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省亲,有心考教贾宝玉,便让作诗吟咏她最喜欢的潇湘馆、浣葛山庄、蘅芜苑和怡红院四处。
注意这四处,正是贾政当初带着贾宝玉“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重点评价的四处。
如今贾元春又再考教,要如何理解作者的用心和潜在伏笔?
这就得从未来它们各自的主人讲起。
林黛玉选择潇湘馆,应了贾政评价“这一处也罢了,若能月下在此窗下读书,不枉虚此一生”。
李纨选择稻香村,应了贾政评价“这一处虽系人力穿凿,倒也有些道理,不免勾起我归农之意,且进去歇息歇息”。
薛宝钗选择蘅芜苑,应了贾政评价“这一处房子无味的很……有趣,只是不大认得”。
贾宝玉选择怡红院,应了贾政评价“依你如何……”
如果将贾政对潇湘馆、稻香村和蘅芜苑三处的评价比较,就会发现他的评价不是对房子,而是在评价林黛玉、李纨和薛宝钗这三个“媳妇”。排名也是由上到下。
如果将贾政说“依你如何”,贾宝玉说“若依我,题‘红香绿玉’才两全其妙”,贾政嘴里说“不好,不好”却默认了……当成是问贾宝玉选谁作妻子,贾宝玉说“香玉、绿玉”林黛玉最好,就知道贾政对钗黛的立场。
由此可知,林黛玉被贾政认可,比李纨的评价还高。
然而,如今轮到贾元春回来,同样的“试题”考教贾宝玉,元春却表现出完全相反的立场。
之前解读过元春修改“蓼汀花溆”为“花溆”,修改“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去掉的“蓼汀”“香玉”“绿玉”都是林黛玉的象征,说明她反对林黛玉和宝黛姻缘,与贾母、贾政的立场不同。
这次考教贾宝玉,同样也因林黛玉替宝玉捉刀代笔,彻底让元春不喜欢。才有了薛宝钗对贾宝玉说:“她因不喜欢绿玉……”的话作谶。
但贾元春不喜欢,却无损林黛玉的才能无双。
她给贾宝玉作的那首《杏帘在望》,不但冠绝余者,更让贾元春也不得不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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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贾元春一见这首诗便赞不绝口,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
不管元春是否认同林黛玉,她将浣葛山庄改名稻香村,说明“稻香”比“浣葛”更好。
而这里的比较,实际彰显的是林黛玉和贾元春的眼光与胸怀差距。
“杏帘在望”就是指李纨。
当日贾宝玉题额“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是对嫂子的最佳赞誉。
上一句“浣葛”,出自《诗·周南·葛覃》,古人常以赞誉女子的美德。表现李纨守寡后安心奉亲养子的德行,堪称女子典范。
下一句“采芹”,出自《诗·鲁颂·泮水》,古人形容考中秀才入学宫为“入泮”或“采芹”。指李纨教养贾兰成才之功,为贤妻良母风骨。
贾宝玉借用《诗》《风》《雅》题“杏帘在望”,称颂李纨一生“守寡有德,教子有方”。尤其“教子有方”对贾府未来意义更大。
贾家抄家后,就像共工撞倒不周山,导致天崩地裂。急需一个“女娲炼石补天”,再造贾府。
彼时只有李纨挺身而出,堪称女娲一般炼制补天石,培养贾兰成才。
根据李纨判词和[晚韶华]曲子,以及相关的原文伏笔、脂批来看,贾府抄家若干年后,贾兰金榜题名步步高升,最终爵禄高登位极人臣。
李纨尽管彼时黄泉路近,却在死前因教子有方而爆得大名,一如梅花因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名传千古般被歌颂赞誉。
李纨虽然兼具“守寡有德,教子有方”两点,但以对贾府的功绩而论,教子有方才更重要,也让她广积阴骘,才得晚年韶华。
贾政说“勾起我归农之意,且进去歇息歇息”,便源自于有李纨,他便后继有人,安心无忧。
贾元春题“浣葛山庄”,立足点只在女子德行和基础本分。她没能发现李纨潜在的能力和功绩。
林黛玉一句“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却以田园富足的生活,形容李纨不但是贤妻良母,更具有教养“耕读传家”之能。
要知道李纨父亲李守中是国子监祭酒,给女儿取名李纨字宫裁,本就以“女子无才便有德”自居,不叫李纨读书太多。
“有德”二字除了凸显出李家自身的傲气和风骨,也彰显出李纨有能力改变贾府富贵传家的门风,跨越诗书传家,走上耕读传家之路。
林黛玉慧眼识珠,具备发现李纨真正内核价值的眼光和胸怀。
贾元春有眼无珠,只是以女人德行看待寡嫂,不免本末倒置。
二人立足点不同,见识和心胸高下立判。
当然,这些都是曹雪芹在借事喻事,并不是黛玉、元春当时的思想。
“李纨”“稻香村”“杏帘在望”,更只是作者引用的“譬喻”,告诉读书人黛玉、元春的差距,倒不可混淆。是二人的所思所想。
但只从林黛玉立足在“耕读传家”的教化立场,就知道她比只重女人德行本分的贾元春更高明。
而二人的这番比较,与后文香菱学诗,薛宝钗不以为然,林黛玉因材施教的情节完全雷同。
薛宝钗认为女人要遵守本分,相夫教子是根本。
林黛玉却认为学以致用,和而不同才是出路。香菱虽是小妾,也被她培养成了女诗人。
反观贾元春与薛宝钗强调女人本分德行的雷同,一点也不奇怪。她们母亲一奶同胞,受教相同。有其母必有其女,表姐妹思想立场相同,又有什么奇怪。
那么,这会知道为何“黛玉是绿玉,宝钗是绿蜡”了吧?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