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医院抢救时,我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回来签字。
她却以要事为由,直接挂断了我的电话。
下一秒我就看到她更新了和别的男人甜蜜约会的朋友圈。
我再次拨通电话,母亲语气满是不耐,“等他死了再打给我!”
可她不知道,父亲真的快死了。
父亲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相伴二十年的妻子催促他早死的电话。
在父亲被推进殡仪馆时,母亲才闯了进来,哭喊着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我看着痛不欲生的母亲笑了。
“你不是早就盼着他死的吗?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我指着紧闭的火葬炉。
“他刚进去,你那么想见他,不如去陪他好了……”
1
接到父亲车祸的消息时,我刚结束了一节枯燥的数学课。
等我慌不择路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我看着手术室红灯闪烁,只觉得一片恍惚。
父亲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因为逆行撞上街边的防护栏?
但是此刻我顾不上这些疑问,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拨给了那个许久不联系的人,我的母亲。
从我有记忆起,一直都是父亲夏池在家里操持一切。
而我对母亲邹筠的记忆,竟然还不如她的秘书出现的频率高。
小时候我经常问妈妈去哪儿了,父亲抱着我,眼神黯淡。
“她在忙,等有时间了,就会回来陪小奚了。”
“我们小奚是男子汉,没有妈妈陪着,也会好好吃饭睡觉的对不对?”
小小的我美滋滋的大喊:“对!”
“你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眼神温柔,声音逐渐变弱,嘴唇嗡动。
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也分不清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和自己说话。
到后来我才明白,说什么在忙,都是哄我的借口。
分明是她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而那个人我也认识,就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秘书。
邹筠爱这个男人,她不爱父亲,也不爱我。
如果当初不是爷爷奶奶阻拦,她和那个男人早就在一起了。
这段错误的婚姻,困住的只有我那恋爱脑的傻爹。
我接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直到我找出那个男秘书的电话。
通话音嘟嘟响起,没过多久那边就被人接起。
“喂……小少爷,邹总现在在开会,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对面传来男士有些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喘息。
开会?放屁!
我都听到话筒那边的调笑声了。
我强忍着心底的怒意,“让我妈接电话!”
另一边的声音被压下,应该是捂着话筒在询问。
没过多久,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什么事?”
“妈,我爸出车祸了,手术需要你签字,他也很需要你,你回来看看他好不好?”
邹筠轻嗤一声,“车祸?你们父子俩骗人的把戏就这一套吗?”
我闻言猛地一怔。
小时候,我因为羡慕别的孩子有妈妈疼爱,于是装病闹着要找妈妈,否则就不喝药。
父亲束手无策,只好打电话求母亲回家。
后来母亲发现我装病,就认为是父亲安排的,他们大吵一架后,母亲大半年都没有回来过。
之后我还用过烫伤,摔跤,车祸各种理由,只为了让母亲回家。
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想让我的父亲能真正的开心一次。
因为只有妈妈回来,他才会笑的不那么让人心疼。
可是谎话说多了,听的人就不会再信了。
尤其是听的那个人,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妈,我没有骗你,爸真的伤的很严重,你回来看一眼,就看他一眼好吗?”
我对着电话,迫切的哀求道。
可是对面的母亲依旧不以为意,甚至冷笑出声,“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
“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等!我……”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对面利落的挂断。
我不死心再次打过去,那边明显不耐烦了。
“这种装可怜等关注的把戏我见多了,你告诉他,没用!”
“等他真的死了再打给我!”
2
电话很快传来忙音,我的内心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我脱力一般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失魂落魄的看着上面的灯光由红转绿。
大门被推开,我上前两步就看到仍在昏迷不醒的男人。
求救似得目光转向旁边的一声。
医生四下看看,眉头微皱,“你家大人呢?”
“家里就剩我和爸爸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医生走到他的办公室,没想到医生一句话让我如遭重击。
“你知道你爸得了癌症吗?”
我呆立在原地,有些片段在脑海里闪过。
我恍惚记起三年前,曾无意间从他的包里翻出一份检查报告。
那时的我刚上初中,还看不明白上面的东西,就拿去问了当时在家的母亲。
当晚,爸妈之间就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躲在房间里把自己整个人藏进被子里堵住耳朵,企图躲避他们吵架的声音。
可是那些声音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耳朵。
隐隐约约的我还能听到骗人……快点死之类的字眼。
等第二天我起床后,就发现母亲已经离开了,父亲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
“起床了,快去吃饭吧。”
他的面色难掩倦意,却还是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就这样沉默的坐下吃完了早饭,忧心忡忡上学去了。
其实我爸并非是个软柿子,也不像外人说的是吃干饭的小白脸。
母亲白手起家,如果没有他在一旁协助,公司便不会是现在的规模。
甚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几乎都会经过他的手,包括我。
父亲在我心里的形象不亚于超级英雄,他仿佛什么都会一样,没有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可是现在,这个超级英雄倒下了。
我垮着脸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挪到观察室的玻璃窗上把脸贴上去。
病床上的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消瘦那么多。
从前高大的身影和现在眼前的人重叠,简直判若两人。
我开始后悔选择住校了,说不定父亲也不会因为要来接我出车祸,也许他最后的时间还能更好过一些。
医生说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只能保守治疗,余下的时间没有多少了。
我想让父亲在最后的时间里活的更开心。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呢?
我躺在窗边的椅子上出神地想着,一道柔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奚?怎么躺这儿来了?”
“就在这里睡着的话,很容易感冒的。”
我掀开反穿在身上的外套,医院的灯光白的耀眼。
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看向那个背光的人影。
“徐姨,你怎么来了?”
3
“我来找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先生呢?”
徐姨是之前我妈找的保姆,从我出生起除了我爸就是她在照看我。
直到前些时间,她老家那边出了点事,这才辞掉工作回去。
“刚抢救出来,现在还在里面躺着。”我指了指父亲所在的地方,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徐姨神色惆怅的拍拍我的肩膀,“等徐姨忙完这一阵,回去弄些好东西给你们补补。”
徐姨没在这儿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匆匆喊走了。
临走前还交代了我一些病人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我还是孤零零的等在那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睡眠中的人被从观察室转出来到普通病房,我才轻轻松了口气。
转到普通病房了应该是代表没事了吧。
办案人员这时过来,把车祸的情况和我说了说。
事发地点摄像头损坏有一段时间了,周遭又没有多少目击证人,就连商铺的监控都没有照到那里的。
车辆的行驶记录仪也“恰好”的在这场车祸中被毁坏了。
巧合巧合,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这么明显的手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吧。
对方询问我要不要继续追查,我果断的选择继续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等我拎着刚买回来的粥时,父亲已经醒了,虚弱的靠在病床上。
“爸,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张嘴想要说话,我连忙把水杯放个吸管递过去。
一杯水下肚,这才能发出声音,只是许久未开口,嗓音很沙哑。
“我没事。”
他微微偏过头去,见到我身后没人,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我妈她……”我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刚说了几个字就沉默下来。
我爸叹了口气,轻声说:“想知道我和你妈的事吗?”
没等我回应他就转头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我当年先爱上的你妈……”
从他娓娓道来的讲述中,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直不愿意接受他。
我的父母是同校,因为一次偶然,他们相遇了。
父亲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当时的母亲,但是从来循规蹈矩的母亲却爱上了一家酒吧的驻唱。
爷爷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强行让我妈和那个驻唱歌手分开,之后开始给她相亲。
父亲就在这时出现,上门求娶,但是母亲认为是父亲告的密。
尽管母亲不爱父亲,可是迫于压力,还是接受了父亲入赘,两年后生下了我。
或许是当年爱而不得心有不甘缘故,我妈把一切都怪到了我爸身上。
她开始疯狂的找情人,一个接一个,像是在打父亲的脸,这些情人都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父亲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低头沉思片刻,“爸,我们搬出去住吧。”
“去想去的地方,看想看的风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但是又平静下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应该跟着我。”
我握上父亲的手,坚定的说道。
“爸,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父亲眼圈红了,他嘴角蠕动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我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但是突然想起自己已经16了,要成熟点。
轻咳一声故作深沉,“爸,我会认真规划我们的行程表,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出发。”
4
出行的第三站,我们去了草原,无边无际,平整宽广。
正感慨着风光无限,父亲包里传来一道特别的铃声,是他专门设置给邹筠的。
我竖起耳朵偷听,父亲也注意到我的举动,配合我的动作把手机移向我。
“家里怎么没人,你们跑哪儿去了?”
“还说出车祸要死了,这不还好好的,两条腿还能到处跑。”
“成天就知道玩装可怜装病那一套,恶不恶心。”
刚一接通,那边一大串话就炸过来,我的耳朵都有点嗡嗡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父亲,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看你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父亲只是给了我一个淡定的眼神,对着话筒另一边冷声开口。
“我们搬出来了,我累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不出我所料,听到这话,对面的人话里都隐含着怒气。
她冷笑一声,“好聚好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提好聚好散?”
“我哪怕养只狗给个骨头它都能想方设法讨好我,你呢?”
后面母亲说的话越来越难听,我有些担忧的看着父亲,没想到下一秒他面无表情的挂断了通话,掐断了那无尽的咒骂。
“别担心儿子,这点攻击力,对你爹来说早就习惯了。”
父亲似乎是感受到我的忧虑,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我心里却更加沉重。
“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跟个小老头似的。”
他的表现和之前唉声叹气的那个人截然相反。
让我仿佛亲眼见到了多年前那个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子。
我笑了笑,继续下一站的出行。
之后的几天,我们的旅行更加充实。
父亲的脸色也好了很多,白天玩的疯,他晚上很早就睡了。
我看着他入睡后才回房间,迷迷糊糊间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我起身,借着酒店窗外的月光,我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凑近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父亲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挫败与失望。
直到他捂着腹部渐渐弯下腰来。
我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快步走过去拉开阳台上的门。
我听到父亲隐忍着的痛苦的闷哼声。
月光下,眼前的人面色惨白,痛苦的捂住肚子,冷汗直流。
吓得我扑了上去,“爸,你怎么了爸!”
他没有力气回答,猛地吐了口鲜血,像是卸了力一般缓缓倒下,喊出一个名字就没了意识。
“邹筠……”
救护车带着我们快速驶向医院,我看着满手的鲜血,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有一丝期望在心里。
想到昏迷前父亲喊的名字,我犹豫片刻,还是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一次又一次无人接听,我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手术室的灯灭掉,我放弃继续拨号的手走上前去,却看到医生走出对我摇了摇头。
“好好陪一陪他吧……”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剩下黑暗朝我笼罩过来,把我拖向无尽的深渊。
5
父亲呼吸微弱,胸口没有明显的起伏,只有心电图上跳动的线条让我意识到他还活着。
我坐在病床前出神,手上无意识的乱点着手机。
点开通讯录,我想到了半夜的那一通电话。
我拿出父亲的手机,找到了最近联系人,是个陌生来电。
手指凝滞在半空,没有犹豫多久还是点了下去。
没响几声那边就被接通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说话。
我朝那边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就在我准备挂断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线。
我妈?
我打开外放想听得更清楚些,没想到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们这样,你老公不会生气吗?”
“提他干什么,成天只知道争风吃醋,还学会用苦肉计了。”
“连带着孩子都被他拐走了,一起骗我。”
邹筠的话像一把利剑一样,在她的情人面前把我爸贬的一文不值。
“可是……”
那人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了,“别提他了,你是存心给我添堵是吗?”
之后便是一阵暧昧的呜咽声。
我没再听,因为我听到父亲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病房里。
一时之间我有些心神不宁。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听到这些话了?
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慢慢的给父亲顺着气,但是咳嗽声愈演愈烈,最后“哇”的一声呕出一滩血来。
我无法再镇定下去,疯狂的喊着医生,但是来不及了。
父亲只看了我最后一眼,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还是走了。
任何的急救方式都用了,心电图上还是变成了一条直线。
望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父亲,我瘫倒在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猛然痛哭出声。
我没有父亲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没有了。
就在我几近崩溃的状态下,我听到未挂断的电话里传来邹筠疑惑的声音。
“哪里传来的声音?”
“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终于忍不住了,随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对着电话怒吼道:
“你有没有良心啊邹筠?”
“我爸死了,你老公死了!”
“怎么死的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