前我们是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的,他家里永远有我的房间。
可是我们整整大学四年,毕业两年,我都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的生活,他的现状。
我不自觉的叹息:“哎……”
长大真不好。
我不再是那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我们都缺失了对方最新的生活状态。
明明是曾经最熟悉的人,却因为一些事,一些人,越走越远。
想到这个,我竟然莫名的心涩。
顾野这个时候却是看了我一眼。
我闭眼装死。
不想让他看出我的烦躁。
丘医生脸上有些莫名:“你俩之前……认识吗?”
她来回看着我俩。
“不熟。”我否认。
“把钱还来。”顾野阴恻恻。
呔,忘了我还欠着他钱呢!
我赶紧的睁开眼,动作大的牵扯到了左胳膊,疼的我“嘶”了一声。
顾野白了我一眼,查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伤口没事,才口出毒言,“你上辈子是个猪吧?怎么不笨死你算了?”
看在他是我钱大爷的面子上,我没有反驳他。
就在这个时候,顾野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随后古怪的将手机凑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微信上,正在激吻的两位。
江彻和那位富婆。
“yue……”
对不起,没忍住。
不知道是谁发给顾野的。
丘医生似乎是不清楚我的状况,她听到我干呕,细心的嘱咐了句:“怀孕了以后要更小心些。”
病房内今天第二次寂静了。
我楞在了原地。
顾野本来看到照片有些兴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漆黑。
丘医生将我身后的枕头又塞了塞,继续:“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为了个男人跳楼的小姑娘吧,现在有了孩子,以后可不能那么莽撞了。”
我难得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属实我这个人就这样,就是一些没必要的解释了也是浪费时间,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无所谓。
但是顾野不知道怎么回事,罕见的开了他的尊口,为了我解释了一番:“她是为了救一个小孩,不是为了一个男的跳楼的,没那么儍。”
“而且,她没怀孕。”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的体检单子,我看的。”
“哦。”
4.
出院那天,我还是上了顾野的车。
“今天就让你占便宜了。”
我张着手,等着顾野把我抱上他那价值三百多万的奔驰S65。
谁知道那厮看也不看我,径直将我大包小包的东西胡乱的塞了进去。
咣当一声。
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而他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走不走?”
“走走走走。”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我现在实在是寄人篱下。
上车后,我努力寻找话题。
“你现在住哪,丘医生呢?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那个……”
“你管的着吗?”
“我艹……”你大爷。
他撇了我一眼,我笑了笑,咽下去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好歹从小一块玩到大的交情,问一问不过分吧?”
我咬着牙,强笑着说。
“过分。”
天没法聊了,自从这家伙高考714分上了清华之后,我再也吵不过他了。
我摆烂,不打算搭理他。
“为什么不回家住?”过了一会他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才开口。
我也想学他说一句你管的着吗,可是现在的我不敢,得罪不起他。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哑巴了?”
我赌气:“没有。”
瞧我没有想说的意思,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懒懒的靠在副驾驶上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我爸一年前找了一个小老婆。
就在我大四的那一年,他将人给带回家了。
那个女人就比我大八岁。
从那之后,我便搬了出来,即使后来我爸再也没让她来过,我依旧没有回去过。
以前,我不用说,顾野也是知道的。
想起这些,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顾野不知道我想的什么,他只是看了我一眼,顺手接了个电话。
“喂。”
“阿野,下午有没有时间?”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好像是丘医生。
这家伙从小就不缺追求者,到现在了还是桃花那么泛滥。
不像我。
哎。
我好奇的支起耳朵,顾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
不动声色的将手机音量调小。
“切!”我小声的切了一声。
不听就不听。
我嘟嘟囔囔的撇了撇嘴。
不就是情侣间的悄悄话吗,谁稀罕?我将前面的遮阳板放下来。
咣的一声。
力气有些大。
顾野注意到我的动作,继续:“明天吧,今天下午有事。”
“嗯。”
“好,你多休息。”
……
电话挂断,一秒,两秒,十秒过后,我猛地扭头过去,瞪圆了眼睛,八卦道:“丘医生竟然真是你的女朋友,那你在医院还装不熟,这么好看的女朋友,要是我指定天天炫耀。”
他无语。
我继续:“她有没有在你那住,我会不会打扰你们?”
“会。”
“那……”
我想了想道:“那你在前面停车,我去买点水果,要不然空手去多不好意思。”
“宋小暖,你脑子是不是有泡。”他似乎被我气笑了。
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也很想有骨气的朝他说一句,老子不住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但是爷没钱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没骨气就没骨气吧,大不了就躲在房间不见人总行了吧
我胡思乱想着。
“是不是我女朋友,你介意吗?”
过了一会,顾野才装作不经意的开口。
我楞了楞:“关我啥事?”
“呵。”顾野嗤笑了一声。“你使劲装。”
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没有说话。
顾野瞧着我鹌鹑的样子,也不再搭理我。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
我握着手里的潮湿,再也没有动。
……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野打开了音乐。
一首抒情慢节奏的老歌,轻轻的回荡在车厢间。
车内一时间静谧无声。
视线看向窗外,车水马龙中这座我十分熟悉的城市,因为不断的发展,早就变得物是人非,猛然看去竟寻不到一丝曾经熟悉的影子。
只有那些斑驳的路标,以及越见粗壮的榕树提醒着我,这是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
也是顾野离开了四年的城市。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留在北京。
5.
思绪逐渐缥缈,我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车内的音乐声似乎也慢慢的小了下去。
我梦到了我和顾野曾经打打闹闹的童年。
因为他比我小一岁,我们的斗争中,我占上风的时候还是比较多一些。
高中之前,我们几乎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梦。
我们见证过彼此的狼狈,分享所有的小秘密,无话不谈,无事不说,但依旧彼此不对付。
谁也不服谁。
直到后来,江彻出现了。
我们的两人行,从此多了一个人。
高中的时候江彻成了他的新同桌,我对江彻一见钟情。
我殷勤的给顾野送了一个周的午饭,然后每天放学接他回家。
我还记得他当时一脸无语的看着我:“又要求我什么事?”
我笑的狗腿:“江彻挺好看哈。”
他微笑:“你眼瞎?”
好好的一男的,这嘴怎么这么脏?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
我悄悄的凑到他前面,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帮我把这个给他。”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想要打开看看,不过被我害羞的拦了下来。
我一跺脚,“哎呀,你不能看。”
“呕……”
“你正常些。”
“哦,你大爷的,你要是敢看,我就扒你裤子。”
他拿着信封转身就走了。
我一直等着他的消息,也没等到结果。
后来大四的时候,我和江彻走到一起后,才知道这狗东西就没给我送信!
再然后,就是我们绝交那天。
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饭,饭桌上的氛围莫名其妙的很是尴尬,服务员端来一盘辣椒炒肉,我和顾野打赌,这辣椒不辣,他非说辣,后来吃的时候确实很辣,但是我辣的眼睛通红也坚决不承认,江彻向着我,然后顾野说我口是心非,说我们狼狈为奸,就和我……不,是和我们绝交了。
时间再转,大家兜兜转转又遇见了。
“江彻……”
半睡半醒间,我喊出了声。
砰的一声,我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