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杨香武丢宝失魂魄 店小二被迫道实情

铁飞龙不愿见黄三太，要与杨香武分手，杨香武心想，我何尝不知道黄三太的奸诈为人，可他在江湖之上有长者之 称，况且有时还能舍已从人，多年的弟兄，不能掰面儿。于 是，面对铁飞龙道：“铁大难道你就为他一人永远不与弟 兄们相见了吗？李煜、张七、贾明、蛮子，哪一个不想你？尤其那贾明想你想得时常落泪，”贾明与铁飞龙的关系最好，杨香武偏偏把他提出来,铁飞龙怎不动心呢?但他仍不作声。

杨香武又道:"老一辈的人都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事，咱们 谁也说不清，几十年来，你不就是觉得是非没弄清，才来了个避而不见吗！话又说回来啦，就算弄清了，还能把死人挖出 年砍他三刀吗？我知道你恨黄三太，可是当年铁老伯父出事 时，黄三太在杭州镖局，相隔千里，他绝不淸楚，他只不过 信仰胜英伯父，当年你不是也很相信他吗？后来，你和孟金龙一走，镖局没了台柱子，我们只好入了绿林道，岁数都不小啦，还是见上一面好，这叫见一面少一面，走吧，走吧！ ” 杨香武这一番话还真把铁飞龙说通了，铁飞龙除了想贾明 以外，最投脾气的就是大师兄孟金龙。于是说道：“好，那 我就去看看哥们儿！ ”“哎，这就对啦！”杨香武怕铁飞龙有反复，一路之上尽拣他爱听的说。二人说说笑笑，马不停 蹄，直奔了绍兴府。

天近黄昏时，二人来到了绍兴府黄家村，上前叩门，老 家人黄通开门，一看是杨香武，忙赔笑道：“六爷，你才来， 人们天天念叨你，也不知你上哪儿去啦。”杨香武道：“你 进去通禀一声吧，就说来客人啦！”黄通笑道: “六爷别取笑啦，这门槛子都快叫你踏平啦，还通禀什么？ ”“不，一定要通禀，就说铁飞龙铁大爷来啦，叫他出来迎接！ ”黄通 这才打量铁飞龙,“哎哟，二十多年没见，铁大爷你可见老 啦,恕我眼时没认出好，我这就去传禀！ ”说罢 向院里走去。

工夫不大,就听得黄三太边走边笑，道：“是哪阵香风 把铁老弟吹来啦? 你可想杀老哥哥了 ”说着向前一把拉住 铁飞龙，铁飞龙一看黄三太如此热情，气也消了，二人相好 如初，彼此问候.此时，李煌、张七、欧阳德、佟华龙、邱 成、刘云、屠士远等人一拥而上，把铁飞龙围在了当中，一 个个问长问短，笑语飞扬。铁飞龙面对这些多年未见的老弟 兄，如此热情，早把过去的不快之事忘掉了。可是他见人群 中没有贾明、孟金龙、胡景春，便问些人为何不在，黄三 太心里明白，孟金龙压根就没来，贾明是让他气走的，胡景 春是让他撵走的，因为这些人看不惯他的行事，时常当众揭 他的老底儿.可铁飞龙问起来了，他只好搪塞几句，说他 们几位家中有事，暂时回家看看。杨香武也在一旁打阖场：“铁哥哥想见这几位还不容易，让黄三哥给他们梢个信儿去, 少则五日多则七天，他们就来啦， 有话屋里说吧 ”众人进了厅堂，早有人打来净面水，杨香武趁这当口，让黄三太派 人去请贾明，不然铁飞龙留不下?黄三太依言。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屠士远忍不住了，因为他父亲镇九 江屠灿与杨香武之父登山豹子杨小石是明清八义磕头弟兄， 关系上要近一点。再者，杨香武之走与他和舅兄白俊相激分 不开，故此白俊走时，让他留下打听个结果。如今杨香武回 来了，究竟干了什么事他还不知道。因此抢先问道：“六哥 此番到京，不知干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杨香武尚未开口， 铁飞龙抢先说道：“这回六弟可露脸啦，他深入皇官，盗了 康熙的温凉透明白玉九龙杯，着还不算：还打败了皇宫内的 许多高手”铁飞龙的话音刚落地,就听“哎呀”、“咕咚”，一 声，怎么这么热闹呀？众人定睛看时,确实黄三太连人带椅 子倒在了地上。大家不知其故;只有杨香武心里明白。不错， 黄三太是气的，因为，杨香武这一手干得太露脸啦，这比我 在皇上面前讨要黄马褂强多啦：倘若把各地英雄聚来一讲， 杨香武的名声岂不要盖过我。众人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捶背 顺胸，掐人中；才缓过一口气来。屠丰远见他明白过来了， 便问：“黄三哥，你这是怎么啦？ ”黄三太道：“没什么, 没什么，我听六弟在皇宫中大显奇能，心中一高兴，身子起 得猛了一点，大概是一阵子火儿，没事啦，没事啦! ”此时 早有人把水给他端了过来，黄三太喝了 一口茶，静了静神儿， 提了提气，笑道：“今日弟兄都在，六弟既然从皇宮盗来异 宝，何不取出来叫弟兄们开开眼！ ”黄三太这话，可以说是 人人拥护，个个赞成，都愿看看这宫中异宝。铁飞龙也道： “既然弟兄们都愿看，就拿出来吧 ”此时杨香武满面春风,

他伸手从兜囊之中把九龙杯取了出来，打开红绸子包，轻轻 地揭一层层的绵纸，当下十几个人，二十多只瞌睹都盯在了 那个包上。但见杨香武双手有些发抖，众人都以为杨香武是 兴奋所致，其实则不然，他是心里紧张，感到这绵纸的包法 与自已的包法不同，等到把纸揭完，哪里是什么白玉九龙杯，

而是一块破砖头。杨香武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浑 身无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铁飞龙一把把杨香武拉起来， 叫道：“小猴子，你这是怎么啦！ ”众人赶紧给他顺胸捶背， 少时，悠悠气转，吐出了一口痰，睁开双眼，看了看大家， 定了定神，这时想起刚才之事，长叹一声道：“我终曰打 雁，却被雁啄了眼，想不到人没丢在北京，却丢在了芜湖!” 黄三太见杨香武抖抖出来的不是什么九龙杯，而是一块砖头 子，顿觉好笑，佯装关心道地:“六弟不必着急，你且慢慢讲 来”铁飞龙瞪筹两只大眼，道：“小猴子，你怎么闹的，九龙杯哪儿去了”众人无不大惊，杨香武苦笑一声道：“被人家偷去了！ ”听了杨香武这句话，人们都陷入了沆思之中?

行盗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不要说这帮弟兄都威震绿林，就是赛毛遂杨香武谁人 不知道他难缠？这贼人竟敢在成了名的人物手中把白玉九龙 杯盗去，可见手段也是不得了。

黄三太道：“你且说说九龙杯是怎样丢的？ ”杨香武这 才把怎样夜宿芜湖王家老店，怎样吃酒赏杯，夜行人怎样捣乱，店掌拒怎样扶他上马，又怎样碰了兜囊一下，一五一十 地说了一遍.屠士远道：“问题就出在那一碰上，可是芜湖一带并无出色之人，哪里来的这等高手死呢? ”在场的人都是些绿林高手，又在镖行里干过，可谓黑白两道的朋友都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猜不透此事儿是哪路豪杰千的。 凤凰张七道：“若是让盖世高手盗去犹可说也，若让一个无 名小辈偸了走，这人可就丢死啦！ ”此时从角落里站起一人， 正是千里追风仙佟化龙，他见人们七言八语议论个没完，也 未插话，只是暗自琢磨，待人们不说了，他起身问道：“但 不知这店掌柜何等模样，哪里口音?”铁飞龙道：“跟小猴 子差不多，听口音好象是河南人”佟化龙一拍大腿道：“对 啦，一定是他，这回杨六哥还算真碰到硬茬儿啦！”众人齐 问是谁，佟化龙道：“神偷王伯燕。”张七道：“王伯燕虽 然手段好，却未必有那个胆子,再者说他的地盘又不是这一 带，哪能在芜湖开店呢？”佟化龙道“此事若不是王伯燕 所为，就把我的双眼挖去，从此不再千这一行！”李煜道：“这事也用不着挖招子，若是猜得不对，就请你做一次东道， 叫弟兄们吃一回，你还得负责搬兵邀请能人。”众人齐声叫 好。佟华龙道:“这倒可以，不过我要猜对了，你也得照办” 李煜道：“就这么办吧！ ”欧阳德道：“唔呀，我说师弟， 你输桌酒席倒是小事一段，可要栽了跟头,我得跟着你丢人!” 欧阳德为什么说这话呢？原来，他与佟华龙是师兄弟，说起 来还有一段插曲。

佟化龙之父小霸王佟林，当年跟随胜英走北路镖，佟林 性情暴躁，杀了不少人，结怨甚多，胜英给了终一笔钱， 让他离开镖局，回家过太平日子。佟林一想也好，回到老家 山东，置地盖房，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于是就这么办 了。佟林回家之后，膝下所生一子，起名佟华龙，这佟华龙长得天莛饱满，地阁方圆，粉装玉琢，一表人才。大贼魔欧 阳天佐常来他家，一住就是两三个月，华龙便与他在书房里 睡觉，家人也不当回事儿。到了七八岁时，佟林送儿子去上学. 自从佟华龙一上学，同学们的钱时常丢失.怀疑是佟华龙偷 的。为弄清事实.先生取出五十文钱，用朱笔在铜钱上点个 小点，这钱故意让华龙看见。上午放好，下午便没了。先生 让学生把所有带在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佟华龙没办法也掏了 出来，先生问：“华龙，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是娘给的！ ” 先生道：“你的钱有什么记号？”华龙道：“我的钱都用红 笔点了点儿！ ”先生一想，送孩子真厉害，这个学我教不了 啦。于是，要辞馆不教啦。还是佟林把先生留下啦，可也不 相信自己孩子会办这事儿?因为家里不缺钱花。对过的染坊 有个老西儿，知道这事儿的原委，暗中告诉了佟林，佟林 这个气呀，狠狠地把儿子揍了一顿。华龙得知是老西儿告 密，当天夜里老西儿的染坊便出了事儿，所有的布都被救到 了黑色的染缸里，衣裳也被水泡啦。老西儿出来连连叫苦。 当铺的老板笑着说：“老兄，不怨别的，都怨你的房子搂， 又没护院的，象咱这小店就出不了这事儿！ ”这话被终华龙 听到了，到了晚上，柜上的十几件金银首饰和一些名人字画 都不翼而飞了。老板觉得这件事奇怪，鸡不叫、狗不咬、门 窗未动，东西怎么会丢呢?佟林心想，染坊、当铺连连出事 儿，莫非是我的儿子华龙干的，不行，我得管管他.

这天夜里，佟林正在房上监视着儿子，突然后窗一起, 从屋内蹿出一条黑影，形似狸猫，轻妙异常，佟林紧随其后， 就见那黑影直奔了当铺，佟林心想，果然是这小崽子所为，我倒要看他怎么个偷法，但见儿子从百宝囊中掏出家什，起 去阴阳瓦，扫去尘土，割开苇席，取出百索链从开口中顺绳 而下。佟林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做贼的工具应有尽有，活 干得干净利索，完全是大贼魔欧阳天佐的手法。佟林喑骂蛮 子不够明友，不该教他的儿子做贼。心想，我得教训教训这 个孩子，于是纵身过去，将飞抓摘下来，然后高喊：“当铺 库房里有贼，快捉贼呀！”

铺里的管家、护院、老板都向库房奔去，但见库房之中 ，火球乱滚，隔窗一看，里面有个白胡子老头，老板以为那是 财神爷，心说，烧着财神爷那还了得，于是叫人把库房门打 开，担水救火，就在他们一打门的工夫，白胡子老头不见了 。

这是怎么回事呀？原来佟华龙一见飞抓被人取走，知道 从天窗走不了啦，这才想起师父教给的妙法，顺手从百宝 囊中掏出硫光纷向屋内一洒，这硫光粉见风就着火，顿时屋 内火光乱蹿，不过这种火光既不烧东西也不烫人。当铺老板 叫人开门救火,佟华龙便趁混乱之机，扯掉假胡子闪了出去。 别人不知道，佟林可知道，紧随身后追赶，佟华龙知道是被 父亲发现了，转身钻进了芦苇塘，佟林在苇塘边等了半天， 也不见儿子出来，其实他儿子早从别处逃走了。

佟林回到家，对妻子大发脾气，骂道：“看你养的好儿，还不到十岁就闹染坊、偷当铺这还了得” 妻子也不示弱,回道: “这不是种什么树结什么果，你种的贼种才生出贼羔子来，俺娘家祖祖辈辈沒出过做贼的 ”佟林无奈，只 好到书房，见儿子华龙正在睡觉，骂道“装他妈什么洋相， 还不给我滚起来”佟华龙一睁眼乐啦，说道:“爹爹，你不就是要当铺里的东西吗?就在天花板上，待儿给你取出来。” 说着把偷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佟林虽然生气,，但见他把东 西都拿了出来，.也就罢了。当下把东西给当铺老板送去。当 铺老板见东西一样不少，也只好作罢了。

皆因蛮子欧阳天佐常在佟林家住，见小华龙生得聪明， 特别喜爱，因此把生平绝技都传给了他。佟华龙十三岁上道， 十五岁成名，人送外号千里追风仙。

因为有这段历史，所以，欧阳德叫他师弟，关系比别人 要近一歩。现在，欧阳德见佟华龙说得肯切，说道：“你若 猜错了，我也跟你丢人！”佟华龙道“师兄请放心，错不 了，会偷的人倒是不少，可是长得象杨刘哥那副尊容的还不多，我记得只有王伯燕一人”张七道“这好办，今日天 色已晚、暂且休息一宵，明日赶到芜湖，找到那王老好，一问便知，何必在这里瞎猜。”众人一想也是。

当夜无话，次日早饭过后，黄三太瞩咐黄通道“我等 奔芜湖，所有来客，都叫他们暂候，我等三五日便回。”黄 通点头应诺。

黄三太带领一干弟兄，直奔芜湖，一路无话。这日，来 到芜湖王家老店，店小二一见来的这十几位客人个个仪表不俗，那真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丑的俊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其中还有前天住店的两位。于是，急忙上前招 呼道“几位爷住店吗”“废话，不住店到你这儿来干么! ” “是，是，小的不会说话，望众位爷多多担待”“可有上 房. 给爷们开十五间正房！ ”店小二一听这是没事找事，没茬找茬，明知我们是小店.偏要那么多正房，连忙拱手赔笑道：“启禀各位爷，小店店房狭窄，只有九间正 房，还订出去了两间。爷们要图清静，西边还有个跨院，那 里有一正两配共九间房，爷们占了，再开六间上房如何？”

“不行！九间正房我们都要啦！ ”店小二道：“这个小的作 不了主?”“那就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小二一听别无它法，也只好如此了。忙跑到柜房去请店掌柜。其实，刚才的 谈话店掌柜在柜房中早就听到了，知道这帮人是小炉匠戴眼 镜——找茬儿，听话头就不好惹，正自没得主意，见小二来 请，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应酬.来到众位面前，点头鞠躬道：“爷们到得早啊，小店狭窄，有什么不周之处，望多加包涵。” 杨香武等人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心说，这哪是什么神偷王伯燕呀?只见此人五尺开外身材，肉墩墩 的一张胖脸，头戴随风倒，身穿古铜道袍，一副买卖人气派。 跟那天的店掌柜根本不是一个人。铁飞龙急啦，上前一把揪 住那人脖领子，喝道：“我问你可是这王家老店的掌柜？” 那老头吓得浑身颤抖:“正是小老儿。” “你叫什么名字？”“人们都……叫我王、王老好。”“胡说！前天那个王老好,呢？快交出来，不然我平了你这屌店！” “客官，不……不 要动怒，这里，只有我一个王老好，不信你们问问我的左邻 右舍。”店里这一闹，早惊动了四邻，聚来看热闹的站满了 院子，有几位临街买卖人当场出表作证，说是此人确实是这 王家老店的掌柜。铁飞龙只好把王老好放开，回头见店小二 正在一旁发抖，上前抓住道：“原来，是你这狗才捣的鬼， 快说实话！ ”“小人并没撤谎。”“那天我问的你什么？” 两个指头一用劲儿，捏得骨头节子直响，“哎哟，疼死小人啦，小人没有撒谎。”佟华龙听出门道来啦。上前叫铁飞龙 把小二放开，问道：“前天在柜房中坐着和这位模样差不多的那个人是不是店掌柜? ”店小二甩达了甩达被捏痛的胳膊， 道:“那人根本不是我们店里的人，他也是住店的 ” “那 你为什么让他住在柜房里？” “是这么回事儿，那天我们掌 柜的外出串亲没回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巧那人來住店， 要住柜房，付三倍的房钱，另外送我五两银子的小费，我一 想，掌柜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眷，还送我五两银子，顶我一 年的工钱了，我就答应啦。” “他还给了你什么好处？”“没 有，只是那老头照应客人比我还周到，又客气又勤快，给我 帮了大忙，晚上他还请我吃了一席酒.让让我吃得大醉。到第 二天太阳老高才醒了，那人替我收了房钱，打发了客人，临 走时还留下了姓名。"杨香武急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想了片刻：“叫?什么来着，噢，叫王什么燕?”“是不是叫王伯燕？ ” “对对，就叫王伯燕，”佟华龙扫了众位一眼：“怎么样，我没猜错吧！”黄三太一干入都直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