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赖”实是爱

王传学

“无赖”是个贬义词，“指强横无耻、放刁、泼皮等恶劣的行为。”（《辞海》）在古诗词中，一些诗人反其意而用之，常借“无赖”正意反说，写出一种极度喜爱之情，使诗句显得更有情趣。

先看唐代诗人杜甫的《奉陪郑驸马韦曲》：

韦曲花无赖，家家恼杀人。

绿樽虽尽日，白发好禁春。

石角钩衣破，藤枝刺眼新。

何时占丛竹，头戴小乌巾。

这首诗表面上看，是写对韦曲春景的不喜欢，但我们认真体味，始觉另有深意。清代诗人江浩然在《杜诗集说》中引明代文学家王嗣奭《杜臆》中的话说：“全是反言以形容其佳胜，曰‘无赖’，正见其有趣；曰‘恼杀人’，正见其爱杀人。曰‘好禁春’，正是无奈春何；曰‘钩衣’‘刺眼’，本可憎而转觉可喜。说得抑扬顿挫，极生动之致。”这段话指出了杜甫这首诗的主要艺术特点是用反语来透露正意。

当时杜甫是陪郑驸马游韦曲。韦曲，在京城三十里，贵家园亭、侯王别墅，多在于此，乃行乐之胜地。按常理，诗人不应对韦曲的景色表示不喜欢，所以诗中说“花无赖”、“恼杀人”，实际上是喜爱这里的春光。这正如做母亲的有时说自己的孩子顽皮，心里实在是喜欢他的活泼。另一方面，诗人看到韦曲的春色很好，这正是赏玩春光的时候，可是自己的头发白了，青春已逝，不再有少年的游兴，所以对着大好春光，有种无可奈何的感慨。“白发好禁春”，是说衰老的人怎好当着这春光而尽情领略，所以说“花无赖”“恼杀人”，这是从自己感叹衰老这个角度说的。可见。“无赖”云云，实是充满对春光的喜爱留恋之情。

再看唐代诗人徐凝的《忆扬州》：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首诗是用说反话的手法来反衬出扬州的可爱。开头两句忆扬州少女的可爱。诗中的“萧娘”“桃叶”都是代指少女，但她们“难胜泪”、“易觉愁”，给人一副愁眉苦脸、泪眼向人的形象，这实际上是从反面写出了扬州少女的娇柔，惹人爱怜。“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诗人把天上明月一分为三，而扬州独占二分，确实够“无赖”的了！“无赖”一词，把诗人对扬州的喜爱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扬州明月写到了入神的地步，并用“无赖”之“明月”，把扬州装点出无限的风姿，与《忆扬州》的标题吻合无间，无不使人向往扬州的美好。这种大胆的艺术构思所产生的效果，令人为之惊叹。

南宋诗人陆游《广都道中呈季长》中的梅花“无赖香”，别有情味：

天上石渠郎，能来伴楚狂。

风雪朝并辔，灯火夜连床。

江水不胜绿，梅花无赖香。

剧谈那得住，出处要平章。

广都，在四川。季长，是南宋诗人尤袤的小字。尤袤字廷之，号遂初居士，晚年号乐溪、木石老逸民，与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并称“南宋诗人四大家”。

乾道八年，诗人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投身军旅生活。后官至宝章阁待制。此诗当是作于这一时期。

全诗回忆了他和季长的友谊。是天意让两人相伴，风雪里一块骑马，晚上一起读书。“江水不胜绿，梅花无赖香”，这两句借自然景色的优美来烘托两人的情谊。江水绿得耀眼，美花香得扑鼻。“梅花无赖香”，诗人们将梅花的香气拟人化，用一种嗔怪的语气来表达对梅花喜爱之极的情感。

南宋词人辛弃疾《清平乐·村居》的“小儿无赖”，别有情趣：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这首词描绘了农村一个五口之家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画面，借此表现人情之美和生活之趣。词人把这家老小的不同面貌和情态，以及他们的美好的农家生活描写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最喜小儿无赖”两句，写小儿子躺在溪边剥莲蓬吃的那种天真活泼的神情状貌，写得饶有情趣，栩栩如生。“无赖”是形容小儿顽皮、活泼之意，这种顽皮非但不让大人反感，反而蕴含着词人满腔的喜爱之情。

全词以白描手法，有声有色、形象生动地描述了农村的乡土风俗，呈现出一种清新、宁馨的风格，表现出词人对农村和平宁静生活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