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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6月12日中午，正准备吃午饭的长春市公安局彭祖尧局长收到一封标有“彭祖尧局长亲启”的群众来信。打开后里面有三页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彭局长在读完这三页纸后心情瞬间就变得无比沉重，吃饭的胃口也完全没有了——

90年代的长春市公安局

“尊敬的彭祖尧局长同志，我叫苏广诚，今年82岁，家住榆树市恩育乡苏家村西沟。我已久病缠身，将不久于人世，但有冤情向政府报告，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无法闭眼。我外孙女国慧三年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很有可能被杀，有如下疑点，请领导为她伸冤……”

……

彭祖尧局长将信看了足足三遍，每看一遍心情就沉重一分，看完第三遍心头就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随后他拿起电话：“请马世用副局长到我办公室。”

……

长春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马世用副局长在看完信后也是如鲠在喉，彭祖尧局长随即对马世用副局长下了指示：“这是群众对‘严打’（1996年正处在第二次‘严打专项斗争’时期）的期望，是对公安机关的信任，你立即和刑警大队联系，必须查清这件事的真相，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

6月13日一早，马世用副局长和长春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张方明大队长着便装驱车赶往榆树，会同榆树市公安局刑警队一起围绕国慧的亲属和知情人开展暗访。

身穿95式警服的民警

失踪人国慧是1962年生人，初中毕业后进入榆树市五金公司第一商店当营业员，为人正直善良，作风正派，和单位同事的关系都很融洽。1984年，22岁的国慧经人介绍与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财会科副科长孙龙江结婚，婚后夫妻感情亲密，生活也很富裕，并在婚后第二年有了一个儿子，是周围众人羡慕的一对儿。然而从1993年5月开始，国慧向娘家人透露孙龙江和财会科出纳员徐丽波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为此国慧的娘家人还跟着国慧去外贸公司“捉奸”过，闹得鸡飞狗跳，影响很不好。此外，原本和睦的夫妻关系也由此急转直下，变得争吵不断。原本贤惠勤快的国慧开始精神消沉并开始酗酒，酒后就和同事抱怨说孙龙江要和她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此外，国慧还对五金公司同事和娘家人透露，自己曾几次撞见孙龙江和徐丽波居然在自己的家中分钱，最多的一次分了二十多万。1993年9月，时年只有31岁的国慧在市五金公司办理了退职手续，1个月后突然失踪，音讯全无。

国慧失踪半个多月后，国慧的娘家人找到孙龙江询问国慧的下落。孙龙江说：国慧出差给单位进货去了。然而当家属们去市五金公司一打听，竟得知国慧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办理了退职手续，所谓的出差去进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然后孙龙江又说国慧拿了家里的一笔钱去上海炒股票去了，已经来电话说1994年元旦就会回来。

下乡走访的公安民警

90年代的上海证券交易所，去上海炒股票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的

国慧的娘家人勉强信了孙龙江的话，然而1994年元旦以后国慧依然没有回来，再找孙龙江时孙龙江依然以各种托词搪塞，家属威胁要报警时孙龙江反而说：“你们报警要有证据，否则就是诬告，诬告也是要坐牢的”，这一吓唬将农村出来的国慧娘家人全都给“唬”住了，这一吓唬就到了彭祖尧局长收到国慧的外祖父苏广诚的申冤信的6月12日。

马世用和张方明都是侦查员出身的老刑侦，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他们一致认为孙龙江身上有大问题：理由是国慧性格外向，不可能自杀；生活作风又很正派，不可能跟别的野男人私奔；反而是孙龙江在对国慧去向的说辞上前后矛盾，难以自圆其说，说明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于是，马世用决策立即成立由自己亲自担任组长、张方明和榆树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任副组长的专案组，对国慧失踪案进行立案调查。

由于国慧失踪已经将近三年，使得调查走访和取证变得极其困难。但是专案组依然以极大的毅力先后走访了数十名当年的知情人，并获得了重要的发现：

基层走访的公安民警

其一，相传和孙龙江有染的徐丽波自从1993年5月和丈夫离婚后至今没有再嫁，而就是徐丽波离婚后，孙龙江和国慧原本和睦的夫妻关系也急转直下。而且国慧失踪后，孙龙江和徐丽波的亲密关系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使得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的很多同事都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其二，孙龙江的同事证实：在国慧失踪后，孙龙江的右手小手指就受了很重的创伤，整整缠了大半年的纱布并定期去医院换药。

其三、孙龙江的邻居反映：1993年10月底曾经听到有女人凄厉的“救命”呼救声，此后几天又听到孙龙江家天天都有长达几个小时的冲水声音。

6月18日，彭祖尧局长听取了专案组的工作汇报后指示专案组要加快速度尽早破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市局将尽一切努力加以满足。随后从6月18日至6月24日，专案组的人数不断扩充，从最初的六人增加到了三十二人。

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孙龙江和徐丽波的行为也越发反常：孙龙江经常在吃完晚饭后骑着摩托车在街上一圈一圈地漫无目的的转圈圈；而徐丽波这几天工作天天迟到早退，和孙龙江的接触明显减少，甚至有意躲避孙龙江。有证据表明孙龙江和徐丽波已经对他们自己被警方盯上这一点有所察觉。

6月24日下午，专案组第一次正面接触孙龙江，开门见山的问国慧的下落。孙龙江回答：“国慧在1993年10月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了家里的钱不辞而别，这期间既没有来过信，也没有来过电话，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啥？你孙龙江之前不是对国慧的娘家人说国慧去进货了吗？之前不是说国慧拿钱去上海炒股票了吗？不是说还和国慧有通信往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全面不认账了呢？一定有问题！

6月25日20时，专案组正式将孙龙江传唤到长春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并当场宣布对他的拘捕令。6月26日23时，徐丽波被传唤到榆树市公安局刑警队并被拘捕。

不过，在刚刚开始突审孙龙江的时候，孙龙江矢口否认国慧的失踪与自己有关，似乎笃定专案组没有掌握他犯罪的确凿证据，还挑衅性地表示：“我就不信你们能把没的说成有的，有本事你们打我呀”。

对于这种给脸不要的“滚刀”，专案组当然没有打他，而是祭起了车轮战——从6月25日晚至6月29日晚总共对孙龙江审讯75次，最短的一次15分钟，最长的一次6个小时，期间给吃给喝但不给烟抽（孙龙江有很重的烟瘾），而“伺候”他的三个预审小组则是轮番上阵。

至6月29日，已经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的孙龙江有松动的迹象，承认国慧是自己杀死的，但还存有侥幸心理，妄图避重就轻，坚称是由于两人因为家庭琐事引发了口角，进而厮打起来，自己失手将国慧推倒，国慧的头磕到桌角意外而死，然后自己将国慧的尸体用自行车运到60公里外的一处水库抛尸。

负责突审孙龙江的马世用副局长一听这个说辞都被孙龙江气笑了：“孙龙江，你逗我玩呐？先不说尸体丢水库里时间一长要飘浮起来，就算你抛尸水库，用自行车载着个死沉死沉的死人走了60公里？就你这身子板没把你累死？”

随后的审讯中，孙龙江果然改了口径：声称国慧的尸体是被他用绞肉机搅碎后丢弃的，是他一人所为，别人毫不知情。

然而，根据专案组所掌握的证据显示：徐丽波是本案的重要关系人。即便她不是孙龙江的同谋，那也是重要的知情人，孙龙江越是为徐丽波开脱，将罪责大包大揽，徐丽波就越是有犯罪嫌疑。

另一边，张方明大队长在榆树市公安局刑警队里负责审讯徐丽波，从徐丽波和孙龙江的不正当男女关系进而转到两人合谋贪污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的公款，进而转到了合谋杀死国慧上来，徐丽波显然没有孙龙江这般心理素质，仅仅审了三天就缴械投降，交代了孙龙江伙同自己和自己的三哥徐学仁杀害国慧并碎尸灭迹的犯罪事实，而孙龙江在6月30日得知徐丽波已经招供后也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7月1日凌晨4时，徐丽波的三哥——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业务员徐学仁在家中被捉拿归案，用不着上“大记忆恢复术”，徐学仁很“顺滑”地将自己的罪行交代了个底儿掉。

自从孙龙江在1992年下半年和自己手下的出纳员徐丽波勾搭成奸后，两人除了在下班后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人的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外，两人还合伙利用职务之便侵吞了大量的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的公款，可谓是情感上和经济上双重“狼狈为奸”，且关系越来越紧密，不管是经济上还是肉体上。

老照片：正在进行业务联系的出纳员

1993年5月，徐丽波和其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就开始要求孙龙江和国慧离婚，然后和她结婚。然而当孙龙江向国慧提出离婚要求后，国慧断然拒绝，并带着娘家人去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大吵大闹，此举让之前在单位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孙龙江近乎社死，原本领导拟提拔他为财会科科长的事情也“无限期搁置”。对此，孙龙江大为光火，心中有了杀害国慧的念头。

从1993年6月开始，孙龙江和徐丽波就数次密谋除掉国慧，徐丽波担心孙龙江一个人动手“忙不过来”，于是要求和孙龙江一起动手，孙龙江则表示：你个女人家手上沾血这不好，以此婉拒了徐丽波的好意。然而一心要帮助“情郎”的徐丽波找到自己的三哥——同在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上班的徐学仁，让他帮助未来的“新科妹夫”孙龙江把国慧“处理掉”，好成全自己和孙龙江的美事。

徐学仁原本有顾虑，毕竟自己和国慧无冤无仇，但他经不住徐丽波的反复软磨硬泡，又在之前多次受过孙龙江的“实惠”，因此最终答应说：“你只管干，到时候我帮你。”

1993年8月，孙龙江代表榆树市对外贸易公司参加长春市经贸委召开的全市财务会议，徐学仁作为孙龙江的随员一起参会。会后，两人在长春市的几家商店里购买了绞肉机、台钳子、剔骨刀、骨锯等用于杀人和碎尸的工具。在回到榆树后，这些东西被存放在徐丽波的大哥徐学文的家里。

在随后的两个月，因为孙龙江的儿子孙某某因患腮腺炎而住院，孙龙江忙着照顾儿子，因此暂时搁置了杀人计划，国慧就此多活了这两个月。

1993年10月24日，孙某某病愈出院，孙龙江将他送到孩子的爷爷奶奶家，随后立即给徐学仁打电话，示意“今晚动手”。

而这个时候徐学仁怂了，表示：“你先干吧，完事再找我。”

但孙龙江依旧决定按原计划动手。

21时左右，孙龙江和国慧回到家中就寝，国慧很快就睡着了，孙龙江辗转反侧至10月25日凌晨3时多，悄悄下床到阳台拿了一把管钳子用毛巾包好后重新回到床上，盯着熟睡的国慧一会后用管钳子对着国慧的太阳穴猛砸，国慧被这一砸疼醒后一边挣扎起床向客厅方向躲避，一边喊着“救命”，但没喊两声就被孙龙江追上，将国慧抱住摁在南窗上，国慧在挣扎中一口咬住了孙龙江右手的小手指，死不松口。孙龙江挣脱不开，于是将国慧挤倒在沙发上，用胳膊紧紧压住国慧的颈部，三分钟后国慧窒息死亡。孙龙江也因为疲惫就在趴国慧尸体上睡着了。

10月25日5时左右，孙龙江醒来，伸手探了国慧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亡后，将国慧的尸体拖进卧室，用毛毯盖上后穿衣出门，骑自行车到邮局前的公用电话处打电话给徐丽波，根据两人的约定，孙龙江在杀死国慧后打电话给徐丽波和徐学仁一起来处理国慧的尸体。

徐丽波在接到电话后到前院叫醒了徐学仁，然后徐学仁来到徐学文的家，将寄存在徐学文家的绞肉机、台钳子、剔骨尖刀、骨锯来到孙龙江家。两人随后将国慧的尸体抬到卫生间后用骨锯和剔骨刀残忍地将国慧的尸体分尸，随后皮肉放入绞肉机搅碎，骨头则被锤子砸碎……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将碎骨碎肉装入垃圾袋后塞入两只旅行袋中，而将国慧的血衣以及两人碎尸用下来的血手套、塑料布等物品装入另一只旅行袋。做完这一切时已经是10月26日凌晨……

然后，两人打电话叫来徐丽波的四哥徐学义，将三只旅行袋装上徐学义开的面包车，一路行驶到黑龙江省尚志市三阳乡六合村南1.5公里处，将两只装着碎骨碎肉的旅行袋抛入一个水塘内；然后又行驶了1公里后，将装着血衣、手套和塑料布的另一只旅行袋抛入另一个水塘内，然后火速赶回榆树市。

专案组立即联系了尚志市公安局，尚志市公安局很快回复说：三阳乡派出所在1994年10月22日在六合村南1.5公里处的一个水塘内发现了装有大量碎骨碎肉的两只旅行袋。然后又在这里的1公里外的另一个水塘里发现了装有血手套、塑料布以及女人穿的血衣的另一只旅行袋。由于当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物证，也无法查获尸源，所以成了一宗悬案。因此尚志市公安局在得知本案情况后也是大松一口气——总算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7月1日14时40分，专案组派人驱车400多公里，从尚志市公安局取回了孙龙江、徐学仁碎尸弃尸的旅行袋、血手套、塑料布以及国慧的碎骨和血衣（碎肉早已腐烂无法保存）。至此，本案真相大白。最终孙龙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徐丽波以故意杀人罪（同谋）被判处无期徒刑，徐学仁以故意杀人罪（同谋）、侮辱尸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徐学文和徐学义由于对孙龙江、徐丽波、徐学仁的犯罪行为并不知情，所以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

在孙龙江、徐丽波、徐学仁被检察院批准逮捕后，彭祖尧局长、马世用副局长和张方明大队长带着专案组全体干警探望了国慧的外祖父苏广诚老人，在得知案子破了后，苏广诚老泪纵横，握着彭祖尧局长的手说：“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你们让我看到了太阳，我能闭上眼睛了，感谢政府，感谢人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