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的口述：

我今年40岁，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月月，还有个小我3岁的弟弟叫亮亮。

那年的冬天，我大二，放了寒假，妹妹虽然和我一样大，但她没考上大学，是出来工作了，也订婚了，有个未婚夫，准备第二年的正月十六完婚的。

父亲开货车送货，为了避让行人，撞上绿化带，撞坏了一棵大树，也撞坏了自己的双脚。那个冬天父亲从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然后就是躺在家里，家里的房子才刚刚盖好，还没有装上窗户，更没有装上玻璃，冬天的风呼呼吹过来，人冷，心也冷。

那年，父亲用了自己开货车挣的钱盖了四间三层的房子，房子才盖好，还是毛坯房，我们一家五口是住进了一楼，等着有钱慢慢地装修。

或者说等我结婚的时候，可以装修二楼，弟弟结婚再装修三楼的，一层都有200平的，都说好了，父母和妹妹在一楼，二楼归我，三楼给弟弟。

但是没有想到，房子才盖好，父亲就出了这种事，本来盖房子还欠下了10来万的债务，父亲住院，货车的保险还没有跟得上，全是借钱看的病。

父亲从医院里回家了，躺在床上，两只脚都是石膏绑带，母亲将两只脚放在一个枕头上，让父亲看起来舒服一些。

父亲有大哥，二哥。我已经没有爷爷奶奶了。

大伯过来看了一眼，对父亲说：保险什么时候下来，先将我借给你盖房子的5000块钱还掉，你大侄子过了年，要结婚了。

二伯过来看了一眼，提了两只猪蹄，道：我也是两个儿子，我也没有什么帮上忙的，你叫弟媳妇将两只猪蹄炖了，补补吧。钱的忙我是帮不上了。

母亲非常感激地对着二伯说：二哥，谢谢你了。

那个除夕，我们吃过了简单的晚饭，也没有放烟花，父母也没有给我们压岁钱了，以前，哪怕我都考上大学了，父母都会说没有成家，都是孩子，都要收压岁钱，那天一点年味也没有。

妹妹洗过碗后，道：妈妈呢？

我和弟弟正在房间里，抱着父亲上过厕所。

父亲躺在床上，没什么事情，静养一些时间就可以下地干活了。

而母亲去哪里了，我往三楼上跑。

母亲一个人正在三楼的阳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她走了几圈，又是以怎么样的心态看着满村的灯火。

远处，不，就是附近，都是在放烟花，绚烂的烟花很好看，但我没有心思欣赏，我问母亲：妈妈，阳台上冷，下来吧，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我们姐弟有三个呢？

母亲淡然地笑道：我就是上来看看，那年嫁你父亲，什么都没有，你的爷爷奶奶分了两间泥房，我们又盖成了瓦房。

后来生了三个孩子，有两个是男孩，又将瓦房旁边的零星地申请批成了宅基地，现在就有了这四间地基，盖了这三层楼房。

母亲缓缓道：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我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也要成年了，我有什么好忧愁呢？我只是看看，今年的繁华与我们无关，但来年，我们也是过得很好，一关难过，关关过，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只要人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妹妹哇得哭起来，道：妈妈，我不怕爸爸躺在床上，他躺在床上，我们知道还有起来的一天，但是你在阳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我都害怕了，万一你想不开了，怎么办，我们就没有妈了？

母亲笑道：妈妈怎么会想不开呢，那些年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过不了的啊？生活不如意事常八九，生命只有一次，咬咬牙，坚持坚持，总归会好起来的。

大年初一的时候，我们在家里没有出门，我们也不想因为家里有事，去打扰别人家的喜悦。

大年初二的时候，大舅过来请母亲，他给母亲带了两万块钱，说：再难的日子都会过去的，妹夫的脚会越来越好，过了正月，将货车卖掉，你们做些生意，说不定就是塞翁失马，怎知非福。无论如何不要让两个孩子辍学。

妹妹未婚夫也过来了，他也拿了两万块，说让两个小舅子继续上学。

母亲说从来没有想到让我们两兄弟辍学，说我已经大二了，可以勤工俭学的，弟弟马上高考了，咬牙就能过的。

但是母亲还是收下了舅舅和妹夫的钱，母亲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了五千块还给了大伯。

母亲没有埋怨什么，她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他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来要钱，对他有看法。

明显的，父亲身体好后也没有跟大伯家走动了，跟二伯家走动的要多一些。

父亲身体好，腿脚也能走动了。他把货车卖了，并且保险也拿到了，他把房子的债务十万块钱还掉了。

我们把一楼简单地装修了，一起住。

后来，村里有厂子入驻。我们就把一楼二楼腾出来给人家当店面开超市，我们一家都住在了三楼。

我在村里的一个厂子里上班，并很快就成为里面的骨干，并且有了一份股，还和一个客户的女儿谈了恋爱，结了婚。

我的父母也做起了生意，就是将各个厂子里的废品收过来，又卖掉，再后来又办了一个回收站。

我和弟弟都在镇上买了房子。弟弟也结婚了。

大家都以为我们当年会一蹶不振，没想到我们会东山再起，越过越好，好像当年的事是我们这人生中最大的差运了。

在弟弟的老丈人的帮忙下，我和弟弟还有大舅家的儿子，即表弟三家一起合伙开了一个公司。生意非常好的。

表弟在城里买了房子。大舅的晚年生活非常幸福。儿女也算是有出息了。

大伯带着大堂哥来找父亲，找了好几次，说叫父亲让我们给大堂哥找个活做，哪怕是给我们公司做个主管也行。

父亲说：孩子的事情，我们问不着，他们公司有主管。公司不是我儿子两个人的，还有他舅家呢。

大伯说：那你的回收站给我一份股，让我也挣点钱吧，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又没有养老金，两个孙子大了以后也要买房娶妻的。

父亲摇摇头说：这回收站是我和老婆一点一滴地办起来的。我自己的儿子都没给，我怎么能给侄子一份股呢？

二伯中风躺在床上的时候。父亲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十万块钱叫二伯好好看病，有了这十万块钱，二伯才用了一年时间就从床上起来，下地干活了。

父亲不用说，我也知道。20年前大伯是有钱却拿走我们家的5000块钱。也不能说他拿走，是我们还了他五千块钱。

二伯没有钱，却舍得买两只猪蹄给父亲补 身体。有些恩情可以记一辈子。

有些亲戚是亲戚，只是戚，有些亲戚是亲戚，在于亲。亲也好，戚也好，只有自己好了，自己立起来了。大家都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