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连处死了两位宠妃,一时间,阖宫上下人心惶惶。
伺候的宫人们无一不悬着一颗心,生怕下一刻,小命就交代在了御前。
除了我——
此时,我正坐在帝王的腿上,年轻的帝王揽着我盈盈一握的腰肢,薄情的唇漾着风流的笑意:“绾绾现在可以答应朕了?”
“好啊。”我含羞带怯地环住容辞的脖子。
下一瞬,便将事先藏在袖中淬了剧毒的簪子扎进了容辞的后背!
“你……”
……
1
我敛了脸上所有的笑意,眼底满满的恨意,咬牙切齿地拔出了簪子。
温热猩红的血液溅染了我的衣袖,容辞来不及发出任何呼救声,便从龙榻上跌了下来……
他拼命伸着手,挣扎喘息着向殿门爬去,生死面前,哪还有什么帝王威严……
我冷着眉眼,走到他身后,一脚踩在了他背上的伤处,尤不解气地碾了碾,用尽了力气!
“这可是我特意为陛下寻来的毒呢,见血封喉,无药可解,陛下可还满意?”
容辞艰难地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满是不解,喉咙里发着人之将死的呜咽,几不可闻……
我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我也不介意让他做个明白鬼。
我丢掉簪子,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一字一句:“陛下还记得姚贵妃身边那个被你下令处死的小安子吗?那是我的兄长!”
……
我家也曾是京中富庶人家,可后来父母遭遇意外双双殒命,只留下了偌大的家业和我们兄妹二人。
那时我与哥哥都还小,族中长辈欺我们年幼,霸占了父母留给我们的家业,将我们二人赶了出去。
冰天雪地,只我与哥哥相依为命……
我自小体弱,经此一遭,很快便染上风寒,身无分文的哥哥为了给我治病,走投无路下选择了牺牲自己。
他进了宫,做了太监,将我暂托在了一家药铺,每月借着采买,出宫来给我送银子,顺便见上一面。
起初,我时常能见到他身上带伤,淤青、鞭痕那都是常有的事。
每次,兄长看见我对着那些伤痕强忍泪水的样子,都会笑着轻揉我的脑袋:“傻丫头,哥没事,等哥赚够银子就出宫。”
我等啊等……等啊等……
等过了春花红,秋叶落……
终于,在第七个年头,等到了兄长可以出宫的喜讯。
中秋将近,许久未出宫的哥哥终于得空来见我。
他整个人看上去又瘦了,他这么久都没来看我,想来是宫里事务繁重,他忙得脱不开身。
兄长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他兴冲冲地拉着我坐下:“绾绾,今年中秋哥哥就能出宫了!”
“真的?!”我也跟着高兴。
太监和宫女不同,宫女一般到了二十五、六岁就会被放出宫,但太监……很少见有这么年轻就被放出宫的。
“哥哥,宫里真的能让你出来?”
兄长点点头,不像有假:“你哥哥我也算是走了一回运,前些日子太后得了急症,我伺候有功,陛下许我一个恩赏,我便求了出宫。”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高兴的眼眶都湿润了。
如今我已长大,好手好脚学了些营生的本事,兄长这些年给我的银子我也攒下不少,我打算着等他回来,我们就一起做些小本买卖,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傻丫头,高兴的事情哭什么。”兄长同小时候一样,伸手擦去我眼角湿痕,又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兄长出宫不能逗留太久,待他走后,我开始巴巴地计算着日子,每天都在盼望着时间能再快一些……
一晃眼,就是中秋了。
我起了个大早,难得铺张地买了好些食材,做了一桌兄长平日里爱吃的菜,等着晚上兄长卸了值,从宫里回来。
我等啊等……
手边的菜热了一轮,外面打更的也将更鼓敲过了三更,兄长依旧没有回来……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屋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哥哥或许是临时有什么事被绊住了,明日……明日一定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屋门被敲响了。
“邦邦邦!”
安静的夜里,这动静显得格外惊心……
2
敲门声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我站起身,随手拿了个烧火棍挡在胸前防身。
我蹑着手脚靠近门边,压低了声音,试探开口:“谁?”
“是江绾姑娘么?”门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我松了口气,将屋门拉开了一条缝:“请问是有什么事么?”
借着月光,我能看清这个女子的脸,与她的声音一般,温柔娴静,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才哭过,微微泛红还带着湿意。
“江安出事了……”提及兄长的名字,女子再度哽咽起来。
“哐当!”
我手中的烧火棍应声落在了地上。
“我哥怎么了!”我拉开门,攥住了那女子的手,心中却怕得厉害,凉意自我的脚一点点蔓延。
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上我的目光,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他……他没了……”
一瞬间,我像是被人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嘴里喃喃:“没了……什么叫没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哥……我要去找我哥……”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可手脚根本不听我的使唤,尝试了几次,便跌了几次。
最后,还是那女子将我扶到了椅子上。
不觉间,我的脸上也满是泪水。
我死死抓着那女子的手,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不会的,你在骗我是不是?我哥……我哥明明说他可以出宫了……怎么会……”
那女子咬着唇,似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她要比我坚强许多。
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掰开我的手,抓住我的肩,一字一句:“江绾,我出宫的时间有限,天亮前我必须赶回去,你听我说……”
我愣愣地看着她,只要一想到我的兄长,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我叫青禾,是你兄长的对食,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嫂嫂。”
这个叫青禾的女子像兄长从前那般,替我拭去了泪水:“当务之急,我们得赶紧去乱葬岗收殓你哥的尸身,去晚了,我怕……”
她话没有说下去,我也已明白。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除了无人认领的尸体,常年有野狗秃鸟出没,它们皆以死者为食……
我不能!我不能让兄长死后还不得全尸!
原本高悬在夜幕之上的圆月已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沉闷的雷声自天边传来,轰隆隆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
我冲出屋子的瞬间,恰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原本昏暗无光的路瞬间照亮。
我没跑出多远,就被追赶上来的青禾拉住了。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落钥,城中宵禁,你难道要孤身闯出城不成?”
我咬着唇,倔强地站在原地。
天上开始落起大雨,豆大的雨珠一滴滴地砸在我的身上,没一会儿就将我的衣衫洇湿。
“跟我来。”青禾拉着我接连穿过好几条暗巷,最后在一处停了下来,她扒拉开丛生的杂草,一个隐蔽的狗洞出现在我的面前。
见我目光中带着狐疑,青禾一边同我解释,一边自己先一步钻了出去:“宫里偶有宫人会拿点赏赐出来换钱,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在京城流通,他们一般都是在这里联络城外的行商接手。”
我跟着钻了出去,潮湿的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头发也乱得不行,胡乱理了几下,就往乱葬岗的方向奔去。
我自小便信奉鬼神之说,怕打雷下雨,也怕暗夜里的幽魂,可如今,我一脚深一脚潜地穿行在夜枭悲号,遍地人骨尸骸的乱葬岗中,惊感觉不到半点心惊。
呼吸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我明知再也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声泪俱下的哭喊着:“兄长……哥哥……”
在我即将力竭之际,青禾叫了我的名字:“江绾,找到了!”
3
我跌跌撞撞地朝着青禾所在的方向奔去,她满眼悲戚的抱着一具已经僵硬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失声痛哭。
我一边流泪,一边伸手用衣袖擦去粘在我哥脸上的脏污,心头的痛意在注意到我哥身上已经变暗的伤痕时被无限放大……
“我哥……是……”我颤抖着声音,艰难地问出口,我知道这个问题只有青禾能给我答案,“他是怎么死的?”
“是……是贵妃和陛下……还有丞相家的三小姐。”青禾咬着牙关,似是想将这些人咬碎。
青禾说,据她所知,兄长原本一早就能回来的,是贵妃说今日宫宴,要注意的事项繁多,她身边突然换人,怕有疏漏。
兄长顾念着主仆一场,贵妃素来对他还算不错,想着出宫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便留了下来……
谁知,这一留便惹上了无妄之灾,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具体的细节青禾也不得而知,太后大病初愈没多久,今日没有参加宫宴,她作为太后手底下的宫女,一直留在太后那儿照顾。
也是后来听说皇帝突然震怒,说我兄长一个阉人,胆大包天,竟敢欺辱丞相千金,因着我兄长是贵妃手底下的人,便交由贵妃处置,可那架势,全然就是贵妃敢轻拿轻放,就要一并问罪。
青禾说,她接到消息,从太后那里赶去时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其他几个太监,将我哥的尸身抬了下去……
我哥是活生生被乱棍打死的……
……
简陋的墓碑前燃烧的纸钱被风吹得随着升腾的烟灰四处飘散。
我跪在墓前,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眼睛已哭不出半滴泪水。
青禾已经回宫,她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同我说,兄长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不相信兄长会是那样的人,她会回去查清楚,让我等她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月……
这日午后,我提着菜篮子外出回来,看到一个白净的有些过分的男子在我家屋外探头探脑。
“请问你找谁?”
男子惊了一下,转过头对上我探究的目光:“是江绾姑娘么?”
这声音加上这样貌,我稍一想便知道,这是宫里来的。
“这位公公找我何事?”
对方手指竖到唇前,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谨慎地将我拉到了角落,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同我说:“青禾姐姐出事了,让我来寻你,将这包东西交给你。”
说完,这小太监将一包东西交到了我手中。
东西塞给我,小太监便要走。
我眼急手快,将其一把拉住:“你把话说清楚,青禾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一脸纠结,最后咬咬牙,一跺脚,还是同我说了:“青禾姐姐冲撞了贤妃娘娘,被关进慎刑司了!怕是……怕是……”
“贤妃?”
青禾不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么?一个妃子竟也能随意处置?
“就是陛下新纳的宠妃,丞相大人家的三小姐!”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