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久之前看过杨澜聊婚姻的一句话：“婚姻需要爱情之外的另一种纽带，最坚韧的一种不是孩子，也不是利益和金钱，而是肝胆相照的义气。”

那时候太青涩，活的也抽象，真的还没有弄懂生活的实在，没有切身体会脚踩大地的踏实，走过90年代金庸武侠剧和琼瑶爱情剧，又经历了新世纪台湾的偶像剧，对一切浮想联翩，包括人生，也包括爱情，以为爱情理所当然再往后的婚姻里，是人间理想的芳菲。不知从哪一天起，对爱情，对婚姻的理解发生了变化。说不好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实则没有好坏之分，婚姻里当然有它的芳菲，这不只在婚姻里有，在我们每个人生命的一路上都自然的生长着，盛放着。不过是有些人经过的路上多些，有些人少些，有些长在明晃晃的大路上，容易发觉，不容易错过，有些隐藏的深些，稍不留神，就出溜过去。除了芳菲，婚姻里和婚姻外还有更丰富的很多很多，柴米油盐是必须的，还有不尽如人意，有求而不得，有无可奈何，有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些林林总总的抽象的具体的东西的总和，交织成生活本身。

说回【义气】二字，这个词太好了，它是肝胆相照，是两肋插刀，是刀山油锅，是你有事儿我真上，是我知道我有事儿你会上。那天老妹讲了一件事，突然间具象化了这两个字。她说，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把工资交给母亲管。虽然这件事在一些夫妻之间很平常，平常到我们常常将丈夫把工资交给妻子理所当然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背后的逻辑和对双方而言意味着什么。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自然地回了一句：“那是因为老姨夫知道，一旦他有事儿发生，老姨真的会把钱拿出来，真能上！”因为这种信任，所以他愿意交付。而这种信任的建立是年年月月日日，点点滴滴每一件具体的小事儿累积起来的。鉴于年纪渐长经历丰富，在我自己和身边人身上，也发生过不少给出来又要回去的事，更不要说不100%的给几乎是100%发生的事。我深知，拿到了对方很多，意味着给予了对方很多，甚至更多。金钱的意义在于它能交换到价值。那至少意味着一方把钱交给另一方，他能换到对自己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而不是说他把钱撒出去，换回来的始终是nothing。而拿到钱的另一方如果始终给回去的是nothing，那这个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至于什么才是nothing，就见仁见智了，可以是什么都不给，也可以是人家想要苹果，却一直被给到香蕉。出于对故事里当事人的了解，这个钱起码很大一部分是花在他们共同创造的美好生活上，家里置办各种大物件，出手各种大开支，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掏出来。她本身不是任意挥霍的人，甚至过的非常节俭，而对他自己的很多事又愿意成全。但哪怕不花，哪怕自己花不着多少，哪怕她都会省下来，去支撑这个家庭，为了丈夫和女儿，这个钱她还是会愿意握在自己手里，愿意从丈夫手里接过来，接过来的其实不仅仅是金钱，购买力，更不是自由，不是“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与自由相反的是，这些钱是套牢她的责任。但我知道那也是她的安全感。有些人的安全感来自于自己愿意打破信任的瓶颈，把自己交付出去；有些人的安全感则是来自于接受别人的交付，愿意承受这份信任。【愿意交付】和【愿意承受】这两件事如果能够同时发生，是很幸运的，在婚姻这座围城里持续摸爬滚打地相处中，很多很多具体的小事会不断考验、验证这两件事和参与其中的两个人。如果一段关系能长久地延续，那一定是其中的人将【交付】与【承受】平衡的很好，有非常稳定的因素在维持着良性循环。而【义气】二字，就是各种关窍节点的稳定剂。在一些不那么满意、不那么情愿、不那么平等、不那么公平、不那么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的时刻，依然愿意去交付，去承受，顺利把这些时刻过渡下去，撑过一生一世，换来天长地久。

说到这儿，联想到《知否》里面的明兰和顾廷烨。曾经看的时候很喜欢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但又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和曾经被塑造价值体系里【爱而婚姻】不太一样的东西杂糅在里面，始终没有被剥离出来。很多人的婚姻是从爱情生发而来，如果从头往后看，明兰和顾廷烨生发爱情的对象其实都不是彼此。明兰的初恋给了小公爷。可惜郡主阻拦，让他们这份爱夭折没有走到婚姻这步。顾廷烨的初恋给了曼娘。可惜身份的差异，即便曼娘生了孩子也只能一直做顾廷烨的外室。而顾廷烨和明兰经历的不是绵绵的情意，他们成婚指向的是另外一种【情义】。

顾廷烨的求婚词是这样说的：“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从此以后，我在男人堆里是老几，你在女人堆里便是老几。有我在一日，绝不叫你受委屈！”这一整段话里关于爱情的部分很少，充其量不过是“慕汝已久”这四个字，“慕”可以是爱慕，也可以是欣赏、赏识。这整段话的落点在于我是谁你就是谁，我获得什么你就获得什么，我站在哪你就站在哪，重点在于“不受委屈”。明兰一路走到现在，可以说受尽了委屈，母亲死后，虽跟着祖母一起生活，但在盛家为了生存，她尽可能地隐藏自己，明明出挑却不敢夺目，活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人最大的委屈不就是不能做自己吗！顾廷烨见识过明兰的“纯臣论”，和她在马球场交过手，在生死一线过过命，自己消沉的时候，是明兰给他打开了一堵墙，通畅了一条路，他知道明兰骨子里依然是那个“赢就赢，输就输”不怕拼不服输的人。而他自己家这些烂摊子，背地里算计的大哥，阳奉阴违的继母小秦氏，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外室外加儿女。如今他门庭闪耀，身份显贵，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可处理不好这些事儿，这群人，那些捧杀和背刺很快就会从里到外将他洗劫一空。眼看他起高楼，一不小心楼就塌了。

他需要一个强势的搭档，一个可以交付后背给彼此的战友，一起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守门庭、安人心，同患难，才能享繁华，共富贵。顾廷烨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全部财产摊给明兰看，这其实根本就无关宠与爱，更没有爱情的玄幻与缥缈，这就是实实在在往后要面对的生活。巨大的名与利背后是有人盯梢有人觊觎，是管理人与事的强大能力需求。所以婚后第二天明兰已经和婆婆小秦氏斗法了，所以他们自立宅子她第一时间要立规矩，所以她不辞辛苦要到各个庄子使手腕儿。这也是她应承这份婚姻，得到这些世俗意义上巨大利益所必须匹配上的付出。越往后走，他们夫妻之间的承托，顾廷烨在盛家无条件挺明兰，将全部家当交给明兰，明兰无条件支持顾廷烨勤王，无条件接纳他的儿女，无条件为他生儿育女，立宅守业，除了日久生情，他们之间始终都离不开这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