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跟宋淮结婚的第七年。

20岁那年，我飞蛾扑火般爱上宋淮。

他帮我还清了父亲欠下的债务。

救我于水火之中，一步步接近我，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的心里藏着一个白月光。

可我绝望跳下大海时，他紧跟其后。

那又如何——

宋淮，我不会再爱你了！

1

我第一次遇见宋淮，是在18岁那年。

18岁之前，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不说有多美满，但也还算幸福。

后来父亲突然沉迷炒股，欠下了几百万的外债，选择了跳海自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站在父亲跳海的地方，跳下去就是真正的解脱吗？

我一步步的朝前走着，海水慢慢淹没了我的脚踝，再到小腿。

突然我的手腕被人攥住，他一把我拉回了岸上。

我挣扎着甩开他，刚刚积攒的勇气荡然无存。我泄气地坐在地上，捂住眼睛哭了。

他坐到我旁边，耐心地等着我慢慢平复好情绪。

「读过玛丽安摩尔的《坟》吗」 我望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也不甚在意，笑了笑说：「大海没有什么可给予你的，除了一座挖好的坟。」

「如果我想要的就是那座坟呢？」

「如果连死亡的胆量都有，为什么不活着？」

他偏头看向我，视线相撞的一瞬间，环海公路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一圈轮廓。

我看不清此刻他的眼睛里装着什么情绪，但我知道此刻我们同样悲伤和破碎。

我不再看他，轻轻地环抱住双膝，冬夜的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浪花一层又一层的拍打着岩岸。

我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坐着。

后来我总会想，和宋淮的千千万万次相遇中，或许只有这一次是我和他离的最近的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天空都开始泛起了鱼肚白，我等待着海的尽头一点一点亮起来。

阳光打在脸上，第一次让我觉得那么温暖。

我拍了拍手上的沙，站了起来。

「谢谢你。」我抿唇冲他笑了笑。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看着远处的海，我直觉他的眼睛里藏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下次见面，就告诉你。」

他温和地说，一身名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却丝毫不显狼狈。

我抿唇说好。

他和我挥了挥手离开。

那一夜像是一场梦一般。真的会再见面吗？我甚至不敢期待。

2

命运总是这么奇怪，就像让我和宋淮这种本该毫无交集的人纠缠在一起。

再一次见到宋淮，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为了给父亲还债，我在临川市最有名的夜总会做服务员。

那天很是不巧，碰上给父亲放高利贷的人来。

尽管我极尽可能的低着头，经过走廊时，还是被中间的老大认了出来。

他示意旁边的两个人堵住我离开的路。

我紧紧的攥住手中的托盘，心里快速盘算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你爸欠的七百万什么时候还？」

我强装镇定，面上扯出笑：「我家里的所有存款都已经拿来还债了，能不能让我慢慢还。」

「你TM当老子银行贷款的吗？还给你分期付款？」

「我还是学生，真的一下拿不出来这么多……」

为首的人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我，粘腻的目光让我不适和恶心。

「你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就你这个身材样貌在这里当服务员多委屈……不如……」

我有些无措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趁机逃跑，却被旁边的男人一把箍住了胳膊。

为首的老大将手搭在我肩上，若有若无的抚摸真的让我害怕极了。

我用尽全力挣扎着，「不要，不要……求你了，求你了，我会还你的……」

我红着眼眶大喊着，可他的手还在缓慢的往下移，我的一颗心仿佛掉入了冰窖。

「欠你们的钱我来还，松开她。」

宋淮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愣怔的朝他看去。

「你TM多管什么闲事？知道她欠老子多少钱吗，在这演什么英雄救美？」

他的恶语相向显然并没有调动起宋淮的什么情绪，他兴致缺缺的看向旁边的助理。

「后续事宜将由我来和你们商议。」助理上前一步，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去。

为首的老大扫了一眼名片，眼神中划过一丝精光。

「还不快松开！」

「姜小姐，今天得罪了。」

我劫后余生，朝宋淮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想着自己现在一定狼狈的要命。

宋淮上前握住我的手腕，带我离开了夜总会。

车在马路上疾驰着，我没有问要去哪，他也没有解释。

「宋淮。」

我愣怔抬头，啊了一声。

「我的名字，不是说再见面就告诉你吗？」

他侧目看向我，漆黑的眼睛藏着一片让人想要溺毙其中的星河。

「姜念念，我叫姜念念。

「今天谢谢你，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宋淮轻笑了声，「七百万，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还？」

「一定会还的，现在还不上就以后还。」

宋淮不甚在意的说了声好。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能够一下子就帮我还清七百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上次……还有这次？」我看向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低声问。

宋淮在路边停下车，偏头用打火机点了跟烟，火星明灭，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着，模糊了他的侧脸。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说。

「大概是为了赎罪吧。」

赎什么罪呢？我不明白。

那时候我总以为宋淮就是在苦难中渡我的英雄，却不知，他才是我一切苦难的源泉。

3

回到学校后，我的生活好像又变成了一潭死水，每天三点一线。

上课，打工，将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按时打到宋淮的卡上。

我没有刻意的去期待和想念宋淮，只是偶尔忙完安静下来时，会突然想起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平安夜那晚影院上线了知名影后苏茉的新电影。

室友是苏茉的死忠粉，非要拉着大家一起去看，我推脱不掉，只好一起去了。

「你们跟本不知道我女神有多敬业！

「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就出来营业了呜呜呜，我哭死！」

「好好好，你女神最敬业。」

很意外的，我在影院最后排看到了宋淮。

踌躇了片刻，我还是悄悄移动到后面，和他打个招呼。

「宋先生。」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喊道。

他回头看向我时，眼底划过一丝讶异，拍了拍他旁边无人的位置，示意我坐过来。

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我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

大概唯一的印象就是苏茉很美，演技很好，偶尔侧目看向宋淮时，却发现他真的看的很认真。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影院的灯突然亮了，紧接着这部电影的导演和主演空降来开首映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茉，一身简单的白色礼服裙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五官精致，在台上温柔的和底下的粉丝打招呼。

她似有所感的望向我和宋淮这里，突然抿唇笑了笑。

我有些不解，偏头看向一旁的宋淮。他眉头紧锁，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我知道苏茉那一笑一定不是冲我，那就该是冲着宋淮，他们……认识吗？

「姜念念，走了。」

在我愣神之际，宋淮喊我离开。

「你后面有事吗？没有的话陪我走走吧。」

他淡漠地开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显得孤寂又落寞。

我没有问为什么，说了声好。

「宋先生。」

「嗯？」他低头看向我。

「平安夜快乐。」

「开心点吧，宋先生。」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放在宋淮的手心。

我总想做点什么，让此刻的宋淮能开心起来。

他愣了一下，接过苹果，眼底染上了几分深意。

「姜念念，谢谢。」

「平安夜快乐。」

烟花在宋淮身后瞬间绽放，他冲我笑着。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宋淮给我编织的幻梦，天真的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秒，天地间，只有我和他。

4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爱上宋淮这样的人太过于轻易。

他是我20岁之后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我画地为牢，亲手将自己锁了进去。

后来偶然间在爱看财经杂志的同学那里得知了宋淮是临川市这两年的金融界新贵。

我看着杂志上西装革履，神情淡漠的他，忽然又觉得我和他的距离那么遥不可及。

除夕夜那天我没有地方去，又去了父亲跳海自杀的地方。

海风好冷啊，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迎着风，不自禁的红了眼圈。

「姜念念。」

我抹了把眼泪，诧异的回头，是宋淮。

「宋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嗫嚅地问道：「今天除夕，你没和亲人去吃年夜饭吗？」

「我没有亲人。」他手插在兜里，随意的看似无所谓地开口。

「开车路过这里，看着像你，就下来看看。」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或许他并不需要安慰。

我以为此刻我们是一样的，只是并肩站着，就相互治愈着彼此。

那晚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宋淮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坐在宋淮的车上，他问我去哪。

「我不想回家。」我低声说。

他想了想：「先去我家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宋淮家离那里很近，一脚油门就到了。

他给我找了身自己没穿过的卫衣和裤子，让我先将就穿。

等我收拾好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餐厅的桌子上摆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他正好从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

「来吃饭。」他转身看着傻愣在原地的我，低声笑。

除夕夜的万家灯火里，我没有亲人，没有热闹的年夜饭。

只有一碗宋淮煮的素面，我却吃着吃着，红了眼眶。

「宋先生，谢谢你。」

后来我在冰冷的海中慢慢沉没，再想起这一晚时，我很想问问宋淮，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宋淮，如果你在我每一次绝望的时候向我伸手，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亲手谋划的骗局，可不可以一直骗我，一直救我？

都不重要了。

我和宋淮是在这一夜之后，才真正熟稔起来，即使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有时他偶尔经过我的学校时，会像朋友一样带我一起去吃顿饭，聊聊天，问问我的近况。

但我们的关系又好像仅仅止步于此，我不敢奢求更进一步，总是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真正的转折是我生日的时候，我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往年的生日都是父亲陪我过的。

今年我本不打算过，却意外接到了宋淮的电话。

「姜念念，下楼。」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时，我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站在宿舍楼下，懒懒的看着我，连光似乎都偏爱他。

「宋先生，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过生日。」他揉了揉我的头，温和地说。

「我让吴阿姨在家给你做了个蛋糕。」

我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弯起，「走吧，那去尝尝。」

屋里的灯被刻意的关上，漆黑一片中，宋淮捧来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深邃的眼睛盛满了温柔。

「姜念念，生日快乐。」

我愣愣地盯着宋淮的眼睛，深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影子。

烛光摇曳，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爱我。

「宋淮，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自言自语道。

「嗯？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

「谢谢你，宋先生。」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的发愿。

「希望我和宋淮，岁岁年年有今朝。」

「什么愿望许了这么久。」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念念，会实现的，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真的能实现吗？

我以为这只是他兴致上头的玩笑之语，却忽略了他那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意和愧疚。

5

小时候听掩耳盗铃的故事，作为旁观者总是嘲笑着那个小偷的愚蠢。

后来自己成了那个小偷，才知道有时候自欺欺人未尝不是一种自救的方法。

那次生日过后，我经常冒出一些天真的想法。

会不会宋淮也曾在某一瞬间如我喜欢他般喜欢过我呢？

可是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窥见天光，至少那时候的我不是。

我因为外形出色被来学校挑人拍平面广告的导演看上，广告拍的很顺利，我成功收到了一笔不菲的薪酬。

在商场逛了一圈，我最终决定挑一对万宝龙袖扣送给宋淮。

「宋先生，你在家吗？」我在电话里问道，想着亲自把礼物送给他。

「在家的，怎么了？」宋淮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你…生病了吗？」

「嗯，有点发烧。」

我慌忙的挂了电话，火急火燎的打车去了宋淮家。

是宋淮亲自开的门，说是吴阿姨这几天有事请假回家了。

我催促他快回房间休息，我去厨房给他熬点粥喝。

他微微垂眼，和我对视，笑着说好。

粥煮好后，我盛了一碗端上二楼。

之前虽然来过几次宋淮家，但我从没有上去过。

我看着长的大差不差的几扇门，想着凭直觉碰碰运气，便随意推开一间。

很可惜这并不是宋淮的卧室，我本打算离开，却被桌子上的一张合影吸引。

竟然是宋淮和苏茉的合影，我突然回想起之前在电影院时宋淮的反常。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照片里的宋淮还穿着高中时候的校服，看起来很青涩。

我从未见他笑的如此肆意张扬。

更多时候，他的笑意总是不达眼底。

我放下合影，发现书架上摆满了苏茉出道以来拍摄的每一本杂志。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精心收藏着关于苏茉的一切，像是守护着公主的骑士一般。

我的心突然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泛起一阵阵苦涩。

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却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摆放的水晶球。

「砰—」水晶球四分五裂，我手足无措的蹲下想要去捡水晶球的碎片。

宋淮突然出现在门口。

看见碎在地上的水晶球时，眼神一瞬间变的冰冷。

「谁让你进来的？」他冷冷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走错房间了……」

也许是之前的温柔太过于深刻。

这一刻我竟无法承受宋淮如此冷漠的目光，我喉咙一哽，慌乱的解释。

「出去。」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捡着地上的碎片。

连手指被割破了都没有反应，鲜红的血刺痛着我的双眼。

「你的手……」

「我让你出去。」

他不带一丝感情，语气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