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萧家送进来伺候萧贵妃的侍女，

萧家大公子剿匪有功，救过我的性命，

我甘愿入这深宫成为萧贵妃争宠的臂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于是我亲手送他们萧家兄妹一块下黄泉。

1.

传闻新入宫的秦美人弹得一手好琴，皇上已经连续翻了她好几天的牌子。

此刻毓秀宫内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贱人！都是贱人！一个个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敢和本宫争陛下！」

萧贵妃如桃花般娇艳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怨毒。

她越骂越气，对着旁边的宫女就扇了过去。

新来的宫女本能的躲开，萧贵妃的手撞到了旁边的玉碟上，划出长长的一条口子。

「太医！快去传太医！」

陛下酷爱古曲古琴，萧家为此专门高价购得了一本古曲残本，

准备在几日后，陛下的寿宴上由萧贵妃演奏，好夺得复宠。

可现在，萧贵妃的手伤了。

太医刚刚给她敷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就算药膏的效果再好，短短几天时间，伤口也会留下红痕。

「贱人！你躲什么！」

萧贵妃盛怒，一脚踹开刚才站在角落里的宫女。

殿内的人跪了一地，我趁机走近萧贵妃身边，

「娘娘莫急，您这伤奴婢有法子！」

我是萧家专门送进来伺候她的，本想着把我进献给皇上，为她固宠。

可萧贵妃出了名的善妒，只打发我做了个后厨洒扫的婢女。

「是你？」

她睨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我，「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我拿来笔墨，不多时便在她手上画了一朵牡丹，衬得她整个人都妖冶动人。

萧贵妃大喜过望，端详了许久，「好啊，你哪来的这本事？」

我一脸恭敬垂眸答话，「奴婢从前家里就靠作画卖画为生，自小耳濡目染。」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瞬，道，「看来，家中会把你送进来，也有几分道理。」

「大公子剿匪英勇无畏，还曾救奴婢性命，奴婢当牛做马不足以报答。」

几天后的寿宴上，萧贵妃一身艳色罗裙，手指宛若桃枝，点缀朵朵桃花，宛如花仙降世，引得陛下当晚就宿在了毓秀宫。

殿内的烛火一直燃到快要天明。

一夜承欢，萧贵妃的脸色好了许多，第二天醒来便将我叫进了寝殿，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琼娘。」

萧贵妃抚着玉手，「琼娘，这次多亏了你呀。」

「奴婢不敢。」

我跪在一旁，恭敬地低头

她鲜红的丹蔻挑起我的脸，指甲掐进肉里，仔细地看了又看。

「想进殿贴身伺候本宫吗？那就让本宫看看你的忠心吧。」

说着，她随手向地上扔一个茶盏。

我抓起碎片，往脸上狠狠地一划，「当日公子救了奴婢一命，我便发誓这条命永远属于萧家。奴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萧贵妃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满意地看着我皮肉翻开的伤口，

「很好，以后你来贴身伺候我。」

真好，我终于成了萧贵妃的贴身宫女。

2.

萧贵妃父亲是掌管京邑三卫的太尉，哥哥是朝中有名的小将军，曾剿灭危害北地的土匪，一时威名远扬。

可他缴的哪里是什么土匪呀？

他剿的是我们村。

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山村。

我的阿爹靠卖画为生，娘亲操持家务，虽贫困却也幸福。

可一切都毁在我八岁生辰的那一天。

一群土匪闯进了我们村，他们骑着大马，挥舞着大刀，见人就砍，到处都是呼救谩骂，一片嘈杂。

村头的七阿公被他们绑在石磨上锤死了。

刚满月的弟弟被高头大马踏成了肉泥。

阿爹和阿娘都躺在地上不动了。

阿娘的脖子被砍下来一块，手里还紧紧攥着着给我过生辰的新裙子，上边还绣着我的名字。

阿爹特地进城买的糖葫芦，像他的头一样，掉在了地上。

我躲在碳黑的灶肚中，紧紧捂住嘴巴。

阿娘说了，不能说话，我最听阿娘的话了，

泪水混着碳灰，直至流进我的嘴巴里，又苦又涩。

我听见他们高兴地喊着：「祝贺将军大胜，剿匪成功！」

可我们只是一群庄稼人！

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十几里之外的县城。

满村一百八十一人。

从村口到村尾，躺满了男男女女的尸体。

他们瞪大着双眼，满脸惊惧，倒在血泊里。

沾油的火把甩到屋顶之上，火光吞噬着他们做恶的证据。

我用尽所有力气，也只来得及拖出娘和弟弟的身体，还有阿爹的头。

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挖了个土坑，将他们埋了起来，嗑了三个响头后，往北边去了。

我一路乞讨，被人骂，被人嫌，被人赶，终于在漫天风雪来到之时，撞上了萧家人的马车。

我被捡回去做了小丫鬟。

他们说，少爷是个大英雄，也是个大善人，会剿匪也会救人，让我以后知恩图报。

可笑，多可笑呀！

屠我满村的是他，让我陷于水火的是他，何来恩情？

只剩一股复仇的火焰燃烧着我，驱使着我，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们自诩豪门世族，处在高高的庙堂之间，何曾听一听天下间草芥和浮萍的声音？

我在萧家苦心经营了七年，终于被萧家人看中，成了替萧贵妃固宠的工具，被送进了深宫。

这是离我报仇最快，最近的地方，

这世上没有哪个哥哥会把亲妹妹的画像放在书房，日日亲吻，夜夜思念。

若他心上人死了，他应该能体会到我痛苦的万分之一吧。

3.

伺候萧贵妃不是一件易事，我进殿不过半月，已有三名宫女没了踪迹。

她在毓秀宫的后院中，设了口枯井。

但凡有她不喜欢的，就让人丢了进去，盖上大石头封井，活活饿死在里边。

「这些贱人，当着我的面勾引皇上！」

「什么档次的东西，也配勾引本宫的男人？」

萧贵妃拿着镜子，看着里面艳光四射的面容，像一个疯子想独占皇上的爱意。

至少在毓秀宫，皇上只能是她的。

但凡引起皇上注意的宫女，哪怕只是衣服颜色亮丽了些，长得可爱些引得皇上问了句话，都会在枯井中慢慢腐烂。

再等皇上来宫中用饭时，殿中宫女都不敢前去侍菜，生怕自己有去无回。

我站了出来，自请前去，得了她们的一众谢意。

我跪在一旁，垂首紧紧盯着面前的菜，小心谨慎地为皇上侍菜，生怕自己碍了萧贵妃的眼。

可皇上还是注意到了我，

「这是新来的？之前阿萦身边似乎不是她。」

萧贵妃看着皇上，笑的温婉可人。

「琼娘，抬头让皇上看看。」

我听话地抬起头，那道从眉尖横贯面中的疤痕就暴露在了皇上眼中。

皇上看着我的疤痕皱眉，「阿萦宫中没人了吗？怎么让如此奴婢近身伺候？」

「琼娘年幼不知规矩，也不知哪日追逐打闹便弄伤了脸。臣妾想着，不如让她跟着来毓秀宫，省的在外头受罪。」

萧贵妃心疼地看了我一眼，又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菜，

「我看着她，便想起家中小妹了，如此，也是个念头。」

「阿萦心善，这奴婢在你这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皇上握着萧贵妃的手，突然发现了上面的疤痕，

「这是如何弄得？」

我看着愣神的萧贵妃，急忙圆场，「皇上近日国事繁忙，娘娘心疼皇上，便常常下厨亲手学做温补的汤膳和点心。」

「你这奴婢！谁，谁让你说的，本宫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萧贵妃赞许地瞪了我一眼，佯装生气，顺势靠在皇上肩上，

「臣妾看皇上最近都瘦了，实在心疼，便想为皇上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皇上揽着萧贵妃，心疼地看着萧贵妃的手，

「傻阿萦，没有事情比你更重要了，下次别这样了。」

皇上当夜便留宿毓秀宫，亲自为萧贵妃上药，极尽温柔。

这一夜，贵妃是真的开心。

我守在门口听着她的娇笑，也笑了。

笑吧笑吧。

今日多欢喜，日后被夺走宠爱时，才会多癫狂。

毕竟，后宫就是个夺宠的地方，这里的女子怎会任由她一人独宠呢？

4.

第二日，皇上去上早朝，并约定今夜再来陪萧贵妃用膳。

萧贵妃满面春风，披着寝衣，吩咐人将我唤进了殿中。

「好琼娘，家中送你来，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跪在地上伺候萧贵妃穿鞋，她冰冷的护甲抚摸着我脸上的疤痕，浅浅笑道。

话音刚落，便转头狠狠瞪着其余的宫女。

「不像这些个狐媚子，嘴上说着忠心，整天的往皇上身边靠，一身的贱骨头。」

其他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弯腰叩头，

「行了，起来吧，今儿个本宫心情好，都赏三个月的月钱，琼娘，额外多赏你一年的。」

她扶了扶鬓边皇上新赏的鸾凤钗，大摇大摆地去向皇后请安。

萧贵妃每次请安都是最晚一个到。

她与皇上是青梅竹马。

在皇上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时，萧贵妃便心心念念地想着他。

夺嫡时更是带着全家站在了皇上身后。

如此一位全心全意的美丽女子，如何不得皇上青睐？

可惜临门一脚，皇后之位被同样从龙有功的宰相家嫡女占了。

她自诩为皇上的妻子，最恨占了她位置的皇后，只要能让皇后不高兴，什么事她都能做出来。

「皇后娘娘万安。」

萧贵妃微蹲了蹲身子，不等皇后开口直接起身走到左上首坐下。

秦美人阴阳怪气，「娘娘来的可真准时呀，不比咱们，一大早的就来跟皇后娘娘请安了。」

「哦？皇后娘娘这请安的时辰竟改了？怎么没人通知本宫呀？」

萧贵妃佯装惊讶，挑衅地看着秦美人。

「这秦美人以下犯上，皇后娘娘也不管管。哎，本宫知道娘娘一向宽和，可这宫里不比别的地方，想来皇上正知道娘娘心慈，才让臣妾协理六宫，取宽严相济之道。」

「皇上让妹妹协理六宫，就是认为妹妹堪为后宫表率，日后中宫请安，还望妹妹早来。」

皇后手里拿着檀木珠，端的是信佛的菩萨样子。

萧贵妃不以为意，

「臣妾自当牢记，只是皇上垂爱，一定要臣妾不必早起，这臣妾是听娘娘的还是皇上的呀？」

「臣妾以为，娘娘和我都是皇上的人，自当以皇上为主，臣妾在这就先给娘娘赔罪了。」

说完，萧贵妃扬长而去，只留上首眼神晦暗不明的皇后。

「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也敢跟我作对，真是晦气。」

回到毓秀宫，萧贵妃还是余怒未消，狠狠地砸了一堆瓷器。

我上前扶住萧贵妃的手臂，「娘娘不要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娘娘您能去给皇后请安，已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了。」

「况且您前些天想念皇上，思念成疾，这心口疼，无法请安也是应该的事。」

「想来皇后娘娘心慈，不会，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毕竟六宫都知道您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萧贵妃满意了，「你说的没错，快请太医来。」

「还有，以后你专门为本宫侍菜。」

我垂眸恭谨答道，「多谢娘娘。」

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要不我带来的药往哪搁呢。

5.

萧贵妃害了相思病，已在宫中修养多日。

皇上确实很爱她，一听她心口疼便扔下政务来陪她，

不光是请安免了，这一个月里大半的时间全都住在了毓秀宫。

她一时风光无二，连当日的秦美人都受到了惩戒，日日在佛堂中为萧贵妃诵经四个时辰。

于是她更加信任我了。

我日日为萧贵妃涂抹萧家献上的香膏，不过我换了其中的一味药方。

令香膏药效更好，异香非凡，一闻便可使人心情愉悦，心生爱慕。

当然了，也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比起当前受宠来说，萧贵妃也不会在意的。

可惜的是，好日子过了没多久，清澜殿那边传来消息，秦美人怀孕了。

这一胎惊动了合宫上下。

皇上，皇后，太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清澜殿。

清冷了好些日子的宫殿，一时热闹起来。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呢。」

太后时常为皇上子嗣发愁，之前只有皇后在潜邸时诞下一女，却早早天折。

如今秦美人给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太后立即晋了秦美人为贵嫔。

皇上也十分高兴，又愧疚于自己这段时间对秦贵嫔的冷待，承诺日日来看她。

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清澜殿。

我去回禀消息时，萧贵妃正在作画，那是一副雪中红梅图。

她呆呆地愣住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贱人，贱人！你骗我！」

她好似突然间疯了一般，突然抓起身旁的砚台扔向我的额头，霎时间我感觉天旋地转，一股红色的暖流划过眼睛，

她抽出墙上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我身上一连抽了几十下。

周围的宫人都跪在地上，默默地看着萧贵妃拿我撒气，

没人敢拦，谁都知道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命不值钱。

我被抽得浑身是血。

我好疼。

但是我不介意。

疼痛让我更能记得那一日被屠村的恨。

我劝萧贵妃莫要生气，以免气伤了身体。

过了没一会儿，萧贵妃便晕倒在了地上。

这次，她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