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到了秋季,再过两个月,农历九月十五日,就是母亲走后七周年的纪念日。这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我痛彻心扉的日子,也是我从此没有了妈的日子。母亲走的那年,我进入了五十岁的年龄。
母亲一生含辛茹苦、历尽磨难,能活到85岁真是奇迹了。母亲她一生又多病多灾,对她的离世我心里是有准备。母亲走后的好长时间,我都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在母亲的灵前泪如泉涌,其实除了不舍外,我还有从来没有对他人说过的秘密——我的梦想没有实现,我觉得对不住自己的母亲。尽管我知道母亲一直以我为荣,但我还是认为自己没有做到“母以子贵”的荣耀!我一直在奋斗,从来没有停息,就是想着有一天让母亲在人面前更能将头抬起来。
母亲走后的第四年,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是我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因为妈不在了,她不能分享我的快乐!我只能在心里对母亲诉说这件事情,也希望梦中能对面对面倾诉。可是梦见母亲的时候很多,却总没有说话的机会。是母亲不想打扰我的生活,还是我们真的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不得而知。
这七年,我的人生总有波折,但我继承了母亲的韧性,即使吃铁咽钢都会走下去!母亲生前对儿子察言观色,总能看到我的心情变化。当我受到伤害时,回到家里她就会看出来。母亲不问我什么,就给我讲一些自己过去吃苦的事。母亲常说:牙齿是硬的,舌头是软的,牙齿却比舌头早掉落。吃亏就是占便宜。我记住了母亲的话,这句话支撑了我大半生!
记得有一次回家,我心情沉重,就在门外沟边溜达。母亲可能害怕我想不开跳沟,就紧随其后一声声呼唤我的名字,叫我回家。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母亲自寻短见!如果那样,我就成为万世不劫的罪人,成为谋杀亲母的恶魔!
尽管我实现了梦想,但那些一直嫉妒我的人还是对我另眼相看:我的办公室都是旧办公设备,房间没有空调、书柜。我记着母亲说过“牙齿比舌头早掉”的话,我忍了!我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我何必斤斤计较其他东西!没有空调,夏季多出汗对身体有好处,不像那些天天吹空调的人落下一身毛病!我要感谢母亲给了我这个软弱的性格,软弱有时候成为保护我自己的护身符。因为我少生事多实干,我就得到许多贵人的帮助!
七年时间,算起来很长,但有时候觉得好像一刹那。这七年时间,我们家经历了很多事情,酸甜苦辣样样尝过。唯一让我痛心的是,每当我有过去的一些事情想不起来时,我就产生问问妈的想法。当我突然清醒起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流泪,因为我没有妈了,我再也无法呼喊“妈”了!
七年的思念只能在梦里,但许多场景都是那样模糊,有时候就是一闪而过,我来不及跟你说话。梦里的母亲不再是在世时我梦见的病容,都是很精神的感觉。我就知道我的妈妈在那边完全脱离了病痛,生活在天国的幸福中。
二哥是母亲一生的牵挂。二哥因为耳聋没有继续读书,而是留在母亲身边干农活,帮母亲撑起了我们这个破烂残破的家庭。晚年的母亲,在老家与二哥相依为命。因为我二哥,她来到城里总是呆不了多长时间——她放心不下你二儿子的生活。在母亲下葬的那天早上,我做悼词的时候郑重向母亲承诺:我一定要照顾好二哥晚年的生活,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安心!
从前年年节开始,我二哥的儿子小光将二哥接到西安一起生活——二哥现在也算是半个西安人了!他衣食无忧,每天不是在房间看电视,就是坐在窗前居高临下看城市大街的行人与车辆。小光带他出去忙事情,就点好饭菜让外卖小哥送到楼上。
二哥真的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有时候吃过饭都不想洗碗。侄子带二哥出外,他就会搀扶着我二哥走。为了让二哥能直起腰走路,他决定天凉了给我二哥做髋部换骨手术,这样我二哥行动就会方便很多。小光虽然挣不了多少钱,还没有成家,但他的孝心让村子的老人艳羡。谁能想到被大家叫做“瓜子”的二哥,到了晚年倒成了村子最有福的人了!
舅妈瘫痪八年,长期是我二表姐照看她。舅舅对舅妈一生情重有加,因为舅妈瘫痪在床,舅舅很少出远门。那些年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在盼望舅妈早日离世,让她解脱,也让二表姐解脱。舅舅作为国家干部,从来没有厌烦过舅妈,他一直帮着二表姐经管舅妈。舅舅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害怕自己走在舅妈前面,舅妈没有了依靠。舅舅有工资,这就是他的心安。
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舅妈终于走了。舅舅为舅妈亲自写悼词,并在舅妈下葬的早上为舅母致悼词。舅舅信任我,让我为他修改悼词。我为了舅舅读起来方便,打印悼词时专门将字体加大加粗。舅舅作为对不识一字的舅妈的爱情,真是当今世间罕见!
舅妈下葬后的下午,坐在院子凳子上的舅舅一句话问的我眼泪汪汪:“永红,以后谁管我呀?”舅妈在世的时候,舅舅照顾舅妈。等到舅妈谢世,有工资的舅舅却对自己没有了安全感。我忍住泪水对舅舅说,你不要怕,我表哥表姐会管你的。从舅舅的遭遇可以看出,当今世道倒退到了什么程度!
舅舅在大表哥租住的房子住了两年,又在二表哥租住的楼房住了一年多,二表姐时常去照看他。舅舅在93岁的高龄谢世,晚年没有拖累他人,没有什么要求。舅舅走了一年了,在他周年的纪念日那天,两个表嫂都没有回老家,是他们真的太忙还是故意躲避?我想不通一生清正节俭、忠于爱情、自己工资都要平分给两个儿子的舅舅却没有让儿媳感动?!
舅舅是去年农历六月初九去世的,享年九十四岁。与我舅舅同龄的我的岳父,于今年六月初七去世了。岳父去世前身板硬朗,就是走路艰难,每天还要走上街道去逛逛。有几个月时间,岳父住在二女儿家,这样吃饭洗衣都不用他操心。身体一旦不适,孙子就会送他进医院。
岳父也算是有福之人,与两个孙子生活了整整十二年,每天衣食无忧,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两个儿子都先他而去,但还有大儿子为他扯牵破盆,孙子对他不离不弃,也算是方圆百里少见的!岳父的孙子们都很有影响力,在社会上有着很广的交往,他的晚奠坐了120席客人,也创下了我们镇历史上的第一。
姨妈比母亲小四岁,与我们一个村子,成为母亲晚年最舍不得的亲人。只要姨妈在家,她每天都要来家里陪母亲坐坐,帮她做饭、洗刷碗筷。姨妈也是目母亲发病时守在她身边的第一人。
姨妈身体还可以,这几年一直生活在二儿子那边。尽管姨妈与儿子各自做饭,但最起码让人可以放心。姨妈时常心里不痛快,觉得儿子嫌弃她、不好好待她。每见到姨妈,她忍不住给我诉苦,我都要劝她放开心情,顺其自然,把自己身体保护好。我让她就住在儿子那里,绝对不能提回老家。如果她在老家,有个意外身边就没有人处理了。
女儿读研后已经在西安工作,除了婚事没有解决外一切都好。她很上进,工作上很出色,我们都很放心。儿子却让我操碎了心!他这几年与莫名的病痛打交道,走了不少大医院,工作断断续续,我的心情在这几年一直没有好转过。儿子的脚趾做过手术已经好了,他这下就可以放心上班了!
妻子的腿疼好了很多,今年我们将家里的田地从土地银行要回自己耕种,希望给家里增加一些收入。我们家是从一穷二白中走出来的,现在也不算富裕,只能是向前奔跑了。我们一点不能懈怠,也想给孩子留些积蓄,减轻孩子的压力!
有时候,当我受到大的伤害而无处倾诉的时候,偶尔产生一死了之的可怕念头。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我又暗骂自己愚蠢窝囊,给母亲丢脸,辜负了母亲对我的殷切期望。
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季节的忽冷忽热,也早已看淡了任何人的渐行渐远。这些年,怕辜负了母亲的殷殷嘱托,总是为了一份平淡的生活而疲于奔命,不再说冷,也不敢说疼。但是我每天还在坚持锻炼身体,我知道,只有好的身体才是自己的!我为自己的这一份执着而骄傲!
这些年,依旧会孤独,依旧会茫然四顾。身边亲戚朋友数起来很多,但真正了解你的却没有几个。在老家,堂哥白联合还是常来帮我干活,把我当兄弟看待。不让他干活他也不行,经常去地里看护庄稼……
这些年,让我知道世上最关心我、不馋半点委屈的人只有母亲一个!可是为我永远没有了母亲!时间的推移,让我不仅不能淡忘母亲,而更加靠近她。我知道,我与母亲相聚的时间越来越近。最终有那么一天,我们母子还能相见,我要继续做妈的儿子,弥补我欠她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