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子从小青梅竹马。
他承诺我回来后定会十里红妆迎我为妃。
为了这一句话,我等了两年。
却不想在他平定塞北之乱后,执意拉着庶妹的手,要娶她为妃。
直至我坠崖之前,他一丝眼神都未施舍给我。
1
偌大的宫殿里,我跪在地上等旨听封。
那个从小一直陪我长大的太子哥哥,终于成为了我的夫君。
我畅想着以后的日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本殿心中只有岁岁一人,今生今世绝不会有其他太子妃人选!”
我僵着含笑的嘴角,直起笔直的腰身,看到了来人身上的寒光铁甲。
视线上移,正好和一双凉薄的眸子相对,转而皱着眉头看向上首的位置。
他瘦了、也黑了。
两年的时间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之前那个站在桃花树下允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我。
他的手紧紧地牵着我的庶妹,贺岁岁。
皇上面色不虞,开口训斥,“朕金口玉言,怎可反悔!”
说罢挥了挥衣袖,“此事不是儿戏,断不可改!”
李旦撩起铁甲,“砰”的一声跪在了殿前,
“儿臣愿以军功相换,今生今世非贺岁岁不娶。”
皇帝瞪大了眼睛看他,“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李旦身为太子,带兵绞杀外敌。
更是以一敌百,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不仅保住了重要关隘,敌国更是派朝臣讲和,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光凭这一点,李旦便可以排除众议,在一众皇子中成为下一任皇帝的首选!
现在却给人留下了非议的把柄。
李旦跪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儿臣记得父皇曾经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在边塞两年,岁岁便陪了我两年。”
“如此多的日日夜夜已经足以让儿臣确定,她就是我要娶的妻,再无人可替!”
好一句再无人可替!
那他此前的承诺到底是什么?
我在京城苦等的两年又是什么?
我咽下嘴里的腥红,向皇帝行了大礼。
“臣女贺千千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既然太子和庶妹情投意合,还请皇上收回钦命。”
我的头磕在地上的石纹上。
秀儿曾经说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这下,我的头都撞烂了。
心也跟着彻底死了。
2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
我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地上的大理石纹中隐隐有红丝出现。
皇帝终是叹了口气,“罢了。”
我直起僵得发硬的身子,起身往宫门外走。
旁边的宫女要扶我,被我摆手拒绝。
我瞥见了贺岁岁含笑羞涩的面容。
小女儿家的姿态被她显露得淋漓尽致,
“殿下,臣女终于可以和您共白头了。”
我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此前种种,皆是黄粱美梦罢了。
于我,于贺岁岁,皆是。
今朝太子可以为了她负诺,他朝亦可以为了他人负贺岁岁。
3
我在闺房里将养了数日。
期间爹爹来我的房间一次。
是为了贺岁岁的陪嫁。
原本我娘病世得早,她出身商贾,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我爹的仕途是哪里来的?
还不是用娘的银子堆出来的!
她走后给我留下了不少的陪嫁,让我傍身。
我爹眼神中闪着精光,“那个……千千啊,你作为长姐,更是贺府的嫡女,贺家的脸面你可要帮着撑起来。。”
“你妹妹嫁的是太子,陪嫁太少不是打爹的脸吗?”
我笑了。
笑得额头又开始犯疼了。
他平日里不见得找我这个女儿嘘寒问暖也就罢了,现在我都撞破了脑袋,他进来第一时间问的却是嫁妆!
当真是我的好爹!
我捂着额头,,声情并茂地说道,
“一切都听爹爹的罢。”
贺岁岁见我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句句想往我心口上捅,
“姐姐的嫁妆放着也是放着,没有人娶,还不如给我作美。”
“日后我成了太子妃,贺府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于姐姐的婚事也有益。”
说完,他们父女二人欢欢喜喜地头也不回就走了。
以为我会听话地将嫁妆尽数拿出。
呵!
4
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喜的日子。
听秀儿讲,院子里面的礼箱数不胜数。
“小姐,这礼箱之多,恐怕太子是把他的金库都搬到这里来了罢。”
“如若是做小姐日后的陪嫁,那场面可是大得很啊。”
我听后斥责了秀儿,
“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我的嫁妆还轮不到捡贺岁岁剩下的。”
贺岁岁的狐狸尾巴都快要翘到了天上。
她身着华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看着我时盛气凌人,“姐姐,殿下许我十里红妆,可见爱我至深。”
“他曾在深夜与我说,和你只是贪图一时罢了。”
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乞丐。
我心中不快,一掌下去就打花了她的脸上妆容。
贺岁岁眼中怨毒,“你敢打当朝太子妃,真是给你脸了!来……”
“你叫一声试试?”
我戏愉地睨着她,接过秀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不要忘了,十里红妆也是要对等的陪嫁才是。”
她嘴唇嗫嚅,半晌憋不出一个屁。
到底是要仰仗我的嫁妆。
“你不要得意!被殿下弃了,看谁还敢要你!”
留下这句话,贺岁岁转身离开。
不是指着我的嫁妆吗?
好呀,我会送他们一个大礼!
5
当日,贺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本应该宾朋满座的宴席却寥寥几人。
而我这边却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听说当日我爹铁青着脸,将贺岁岁送出了门,几车的陪嫁显得寒碜得很。
那日,我看着满城的烟花,心中畅快。
我要让所有人都瞧一瞧,我用嫁妆燃的烟花有多么的绚丽。
6
回府后。
我爹果然没有给我好脸色。
爱重面子和权势的男人站在府外,阻止我进门,
“你还回来做什么!”
“你将我的脸都丢尽了!滚!”
我没了家,没了大将军嫡女的名号。
但我依然是我。
娘走后留给我的铺子还在,遍布京城。
没了大将军嫡女的称号,我还是京城首富之女。
这日太子妃的帖子送到了我的府上。
“每年的赏菊宴,世家大族的闺阁之女都会赴约。”
“但是今年的宴会是二小姐筹备的,只怕是要针对小姐你。”
我抬头对着镜子一笑,
“难道我还会怕她不成?”
“二小姐现在毕竟是太子妃,她本就将你当成肉中钉,眼中刺,我是担心小姐你。”
我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将请柬递给了秀儿,“干什么不去?”
每年都赏的花宴,今年格外的令我向往。
7
宴会当天。
所有的女客全都汇聚一堂。
我走近一瞧,兴致倒是缺少了几分。
还是如往年一样的规制,就连人都分毫不差。
平日里那些氏族小姐们都是围着我转的。
今年倒是没有人迎我进门,反倒是贺岁岁的周围,多了一些阿谀奉承的人。
“太子妃今日的花宴办得比往年都要隆重盛大许多。”
“听说这菊花品种都多了些许珍贵的品种。”
这些人状似说的是花,但句句都不离人。
贺岁岁张扬地看着门前的我,语调都大了不少,“殿下体恤我操持菊宴,特意从南方找来了几株菊。”
“他不做这些,我也知道他心意的。”
“毕竟殿下同我说过,他心急,喜欢的就一定要握在手心里才好。”
众人皆看向我。
她们的眼中有怜悯的、鄙夷的,还有冷漠的。
直至我迈开步子,她们的眼神骤变。
纷纷低下头。
我感受到身后低了几许的气压。
是太子。
他面色平静地绕过了我,身后跟着一众男客。
两年前,那个捧着桃花酥,满头大汗奔向我的男人现在眼中多了很多东西,唯独没了我。
贺岁岁并不打算放弃这次能针对我的机会。
她看向我的目光中透露出鄙夷,我浅皱着眉。
她的目光使我不太开心。
“我和姐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到底姐妹情深。”
“姐姐至今还未婚配,做妹妹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听闻丞相之子薛赋年纪轻轻便满腹诗书……”
还未说完,我感觉到一个黏腻的目光射向我。
正是薛赋。
我低眉浅笑。
我的好妹妹,就算你当了太子妃又如何,难道就这些计量?
太子的目光像是施舍给我一般,瞟了一眼后便将眼神转到了旁处。
嘴上一点都没有留情面,
“贺千千嫁于丞相之子,德不配位。”
呵!
好一个得不配位。
当年他亲口许诺给我太子妃之位时,我都配得,今日又怎么配不得了?
我站起身,面含讥笑地讽刺道,
“到底是人不配我,还是我不配人?”
无人给我答案。
太子倒是无甚怒意。
也对,他都已经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了。
又怎会因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生气?
倒是身边的贺岁岁,气得连头上的簪子都跟着抖动了几下,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已经多大的年岁!”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调又平缓下来,
“好在,薛公子愿意接纳你,这也是你的福气。”
我被她的恬不知耻给气笑了。
薛赋的眼神一直黏腻地贴在我身上。
他这个人,满腹经纶倒是不假,都是一些乡间不入流的野史装了一肚子。
平时最爱去的地方也都是花楼、酒坊的地方。
要不是仗着他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爹,恐怕他现在连家底都剩不下。
“那真是劳烦妹妹百里挑一给我选了这么一个酒囊饭蛋!”
说罢我转身离开。
留下身后议论纷纷的众人。
我并不知道,我离开后,身后还有一道目光一直目送我离去。
8
回去后,我心中郁郁难平。
我贺千千不缺银子,也不会缺男人!
晚间,我歇在了采花阁中。
这里不光有女人,卖身的男官也有很多。
我挥土如金,给了老鸨钱袋子。
男人们便像流水一般涌入我的屋子里面。
有陪酒的,有唱歌的,有弹曲的,还有专门给我捶背捏肩的……
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我倒是理解了,为什么帝王会沉迷于美人乡中。
和我们的肆意洒脱不同。
酒桌旁有一蒙着面纱的男妓,分明生涩得很。
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会闷头喝酒。
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伺候人的比被伺候的还要威风。
他身边的气压极低,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一处。
我心中好奇,问身边递我葡萄的男妓子,
“那人怎么这般不同?”
他亲手将剥了皮的葡萄放入我口中,而后出言解释:
“那人是今日刚到的新人,还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
“还请您不要介怀。”
我摆了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我像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宠,对着他心生趣意。
那些知趣的人都离开后,房间里只留了我们两个人。
“我难道还是吃人的老虎不成?离得这样远?”
我像是一个调戏良家少女的地痞流氓,嘴角勾起,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离得近了,还可以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我脸色一变,问他:
“你认识我娘?”
这香是我娘独创的香,前调清新,中调有松柏之香,后调微苦。
其实我感觉这香更适合男子。
也独爱此香。
他摇了摇头,用指沾杯中酒,以指为笔写道,
“未曾。”
“只早些年闻过,回去便自己找了些近似的味道罢了。”
我心中惊奇,世上竟有这种缘分!
倒是不知身如松柏之姿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刚勾起面纱一角,便被他急忙躲开了。
“面丑,恐惊了贵客。”
我不甚在意,俊郎神姿见得多了,偶尔来个丑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烛火一熄,好看的男人也不多什么,都是一个样儿。
我拍了拍身下的软床,“夜深了,你还不上来?”
虽不见他面容,但我眼尖地看到他露出的耳朵明显红了一截。
我愈发好奇,扯散了衣带,“怎么还是不动?”
他和初嫁的女子一般扭捏,不光耳朵红得滴血,就连眸子里都像是盛满了露水般。
他走到我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掌执起我的手,写道,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般?”
我手心微痒,连带着心里也像有猫挠了一般,
“只有你。”
我拉过他的手,行为浪荡地将他推到床上。
我摸着他的胸膛,戏愉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倌,长得倒是结实,唔……”
我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嘴上一片柔软。
他似乎羞了,动作间有些生涩。
我笑了笑抱住他的腰身,在他的耳边呼气,“没吃饱饭不成?”
他动作一滞,而后整夜床边的铃铛叮当作响。
一树梨花压海棠。
我长了教训,在歇息片刻后,暗自发誓不能随意调戏男子。
我辛勤劳作了一个晚上,再睁眼,那男妓重新戴上了面纱,衣衫紧扣,生怕叫我看了去。
他端来清粥小菜给我。
随后又像变戏法一样取来了蜜饯小食。
他眼中含笑,虽口不能言,却处处都能摸透我的心思。
我要作画,他便准备好纸墨。
立在旁边给我磨墨。
偶尔会与我的目光相对,他总是会败下阵来,耳垂微红。
亦或是陪我弹曲唱词。
白天不得闲,晚上累坏了腰。
真是花钱找罪受。
于是在接到狩猎邀请的时候,我借此想偷闲几天。
“我要去赴宴离开几日,等我回来后便为你赎身可好?”
破天荒的,他并没有阻我。
只默默在我手心上写着,“等你。”
[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