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我这自以为圆满的一生竟然是个笑话。

临死前，我深爱的夫君，皇帝朱旭在我耳边说。

“皇后，你知道吗？你父亲并非战死，而是我派人暗杀，你的兄长也是被我下令诛杀，等你死后，杨家会被灭九族，太子也会被我废掉；至于被你亲手送去和亲的公主，早在十年前身亡，与你通的信都是旁人代笔。”

“啊！啊！啊……”生命最后的一秒，我已无法言语。

但我悔，恨不得成为厉鬼，将他碎尸万段。

我的孩儿，我的父兄啊！

......

1

“母后。妹妹笑了，你看，妹妹对我笑了。”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梅花窗，射进延春宫。眼前的衡儿，八岁的他，已熟读儒家经典、历史典籍。自出生后，就被封为太子，自小以储君标准培养。

还是孩童的他，克制有礼，喜怒不显，为了身上的使命，不曾踏错半步，却被贱人打残双腿。

“衡儿，来，来母后这里。”他抱着刚出的霓裳，就如被压制千年的谷底，射进了一束光，走近我。

我紧紧地抱着他们，失而复得，如同穿越漫长的黑夜后，曙光乍现，仿佛久旱逢甘露，将死去的心灵洒满阳光。

“皇后娘娘，陈贵妃求见。”命人将孩子们带去偏殿，扶正发簪。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恭贺皇上和皇后喜得公主。”眼前的陈贵妃，丞相嫡女，百媚千娇、冰肌雪肤。

每每皇上临幸她，或是二皇子得皇上青眼后，隔天就将她的亲生女儿送至延春宫，只为让我发泄怒气，不再针对二皇子。

她可比我狠多了，为了扶儿子上高位，不惜牺牲女儿。

可是，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父兄带领的杨家军，屡战屡胜，已被皇上忌惮功高盖主。

为了稳住太子之位，我主动将霓裳送给太后养，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去匈奴和亲，最后死无全尸，消息还瞒了我半生。

既然低头伏小走不通，那就高调夺位吧。

“皇后。”身旁的贴身丫鬟红缨，看我没有宣贵妃免礼，在提醒我来着呢。

红缨是贵妃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今日之后，红缨将彻底消失在延春宫。

以前，我不屑这种内宅般的腌臜手段，却被身边这些小人，诬陷以巫蛊之术诅咒皇上和太后，以致被废被处截舌。

重来一次，但凡不忠之人，统统杖毙。

我慢悠悠地喝着汤，地上的贵妃，行礼太久，腿已在打颤。

现在正是杨家军如日冲天之时，即使是皇上，也得看我几分脸色。

当初是恋着他，才会处处为他着想，他忌惮的，我去削弱；他为难的，我去解决；他想要的，我去争取。

如今，他算什么？当初没有杨家扶持，他根本坐不上那个位子。

明明是他需要杨家的助力，才娶得我，还怪我棒打鸳鸯了。

这对狗男女也是惯会给我定罪的。

“皇上驾到！”内侍尖锐的声音传入。

还在行礼的贵妃，嘴角压不住幸灾乐祸的笑。

以前，我事事以皇上为先，他生个气，我还得自我反省，生怕他不来延春宫。

如今，巴不得他不来了。

“皇上，恕臣妾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行礼了。”毕竟刚生完孩子，的确身体不适。

“皇后辛苦了。这是？”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贵妃，轻扶起她，“贵妃，起来吧。”

贵妃畏惧地看着我，战战兢兢地起来了。

我还以为，没有我的首肯，她连皇上的话也不听了呢。

她越是表现得对我比皇上还惧怕，皇上越是对我不满，毕竟受制于杨家，是他最痛恨的事。

可是，我父兄手握大周五十万精兵，别说守卫边疆，就是造反也是足矣的。

身旁的男人眼见地脸黑了下来，连孩子都没见一面，就开始往我心上插刀了。

“皇后，母后倍感孤寂，今天就将霓裳送去母后那养着，母后亲自教养，定能让霓裳有我大周长公主的风姿。”

“皇上，臣妾兄长来信，北境之战班师回京后，想看看霓裳。霓裳现在才三天，吃了就睡，解不了母后的孤寂，等霓裳大点，再送去母后那承欢膝下，可否？”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有疑惑、不满和狠戾。是呢，我本该顺从的，无论是为了太子，还是我对他的爱慕，都不应反抗他。

可我就不如他意了，他能奈我何！以后有更多惊让他吃的。

2

霓裳还是留下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公主在太后膝下教养，是对公主的抬举。

可太后是贵妃的姑姑，那就是火坑了。

“母后，妹妹可以留下了是吗？”太子抱着睡梦中的婴儿，希翼地看着我。

“嗯，妹妹不会去太后那。”才八岁的他，已经对权力斗争有了切身的体会。

几番被陷害，他已经知道我和贵妃的不死不休，他也知道他是延春宫的支柱。

只是他还被皇帝刻意灌输的仁爱忠君教废了。

可叹前世的我也没察觉出朱旭的恶意。

导致太子被教导成一位君子，而不是君王。

前世，他愚信所谓的天家亲情，对贵妃所出的二公主心怀善意，让她住在府邸，避免被贵妃苛责，却被她偷偷记下太子党的名单，以致太子党一直受到打压，被皇帝暗中剪除。

又因愚忠自己的父皇，对夺位之事讳莫如深，甘愿做二十年的太子。

结果最后竟被一个太监，一纸圣旨就自囚于宫中，坐以待毙，还导致兄长被骗至行宫乱枪扎死，杨家瞬间土崩瓦解。

我看着睡梦中的女儿，也许她可以是杨家的另一道保护符。

杨家军大胜，班师回京后，我第一时间召见了兄长。

“哥。”我眼泪婆娑，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

“小妹，怎么了！是被欺负了吗？我去找……”

“哥，我就是很想你了。”我打断了兄长的话，缓了下，带他去看了霓裳。

他手足无措地端着小肉团，满脸欢喜，“霓裳，我是舅舅。”

我屏退了其他人。

“哥，杨家军日益勇猛，人数也越来越多，皇上已在处处忌惮。现颁布的条令，条条都是重文轻武，均是压制杨家军发展壮大的。”

“我们在边境为大周保家卫国，拼死拼活的，他还处处忌惮我们。这次北境之战，如不是我们有储备军粮，就靠朝廷给我们拨得军粮，我们没到北境，大军就得造反。

我本想上报朝廷，可爹让我别报。如果是皇上有意为之，上报了也得不到解决；如果不是皇帝为之，是护送军粮的官员贪墨，查得话也会查出杨家军私屯军粮，所以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过，我们也不止是为皇上卖命，我跟爹更多的是为小妹和太子，这江山迟早是太子的，我跟爹就当作是为太子驱外敌稳江山了。”

我这个傻哥哥，还以为太子就不会被废的吗？

我将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以托梦的形式告诉他。

“哥，不管是梦还是上天给我的预知。我们做好准备，如皇上没有铲除杨家之心，我们的准备就是为衡儿登基的依仗；如皇上真得将我们赶尽杀绝，那我们就反了。

那个位子，当初杨家可以扶他上去，也可以让他下来。他重文轻武，并不是为了大周，而是他自己无法把控武，却又不得不依赖武将。

边境不安，克扣军粮，不顾前方战士死活，这样的当朝者，不值得拥护。”

我死后，哥哥察觉到不对，冒大不韪，带军队杀入行宫，只为救被囚禁的太子外甥。

只是这是为他设的陷阱。禁军早就包围了行宫，即使如此，哥哥依然明知山中有虎偏向山中行，最后身首异处。

他眼中的我不是大周的皇后，而是他的小妹。

衡儿也不是太子，只是他的外甥

哥哥虽然觉得我梦中的一切不会发生，但他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多做准备有备无患。

他瞒着爹，爹还是过于耿直了。他让亲信在边境招兵买马，勤加操练杨家兵。

同时，大力发展边境农业工业和商业，还建立了商队，赚取大量的银子作军费。

3

一年一度的选秀，往年在我的施压下，那么多年都没有举办过一次浩大的选秀。

今年，在皇上的疑惑，贵妃的恨意，太后的欣慰下，我以扩充皇嗣为由，将选秀大召天下，源源不断的官家女子画像，送至延春宫。

根据上一辈子我对皇上的了解，但凡他曾盛宠过的女人都纳入后宫，不仅如此，还将相似的女子、风格不一的女子，均纳入后宫，各色美女如花，花开成群。

“皇后，真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

我翻阅秀女的画像和家世，扫了眼面有疑色却忍不住时刻将目光朝画册撇的皇上。

男人真是虚伪。

现在我主动帮他选美女，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亏我前世还因为不愿意让他充盈后宫，与太后对峙时，他站在我这边而沾沾自喜，觉得他心中还记得曾经的许诺。

原来他只是将不满埋在心中，直到我死的那天才彻底爆发出来。

“母后多次教导臣妾，要以大局为重，现皇上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太过单薄，故趁选秀之际，帮皇上充溢后宫，皇嗣兴旺，这是臣妾的本分。”

“皇后，你是在怪朕吗？”画像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压住，周身被浓郁的龙涎香笼罩。

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登基十年的帝王，养尊处优，钟鸣鼎食的生活让十年前那个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变得圆润温和。

曾经清澈坚韧，仿若清高孤狼般的眼眸却被注入一股傲睨万物、唯我独尊的霸气。

我却知他那颗帝王心中只余冰冷无情，自私冷漠的权力欲，再无一丝真情。

而前世此时的我却还活在十年前对他那惊鸿一瞥的惊艳中。

年少的我只是心悦一个人，却没想到后来会落得被诛九族，自己也惨死的下场。

爱上一个帝王，本是个悲剧，而爱上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帝王，那就是个惨剧。

“皇上乃九五至尊，所做的一切均是天命所受，臣妾有什么立场去怪呢？”我冷冷地看着他，并制止了他抚上我脸的手，“皇上，臣妾今日不适，无法侍寝。”

本是凉凉的氛围，更是冰冷如寒霜。

“皇后，好！你很好！”朱旭狠狠地甩了甩袖子，“摆驾去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