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蔷薇之夏 素材:高飘雪
文章来源:作者身边的生活,为方便叙述和理解,文章采用第一人称
我叫高飘雪,北方人,我们村不大,整个庄也就五十多户人家,总共人口加起来二百左右。因为村子小,人口也不多,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了一天就能传遍全村,而当年我家的事,在村里算得上是一出长篇大戏了。
我是一九八七年生人,那个年代“养儿防老”的观念盛行,家家户户都巴不得生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可我父母呢,就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为这事儿,爷爷奶奶没少给父母白眼,村里的长舌妇们也是说三道四,我还没满月,就有人劝我父母再生一个。
我母亲生我时身体虚弱,也遭了不少罪,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母亲生三胎。爷爷奶奶气得边哭边数落我父亲没用,没有儿子,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以后老了连给他们添坟的人都没有。
不过父母却从未因为我和姐姐是女孩子就对我们不好,相反,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我和姐姐都有,母亲会做简单的衣服,每年夏天她都会扯布料,踩着缝纫机给我和姐姐做好看的碎花裙。
爷爷奶奶觉得我父亲不争气,我出生后,两家关系闹得很僵,过年时爷爷奶奶去大伯家过,姑姑们也不来。母亲为这事没少抹泪,我舅舅在县城做生意,他很疼爱母亲这个妹妹,得知我奶奶对母亲不好,借给母亲1000块钱在镇上租了一个摊位做小生意,舅舅劝慰母亲,别人越是瞧不起我们,我们越要混出个模样。
当时父母省吃俭用,手里攒了一些钱,又有舅舅帮衬,就在镇上摆了个小摊,卖点零食和果子等吃食。每逢单日镇上逢集,那一天,父母五点多就起来收拾东西,把箱子放在三轮车后面,父亲蹬着三轮车,母亲坐在后面,伴着雾蒙蒙的亮光出门。
周末和放假的时候,父母会带我们一起去,平时就让我们在家里待着,我年纪小,母亲总会嘱咐姐姐照顾好我。
1994年,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个黄毛丫头,整天跟着姐姐屁股后面跑。父母在镇上摆摊也攒了些钱,于是他们就琢磨着在老家盖栋新房子。父亲结婚时住的那间房子他爷爷曾经住的,房子年久失修,我和姐姐也渐渐长大,不能总挤在一个屋里住。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们家开始盖房子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羡慕,有的嫉妒。其中,我家隔壁的邻居反应最为强烈。
住我家隔壁的人姓刘,年纪比我父母大一些,按照辈分我喊男主人刘大爷,喊他老婆刘大娘。刘大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那时候已经二十好几了,正张罗着找对象结婚呢,她得知我们家要盖房子,四处嚷嚷她家也要建房子。
两家一起建房子是好事,要是遇到难处也能互相帮衬着。可父亲找了盖房的工人搭建地基,工人开工第二天,刘大娘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说我们家占她家的地基了。
我们家旁边是一条一米宽的水沟,这条水沟是当年父亲的爷爷故意留出来的,水往外淌,院子既干净,夏天也不会有难闻的味道。要建房子了,水沟自然要填平。刘大娘却说这水沟在我家外面,就不是我们家的,是她家的。
父亲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明明是我们家自己的地基,怎么就成了他们家的了?
母亲见状,赶紧上前好言相劝,说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话好好说。可刘大娘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说我们家欺负人,她家两个儿子,本来地基就紧张,我父母没有儿子就算了,还占她家的地基,也不知道盖这么大的房子,百年之后留给谁?
父母和工人们都听出来了,她是仗着自己有两个儿子,想占我们家的地基。父亲让她别蛮不讲理,这条水沟本来就是我家的,她这样胡搅蛮缠也不怕别人戳她脊梁骨。
刘大娘却不依不饶,工人把砖砌上,刘大娘就把砖踹倒,把邻居手里的水泥兜子也扔到一边,并放话道:不把这处地基还给我,你们别想盖房子。父亲让工人干活,不用理会刘大娘,刘大娘就带着两个儿子登门,和我父亲动了手。
村里人几乎都围在我家看热闹,有的人说刘大娘不讲理,自己家地基少怪不得别人,凭什么霸占别人家的地基?有的人说我父母无能,要是我父亲有儿子,不至于被这么欺负。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退一步,反正我家没有男孩,盖再大的房子,到后来也没人住。
那段时间,盖房的工期一拖再拖,父亲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母亲也更加沉默寡言。
后来村长出面协商,刘大娘又哭又闹,根本不给村长说话的机会。村长只好和我父亲商量,让我家退一步,我们和刘大娘家是邻居,要是闹得像仇人一样,以后还怎么相处?父亲不想继续让村里的人看笑话,只好把水沟处的位置让给刘大娘。
虽然事情解决了,房子也渐渐盖了起来,但我们两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刘大娘的儿子结婚请了村里所有人,唯独没有我们家。母亲告诉我和姐姐,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走出村子,混出个名堂,离老家的烦心事远一点。
我和姐姐也算争气,考上了大学,姐姐考上了编制,在一所中学当老师,我没有姐姐这么厉害端上了铁饭碗,不过我在超市工作多年,升到了经理的位置,待遇还不错。这些年,我们努力工作和生活,日子虽然忙碌,但总体过得还不错。
我和姐姐每年都会轮流把父母接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不过父母在老家生活了大半辈子,总觉得城市再繁华没有自己的家好,住一段时间就念叨着想回老家,看到她们回到老家气色和精神状态都比在城里好,我和姐姐只好依着他们。
春节,父母觉得在老家热闹,老家有院子,我和姐姐的孩子也能撒欢跑,所以春节我和姐姐都回老家陪父母过年。
前几年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刘大娘家的大门上了锁,看起来家里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村里人说,自从刘大爷去世后,刘大娘就去了城里帮儿媳带孩子了,一整年,她都难得回来一次。村里的张婶和刘大娘有联系,两人偶尔会打电话聊天,她说刘大娘在城里过得也不容易,帮儿媳带孩子还要受气,有苦难言。
我没想到,去年回家时我竟然在村里看见了刘大娘。她苍老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硬朗。听张婶说,儿媳嫌弃刘大娘上了年纪,在家帮不了什么忙才把她送回来的。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十分热闹,我们女人包饺子,父亲烧锅,女婿们带孩子,家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而刘大娘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今年春节,我和姐姐带着孩子回娘家。我下车后,看到刘大娘坐在门口晒太阳,她看见我时,起身瞅了一眼。我远远和她打了声招呼,她点点头,没说什么,拄着拐杖转身回屋了。看着她落寞的背景,我突然觉得刘大娘挺可怜的。
我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他们听了也是叹了口气。父亲说:当初为了那块地基,她和咱家闹得不可开交。现在看看,咱们家房子虽小却热闹,她两个儿子的家空着没人住,尤其是小儿子家的院子都长满了杂草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母亲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
中午,母亲忙着包饺子,我出门买酱油的时候路过刘大娘家,看到她坐在门口端着一碗稀饭,不过没喝几口,就被放在一边了。
我回家后把这事说给母亲听,问母亲要不要给她送碗饺子?父亲不同意,母亲犹豫了几秒,指了指院墙边的一箱牛奶,说道:去吧,咱们这么多年邻居,她不讲理,咱们还要讲情分。你给她端碗饺子,再把那箱牛奶提过去。
我提着东西登门的时候,刘大娘很惊讶,急忙起身问我怎么来了?我笑道:大娘,新年好呀,这是我妈包的饺子,还热乎着呢,我妈让我送你给您尝尝。
我把牛奶放下后,把饺子递给刘大娘,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你们破费了。
“没事,大家都是邻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笑着回应道。
“谢谢”,刘大娘愣了一下,接过饺子的时候低着头,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眼里的泪。
第二天一早,母亲开门的时候看到门口挂着一个袋子,多了一捆青菜和一块腊肉,母亲猜到是刘大娘给的,提着东西去刘大娘家时,刘大娘不好意思地笑道: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吃吧。
刘大娘和母亲都没有提起当年的事,虽然过去的恩怨无法完全抹去,但关系已经开始破冰了。远亲不如近邻,我想,这也许就是父母当年看重的情义吧。
为了两个儿子,枉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