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塘初拂水。”

这首词叫《阿那曲·罗袖动香香不已》，出自杨玉环之手，也是唯一一首。

但它不是写给唐玄宗李隆基的，也不是写给寿王李瑁的，而是写给一位死于道士之手，善跳《霓裳羽衣舞》的歌女——张云容的。

能歌善舞的杨玉环曾无数次出现在别人的著作之中，像是李白、郑畋、白居易等大诗人都写过她，但她却从未写过自己。

那么，别人的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样？

一、李隆基眼中的她

开元二十八年，某一日，李隆基梦到自己身处广寒宫，从梦中醒来后，他抓紧将脑海中模糊的曲谱记下，但无论他如何回忆，也仅记得一半。

李隆基想起自己在白天观赏的《婆罗门曲》，觉得两曲风格相似，于是将它们结合起来，一曲《霓裳羽衣舞曲》就此完成。

他决定翌日就入梨园令乐工、伶人们照此敷演一番，至于领舞仙女一角，他想起了“千秋节”时遇见的寿王妃——杨玉环，她婀娜身姿及雪肤玉颜，是不二人选。

他喊来高力士，吩咐翌日就将杨玉环带来。

高力士作为李隆基的心腹，十分贴心地提醒李隆基，杨贵妃尊为寿王妃，混迹于歌伎之中于礼不合。

于是，他为李隆基献出一计：“每年十月，陛下例带百官及诸王、命妇入温泉宫避寒。时辰很快进入十月，待入温泉宫之后，陛下密召寿王妃演舞，如此可以两遂其便。届时再由臣向寿王叙说详细，即可无声无息。”

李隆基听后很是满意，等十月一到，他就迫不及待的邀请百官、内外命妇、诸王等人随其前往骊山温泉宫。

李瑁与杨玉环刚到温泉宫住处，高力士即不期而入。

李瑁感到诧异，但高力士是李隆基宠臣，又是宫内太监之首，反观李瑁自己无人相护，便不敢怠慢高力士。

他向李瑁求请，说李隆基谱了一曲，希望有能歌善舞的人儿将其演绎出来，但他忘了将乐工伶人带来，怕被治罪。

高力士说：“咱家愁绪无计之时，忽然忆起那日入寿王宅观乐舞的情景。寿王妃能歌善舞，其歌舞之技胜于那些伶人。若能使寿王妃助圣上敷演新曲，相信能解此燃眉之急。”

李瑁很爽快地答应了：“孝敬父皇，实为儿子们的本分。让内人去助父皇敷演新曲，实为小事一桩，且为孝敬本分，阿翁何来如此客套之语呢？”

高力士还叮嘱他不得将此事告知他人，高力士遮遮掩掩的态度让他感到怀疑，高力士就以寿王妃名声为由，说是防止有人闲言闲语。

杨玉环如约而至，来到李隆基安排的馆内后，馆内的温泉水让她感到一股温热之浪扑面而来。

这时，背后传来声响：“唉，室内燥热如此，你何不将披帛除下？”

杨玉环大惊失色，连忙转身，伏地叩拜，李隆基将她扶起后迟迟未将双手拿开，一抹红霞浮现在她脸上。

李隆基凝视着眼前这位年方二十二的妙人儿，昔日那个清丽的少女已经历了近五年的寿王妃生活，身子丰腴了一圈，变得珠圆玉润，风情万种。

他和颜悦色地说：“玉环可否为朕创作的这首《霓裳羽衣曲》编一支舞？”

杨玉环叹道：“陛下，贱妾观此曲谱，只觉得为人间仙曲，若贱妾一人独舞，深恐难现其韵味。”

“不妨，朕已嘱高力士将乐工伶人召来，他们明日就到了。你先咀嚼其中韵味，明日成为领舞之人。”李隆基安抚着。

他走至古琴前坐下：“玉环，朕先将此曲轻抚一遍，你一边倾听一边默思舞蹈之姿。此曲罢后，朕再抚琴，你就要在前方起舞了。”

李隆基依谱抚琴，杨玉环温顺地站在一旁聆听，一曲终了，李隆基抬头看了杨玉环一眼，稍有停顿，琴声复响。

此时杨玉环把自己融到了琴声之中，“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待琴声完全停下，杨玉环已出了一身薄汗，李隆基见状，忍不住伸手替她揩汗，翁媳两肌肤相触。

高力士本就没有遗忘乐工伶人，李隆基更没有嘱高力士将乐工伶人召来。

接连几天，李隆基都派人把杨玉环接到自己身边，肌肤相触的次数越发频多。

在李隆基眼中，每当他把杨玉环送回，她的眼中都充满了不舍。

后数日，李隆基颁下《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其中写道：“今距太后忌辰即近，咏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追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简言之，杨玉环出家了，为了日后还俗能名正言顺地嫁给李隆基。

在骊山，李隆基与杨玉环一住就足足住了二十六天，与杨玉环没日没夜地沉浸于欲海中，她第一次侍寝就创下记录，让李隆基彻底沦陷，情愿被“剃头”。

二、李瑁眼中的她

杨玉环被接走的最后一天，李瑁对其入宫后一夜未归心存疑惑，待到辰时三刻，高力士前来拜见。

李瑁招呼他坐下后，急急忙忙问：“阿翁，玉环入宫一夜未归，到底所为何事呢？”

与他相比，高力士就十分气定神闲：“咱家今日来此，正欲向寿王说知此事。寿王妃不仅昨夜不回，就是今后也难回寿王身边了。”

李瑁被吓得霍地站起：“她……她不回了，此为何道理？”

高力士示意李瑁坐下，说是翩翩起舞的杨玉环让李隆基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昭成皇后，于是便有了念头：“圣上念其母后音容，就兴起了替昭成皇后祈福的慈念，欲将寿王妃度为女道士为昭成皇后追福。”

李瑁听后哭笑不得，随即高力士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先是摆明阶级地位，提醒他李隆基贵为当今圣上，而寿王仅为皇子。

其次，又以利益相劝：“寿王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如今满足了圣上祈福母后的愿望，今后定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儿，如此一来，实对寿王大有裨益啊。”

李瑁心中不满，可他无权无势，只能接受，高力士离去后，他静坐许久，一行清泪从脸颊落下。

返京时，杨玉环独坐一辆密封的车儿紧随皇帝銮驾之后，寿王李瑁的车驾远隔后方，明明来时，杨玉环还与李瑁同车而来，不料如今就人分两端。

遥想二人新婚之际，还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两人之间斗嘴也恍如昨日。

从前一日，李瑁听青衣女子唱着王维的《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之迥望合，青霭入看无……”

既而乐声次第响起，八名身着白纱之少女翩翩而出，随着乐声在台上曼舞，随着笛声变换，杨玉环从后方踏着碎步缓缓而来，演绎着越国浣纱女在溪中浣纱欢畅的情景。

曲终人散，杨玉环回到李瑁身侧坐下，宛如仙女下凡，香气扑鼻。

李瑁不夸反贬：“此曲舞若单独观之闻之，堪称美妙。然集成一部乐舞，就有些不妥了。”

杨玉环不解：“殿下是言，妾有些不明白，何处不妥？”

“王维此诗多写终南山之景，今日之乐曲可与此诗相配，唯舞意似为溪边浣纱之姿，则与诗意有些相违了。”李瑁说。

杨玉环表明自己饰演的是著名越女西施：“当日西施功成身退，终与范蠡泛舟于五湖之间。王维之诗多叙隐者之情，其意正与西施相通啊。”

李瑁愣了一下，说道：“若如此攀扯，就过于牵强了。须知乐舞最宜直观，如此大拐其弯，就失去了歌舞本意。”

杨玉环听罢，娇嗔道：“妾偏喜如此舞，难道不可吗？殿下若想依王维诗本意，大可自扮王维入空山而舞。”

李瑁眼中的她柔媚娇俏，令其如痴如醉。

婚后两年，杨玉环一直承载着丈夫的雨露蜜爱，但过了一段时间，李瑁逐渐冷落了她。

原因是比李瑁年纪小的弟弟都有了儿女，杨玉环貌美，但肚子毫无动静，着急的李瑁果断转身，另寻佳人去了。

从此，李瑁很少让杨玉环侍寝，自己房里倒是翻云覆雨。

一年后，李瑁有了一子二女，儿女的母亲也因此被朝廷册封为媵人，而杨玉环独守空闺许久。

三、李白眼中的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杨玉环与李白之间的故事大体如此。

天宝元年期间，杨玉环受玉真公主所托，向李隆基举荐李白。

第一回助推，杨玉环故意向李隆基举荐李白的诗词，李隆基不想看，她就念给他听：“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诗中描述让李隆基想起了他曾观望过的庐山观瀑布，连连称赞这是一首好诗：“这诗是谁人所作？”

“陛下想知道？”杨玉环故意问。

李隆基：“不但想知道，朕还想结识他才好。”

杨玉环：“李白，一个很有名气的诗人，陛下不会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李隆基想起来了，这人玉真公主提过，这诗也定是御妹交给玉环的。

几天后，一道圣旨被送出京城，召李白进宫，但这封手谕李白没有接着，他当时身在道观，等他返回家中接旨，入京，李隆基已经把他这号人给忘了。

第二次助推，已是李白入京后一月有余，李白此时还未见过李隆基。

初冬时节，李隆基又带着杨玉环到骊山温泉宫度假，杨玉环想起答应玉真公主的事还未办到，便说：“陛下，如此美景，若有人赋诗一首，该有多好。”

杨玉环的话点醒了李隆基，于是让高力士把迟迟未能见着一面的李白召来骊山。

第二天，天未亮，已有宫人来接李白，他头脑发涨，身着布衣，迷迷糊糊地就被人带往骊山温泉宫。

本来李隆基今日要与杨玉环一同赏花，命人宣李白来写诗助兴，可后来的他又沉醉于乐曲之中，再一次把李白置之脑后。

等了半天的李白只好委托宫人，把自己写的诗呈给陛下，说是写给陛下助助兴。

几经周转，这首诗终于传到了高力士手上，但李隆基的兴趣全在《凌波曲》上，对下人的禀报无动于衷。

杨玉环听是李白作的诗，便从高力士手中接过来，亲自念给李隆基听：“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李隆基听后，觉得这诗不足以与《凌波曲》相提并论，便吩咐高力士让人把李白送回去。

杨玉环觉得不好和玉真公主交代，赶忙跟李隆基娇声说道：“陛下，把李白留在宫里，需要时，再让他来作诗，你说好吗？”

为了讨得美人欢心，李隆基就给李白安排了翰林院学士这一虚职，让他留在宫中待诏。

如此一来，杨玉环的任务便完成了，但心高气傲的李白刚上任就惹毛了高力士，还把杨玉环当成猴子耍。

天宝二年，李隆基和杨玉环正坐在沉香亭里赏花，梨园弟子轻歌曼舞，一曲清平调缓缓响起。

李隆基认为娘子赏新花怎能听旧词，一时兴起就让李龟年把李白带来，让他写首新词。

此刻的李白喝得酩汀大醉，官服前襟是道道酒痕和斑斑点点的油腥、菜渍，宫人割来五大筐“醉醒草”，撒在李白的身上、脸上，李白才勉强清醒。

李白急忙跪拜于亭阶之下，请求饶恕，好在李隆基没有生气，毕竟喝酒这事也是他先前允下的。

李隆基说：“朕今日与太真妃子出游龙池，有意请爱卿为朕写诗助兴。立时即要，李爱卿能否为之？”

李白应允，起身走到案台前，提笔即书，瞬间完成了一首《侍从宜春苑奉诏赋龙池柳色初青听新莺百啭歌》。

李隆基过目后很是满意，夸他才气过人，但杨玉环在旁提醒：“诗是作得好，只是与清平调不合，陛下旧曲仍不可得新词啊。”

李隆基回过神来，又吩咐李白：“朕对妃子，赏名花，有名曲无新词，李爱卿为朕填来，让李龟年歌之。”

李白接旨，看着沉香亭四周的美景，他将杨玉环的天然绝色与牡丹花的浓艳妩媚融为一体，迅速草成《清平调》三首。

李龟年捧着新词，与梨园弟子们小声唱和了一遍，随之以檀板击节，和着清越的曲调，被赋予新词的《清平乐》重焕新生。

一曲过后，杨玉环心满意足，替李隆基以凉州葡萄酒作为御酒，赏给李白，这曲新词也慢慢地在民间流传开来，大家对李白的才华赞不绝口。

有不少忧国忧民之士，从中看到了赞美之情，也读出了讥讽之意。

尤其是这几句：“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有人议论：“名花倾国，美人误国。舞女赵飞燕色迷汉成帝，她做了皇后，汉成帝这个皇上又做了几天？昭阳宫之祸水，害君害国害民，此乃古训。说太真妃的容貌比赵飞燕更娇艳润泽，‘长得君王带笑看’。这怎么能不令人担忧啊！”

此类言论人们不敢公开议论，怕惨遭灭顶之灾。

由此可见，李白的胆子有多大，一语双关，一边把李隆基哄得晕头转向，一边又将当今圣上的昏庸公之于世。

一无所知的杨玉环还在寝宫外的长廊逗着白鹦鹉，哼着《清平调》，曾被李白羞辱的高力士趁机将她在李白眼中与“祸国殃民”的舞女赵飞燕如出一辙的事告之。

“我与李白并没有仇恨，他为何要辱我人格？”杨玉环面色难看，从此再未哼过《清平调》。

同年，李白的好友贺知章离开了长安，一直未受重用的李白，因其肆意张扬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官员，平日里就被安排写一些艳诗，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

他的朋友崔宗之实在看不下去，给他出了一损招，让他拟奏本呈给皇上，说自己久居朝中无事，欲去朝还乡，若皇上有意，一定会把他留下，并另行安排。

李白极其自信，认为皇上不会放弃自己这样的栋梁之材，便依朋友所述，拟出奏本，呈上去了。

在李隆基看来这是小事，本想置之不理，可高力士怎会放过机会，以“恐有后患”为由，催促他早日定夺，高力士的异样让他觉得稀奇，于是接过奏本细细查看。

看完片刻，李隆基问向一旁等他下棋的杨玉环：“李白要去朝，娘子愿意吗？”

杨玉环停顿片刻，笑了：“陛下问得不对，李白是你的翰林学士，愿不愿意他走，全在于陛下，不该问妾身。”

“娘子喜欢他的诗。”杨玉环的话让李隆基很高兴，如果娘子不舍，他可以再三考虑。

杨玉环当机立断：“诗作得好，妾身都喜欢，与人并无关系。”

“那么好，李白要走，就让他走吧。”随即，李隆基在李白的奏本侧旁写下两排大字：“随爱卿心愿，特许暂还。赐：锦袍一袭，玉带一条，金鞍龙马一匹，另黄金千两。”

李白接到圣谕后，无言以对，待传旨的公公们走后，他吟诗四句：“落羽辞金殿，孤鸣托绣衣。能言终见弃，还向陇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