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去世一年后，我再次去姥爷家，他养的老黄牛也不在了

姥爷家的这头老黄牛，比我的岁数都大，尤其是这几年，舅舅一直想要把老黄牛给卖了，但是姥爷不肯，说什么都不肯让卖。

舅舅觉得老黄牛已经到了时候，也下地干不了活，身上味道也很大，再说现在谁家种地还需要用到黄牛呢？甚至很多人都不在老家种地。

不管舅舅怎么说，姥爷是不肯的。其实想来也是，舅舅能娶上媳妇，能盖得起房子，这头老黄牛没少出力，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用种地了，想要卖掉，对于老一辈人来说，是不肯的，是不想的，毕竟这么多年跟老黄牛在一起，也是有感情的。

然而，姥爷还是走了，他走后一年，我再去姥爷家时，忽然就再也看不到那头老黄牛了。听舅舅说是老黄牛生病走的，听姥爷家的邻居说，是舅舅给卖掉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说，姥爷不在了，这头老黄牛，也可能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吧。

1.

在他们那个年代，都是以种地为生，大家都是靠出力气干活。

但地那么多，家里孩子又多，想要干好庄稼活，没有点工具是不行，黄牛，就是当时最为重要的工具之一了。

对于别人家而言，四五个孩子，老两口需要很努力的干活才能够维持住，但是对于姥爷家，其实是挺难的。

他有4个女儿，1个儿子，而姥姥呢，去世的也早，说起来，是姥爷和家里的这头老黄牛，把这个家给撑起来的。

姥爷的家就在村口，靠近大路。

在我记忆中，姥爷的黄牛是住进屋子里的，就在厨房里，但听母亲说，之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年代大家种地，很多时候是靠老黄牛出力，姥爷这个人还算是勤快，干完自己的活之后，就带着老黄牛给邻居们干活，收点钱，这也算是一门生意了，在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谁家有个老黄牛，那可了不得了！

以往从地里回来后，姥爷就把老黄牛拴在木桩上，然后去睡觉。

很多时候，都是没事的。

可偏偏，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偷算是盯上了姥爷的黄牛，在某天半夜，他们给偷走了。

说起来也是姥爷心大。

别人家，好歹是有个院墙，但是姥爷家呢？就是一个小土房子，连个院墙都没有，老黄牛就拴在院子里，小偷肯定是惦记啊。

结果也确实是，第二天一大早，姥爷打开门一看，木桩上只有一个绳子，他顿时哭了起来，哭天喊地。

可是能怎么办呢？什么时候被牵走的都不知道，现在哭也是找不到。

姥爷的天，似乎是塌下来了。

要知道，在他们那个年代，大多是以种地为主，家里孩子多，就靠种地生活，没有了牛，别说是赚钱了，就是想要耕种自己的那几亩地，也是很难很难的。

姥爷顿时觉得，这天塌了，没法过了。

也忘记悲伤了多久，最后，姥爷不知道找了谁，去集镇上赊了一头牛回来，这头牛，也就是后来我所见到的那头，跟着姥爷生活了好多年。

从我有记忆开始，这头黄牛在跟着姥爷了。

姥爷的那个家，始终没有改变过。

算是三间小土房子吧，没有院墙，就一个门，东屋是睡觉的地方，西屋是厨房，中间这个就算是客厅了，但其实只有厨房这个地方与客厅中间，用泥土隔开了，毕竟那味道实在是大。

房间小，空间小，不透风，没有窗户，这样的小土房子，本身就很容易串味，更何况是，家里还养了一头牛呢。

或许是因为之前丢过一头牛，自从这个小牛犊买回来之后，姥爷是格外的小心，每晚都牵着牛到屋里。

2.

前面说过，本身房间就小，那牛往哪里牵呢？

西屋之前说过了，是个厨房，但姥爷在西屋，又给隔开了一个空间，中间用泥土给盖出来一个大概一米二高的单面墙，用来隔开牛和锅台。

一分为二之后，牛住在南面那个大空间地方，做饭，就在北面那个小空间，而这两个空间，其实是在一个屋里。

我记得小时候姥爷从地里干活回来，牵着牛，从外面走到屋里，然后再牵着牛进了厨房，厨房那里有个小房间，就是牛的。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想象的到这种空间结构，我给大家画一下吧，大概就是下面这样的。

从我有记忆开始，黄牛就住在厨房那个房间里。

冬天倒还好，就是到了夏天，实在是没办法吃饭，做饭的时候更加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的不是说牛粪有多么的难闻，毕竟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是重要了，更重要的就是，有苍蝇蚊子来乱飞，做饭也做不安生。

可是没有办法，空间就那么大，姥爷也不舍得把牛拴在外面，就只能房间厨房了。

姥爷房子的前面，就是舅舅的房子，空间大，5间大瓦房，那个时候舅舅只有一个孩子，大姨曾经跟舅舅商量过，让牛放在他们院子里，毕竟舅舅家是有院子的，还有铁大门，这多安全啊。

但是舅妈一个眼神，舅舅便不敢多说什么。

一来二去的，没人再提这件事。

农忙的时候，姥爷干完自己家里的活，就开始去给邻居们干，每天也赚到不少钱，到了晚上的时候，姥爷有时候睡不着，也会去看看牛，给它收拾一下垃圾，或是给它倒点水拿点草什么的。

大姨总是说，姥爷照顾牛，比照顾她们姐妹几个都用心。

这话应该是不假吧。

每到农忙的时候，我父亲和几个姨夫都会过去帮助姥爷收拾庄稼，舅舅便在一边看着，指挥着。姥爷呢，就去给人家干活收庄稼赚钱，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回来。

大姨说，舅舅能够娶上媳妇，能够盖上房子，老黄牛可没少出力。

老黄牛一方面帮着耕地，另一方面，就是下崽，一个小牛犊可不少卖钱，要不然的话，就像姥爷说的那样，他干多少活，也不可能给孩子盖起来5间大瓦房。

所以姥爷对老黄牛，是真的好，生怕它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它生病了，毕竟那牛是他赚钱的唯一手段了，必须要照顾好了。

3.

牛还是跟着姥爷住在屋里，夏天的时候，姥爷就搬出来一个床放在门口，他睡在家门口凉快，但是老黄牛，依然没有牵出来，而是放在屋里。

他也怕老黄牛热的受不了，就给它洒水，洗澡，屋里放满了水。

舅舅曾跟他说，可以把牛迁到大门口拴在木桩上，现在大家都睡在院子里，哪有小偷敢上门偷东西呢？

但是姥爷好像是被偷怕了，当年赊了这头牛，他还了好几年的帐才给还清，他才不舍得再次把牛放在院子里呢。

不过慢慢的，大家的日子开始变好了，耕地拉庄稼什么的，都是机器，很少再用到老黄牛了。

姥爷的生意，算是没有了。

甚至后来，很多人都不再种地，更没人用到黄牛了。

姥爷靠黄牛，给孩子娶上了媳妇，还盖了房子，当年姥爷孙子出生的时候，他还请了响，办了酒席，这些钱，可都是姥爷和老黄牛，一点一滴赚出来的。

老黄牛，也慢慢的老了，干不了什么重活。

头几年，姥爷还会牵着黄牛下地里干活，他那几亩地，都是用黄牛干。

可能是大姨他们说了舅舅什么不好听的话，结果舅舅便直接请人把地给犁了，种了庄稼，姥爷忽然间就感受到机器带来的速度和效率。

不得不承认，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快了起来。

老黄牛的时代，似乎是要下去了。

只是姥爷似乎是不乐意放下之前的工作方式，还是会带着黄牛，去地里干活。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不算是干活了，就是把老黄牛牵出来，放在地头，然后姥爷下地干活，只需要抬头看看黄牛还在，这就够了。

黄牛也老了，用不上什么劲，出不了什么力。

姥爷现在对黄牛，似乎也不指望它干活了，能够一直活着，一直陪在身边就行。

如今，姥爷也不再栓老黄牛了，每天就直接把它放进屋里，便自己去睡觉，老黄牛呢，倒是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跑出家门。

慢慢的，家里人都出去打工，姥爷年纪也大了。

有一年过年，舅舅劝姥爷把黄牛给卖了，然后跟着他去外地生活。

这话，大家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在这里不是说舅舅的坏话，只是从我有记忆以来，舅舅几乎是没有干过什么正事，都是我父亲和几个姨夫在帮衬着他，而舅妈呢？从嫁过来就没有出去干过一天的活，一直靠着姥爷和老黄牛生活。

大姨曾经不止一次的调侃“等咱爹和老黄牛都没了，我看你咋办。”

而当舅舅说出来要接走姥爷到外地生活的时候，大姨似乎也是看出来了，这应该是舅妈的注意。

因为养老人，那是所以孩子的事情。

舅舅把姥爷带走了，到年底的时候，好算账。

几个姨，还有我们家，总要是出点钱吧，养老不能让舅舅一个人养，即便是舅舅带到身边的，其他的几个人，出点钱就行。

至于出多少，那就是商量的事情了。

大姨看的明白，其他人，看的也明白。

但姥爷却没有同意。

他不同意跟着舅舅到外地生活，倒不是说关于养老的事情，而是他不舍得老黄牛，他说自己走了，老黄牛怎么办？

舅舅脱口而出“卖了。”

“卖了？卖给谁？”

“随便卖就行，卖了咱就走。”

“随便卖？那不行，这黄牛跟了咱家这么多年，我不舍得。”

舅妈也劝姥爷把黄牛卖了，再说，现在黄牛也不出力，也不下崽，天天在家吃东西，而且屋子里还臭气熏天，干嘛还要留着？

姥爷自知是说不过舅妈的，便没有说话。

他认定了，不卖。

4.

姥爷一个人在家，其他人都出去打工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说姥爷病了，让赶紧回家看看。

我们就诧异，舅舅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邻居告诉的。

邻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说到底，还是老黄牛的功劳。

这几年，姥爷是早上就会把黄牛牵出来，拴在木桩上，然后跟邻居们说说话，再去做饭。

但是这一天，姥爷没有牵黄牛出来，而更加奇怪的是，黄牛一直在叫。

邻居们觉得不对劲，是不是黄牛病了？还是黄牛咋了？

这便去敲门。

结果就看到黄牛在姥爷的那个房间，一直叫着。

那邻居吓坏了，赶紧给舅舅打电话。

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最后，姥爷还是没有抢救过来。他走了。

守灵，我们所有人都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想起来老黄牛了，就去看看，结果就看到老黄牛一直盯着姥爷的那个房间，眼睛一直不闭。

它眼角是湿润的，似乎是哭过了一样。

这几年，老黄牛也老了很多，瘦了很多，没有当年的那个样子，身上的毛发，也一条一条的，看上去应该是好久好久没有梳理过了。

我在想，如果姥爷还在的话，会不会已经帮它洗过澡了。

也在想，如果是当年，姥爷是不是已经心疼的很。

此刻，老黄牛一直在棚里，就看着姥爷的那个房间，眼睛一直盯着，没有别的动作。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

可能大家都是忙于葬礼，忙于悲伤吧，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老黄牛应该怎么处理，下午的时候，大家都走了。

因为大家都是有工作，再加上姥爷去世的时候是在工作日里，很多人都是请假回来的，所以在下葬之后，便早早的走了。

姥爷的头七，我听说就两个姨过去了，舅舅和舅妈都没有在家。这一点也不知道是真假。

姥爷不在家了，我也很少去，一直到年底的时候，我跟着家里人去了姥爷家，这才忽然间想起来，姥爷去世了。

对了，姥爷的黄牛呢？

因为姥爷去世了，我们再去姥爷家的时候，是直接去了舅舅家吃饭。姥爷的那个家，是锁着门的。

我终究还是好奇，就要了钥匙，打开了门。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牛棚还是那个牛棚，只是，没有了老人，也没有了老牛，只剩下一个木桩在那放着。

我不知道老黄牛去哪了，听人说，是病了，也听说是卖了。

我也不知道。

就记得，姥爷突发疾病的时候，是老黄牛一直在叫，是邻居发现的。

也记得，姥爷停棺的时候，老黄牛不吃不喝不睡觉，一直在看着姥爷的那个房间，和来来往往的人。

忽然间，也觉得，长者，也是老黄牛啊，辛苦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家辛苦付出，到老了，也没啥用了，就想着舍弃。

老黄牛，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