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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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吃下最后一个咸鸭蛋黄，把自己肚子撑成了个胖皮球，胖手一伸摸不着胖脚，咕咕噜噜滚下西边的山顶，羞愧得将彩云撒得满天都是。
我很认真地装作贤妻良母的样子：“晚上想吃点啥？”
老张心领神会，很努力地配合我开始造谣：“我不吃晚饭！”
我俩沿着灯光绚烂的河边转了一个半圈，落脚在阳城公园中间小吃街上。凉风还没拍上我的额头，老张已经晃到了几辆小吃车前。
“来一份鸡叉骨”。
“来一份杂粮煎饼”。
回到屋，空调一开，厨房里“啪啪”一响，老张已经端着一盘黄瓜进了客厅。鸡叉骨，小煎饼，拌黄瓜，这个美。
一边吃还一边喊：“快来快来，尝尝儿子给邮回来的啤酒，这罐是西梅味的，还有水蜜桃味的，还有这罐，是……”
儿子给邮寄回来的啤酒是以前没喝过的。可儿子没说让你晚上、散完步喝啊！早点干么要散这步呢？
我问：“这就是你的减肥？不吃饭？”
老张往嘴里夹一块儿滚刀黄瓜，“咔咔”咬得清脆，再喝一口浅粉色的果味啤酒：“我不吃主食，不胖。”
得，快二百斤的瘦子！
老张还是小张的时候，瘦得像个长条猪。他家穷，吃不饱饭，就可着劲地灌凉水，凉水把他的个子撑到了一米七八。
他第一次出现在我家，我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孩儿，也怪人材，就是瘦，脸溜窄，眼可不小……”
因为我精准扶贫，所以小张就有了个准媳妇。他没钱掏彩礼，就以身做币，在我家大卖力气。
他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其实偷偷乜眼看着周围人咋装车，咋垛垛，方正我家最不缺的就是“仨不顶一”的二傻子学生。果然这一招很奏效，我妈心花怒放，就开始放大招：“加菜”！
再加一个大招：“捞面条”！
准女婿和准丈母娘间良性互动。轧面条的我妹可惨了：平时的面粉量加了一半，不够；再加一半。
双手抱着面条机，“呼噜”一圈，“呼噜”一圈，累得“呼噜”不动了，改为靠着门框“呼哧”，一边斜着眼愤愤不平：“喝面条喝面条，不喝面条……”
小张自知理亏，才用半斤的大烩面碗吃了一尖碗，就迟迟疑疑停了下来。这时我妈体现出了大户人家女主人的气派：“快给你哥盛去，锅里多着……”
小张连忙客气：“我自己盛我自己盛……”
然后勉为其难地又吃了一平碗……
到了晚上，又勉为其难地吃了两海碗汤面条……
然后，到了第二天早晨，又勉为其难的吃了一海碗烫的剩面条……
于是，暑假结束，123斤的长白条成了145斤的白长条。好多人一见面就惊呼：“一个半月这咋变化恁大？”
那必须。要知道我妈是个喂猪的好手，我家年年都卖两头大肥猪。关键秘诀在于我妈给猪增肥不动声色，技巧高深，显得猪还很委屈的样子。
就靠着卖力干活这招，小张换回来了个便宜媳妇，有了自己的小灶台。煤球炉子钢精锅，玻璃瓶装着四两油，水花翻滚煮起来。小张用自己的肚子做皮布袋，一点儿也不让不糟蹋饭。于是，又又胖了几斤。
时间的老人“呲溜溜”就窜进了二十一世纪。居无定所的小张同学曳家带口地。啊，不，带口带口地拖着他一妇一子的家属——他的家还只是个理想的画面开始盖房创业了。
家里的面条机已经改为电动了。媳妇每天“呼噜噜”、“呼噜噜”地轧上半盆子面条。随随便便拽一把青菜叶子一丢，煮上一大钢精锅面条子。
小张同学平心静气地端着碗，就着媳妇的絮叨和孩儿的笑声，喝上一二三四五碗，开始斜依床头看电视机里“呼”、“哈”、“嗨”、“哟”地飞来飞去，打去打来。
到了午夜，电视机里的人不想打了，要下班了。锅里的面条也放凉了。小张从床上辗转到地下，再喝上一二三四五碗……
公鸡打鸣了，母鸡扇翅了，太阳打卡上班了。小张同学掂着勺子，就着饭锅，喝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勺，然后背着撅头铁锹去建设理想中的“王宫”了。
上楼板，一头俩人。小张往正中一站，拿跟钢管往楼板正中间一串：“你仨都去那头”！
呼！
嗨！
小张同学以一对三，把楼板给抬起来了……
啧啧啧……
小张同学忙于挣钱壮大，忙于养儿养家。夏天大裤衩子一套给人修车，秋天旧布衫子一穿成垛背化肥，双手一伸薅着两桶水就上了楼，忙得连一点长肉的机会都没有。
嗨呀，嗨呀，房子一座加一座啊！
嗨呀，嗨呀，人口三口变四口啊！
嗨呀嗨呀，家从乡里搬到了城里啊！
嗨呀，嗨呀
哎呀，老张变老张，老张长膘了！
大海碗换成普通碗；大钢精锅换成平底电热锅；面条机束之高阁。老张象城里人那样，装模作样地买上两块钱面条回去做饭。同时奢侈得喝面条也要炒俩菜了。
媳妇痛心疾首地说：“喝面条还要菜，你变了，太不像话了……”
老张很是羞愧：“人家说少吃面食，多吃菜，减肥……”
那，算了。
后来，面条买成了一块。可是，菜也多加了两个。
兄弟媳妇说：“我开了个减肥馆。哥啊，你也来减减吧！”
于是，老张就躺在了馆里的减肥床上，一边揉着圆肚子一边憧憬：“我三天不吃饭，坚决把我这肚子减下去。”
第二天早晨，老张还是没吃饭。
媳妇问：“饿不……”
老张说：“不饿！”
到了中午，媳妇说：“吃点吧！”
老张就端起钢盆，吃了一盆蒸红薯叶子。
老张说：“红薯叶子是绿叶蔬菜，吃了应该不胖。”
第三天，老张完全忘记减肥这件事了。于是家里餐桌上又多了俩菜，成了六个。
有时候，是媳妇不吃，老张苦口婆心在那劝“你尝尝，你尝尝，好吃得很啊！”
有时候，是老张不吃，媳妇耐心开导，循循善诱：“吃吧，咱过到现在多不容易，那时候想吃也没有……”
于是，老张圆滚滚，媳妇胖嘟嘟，俩人时而互相勉励，时而互相打击，时而踌躇满志，时而彼此嫌弃，相互扶持，坚定地走在减肥的康庄大道上……（2024.8.25）
*作者︱时兆娟：方城县作协副主席，南阳市作文教学优秀教师，现任教方城七小。「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