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向邻居施舍破烂来立自己是好人。

她总是在寡妇卑怯的目光下，心满意足地走回家。

所以当烂鞋子、破餐具、坏水果、残羹剩饭一次次送入寡妇家后。

那天夜里，寡妇扛着斧头，进了我家。

书上说：「对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来说，每个人出来充当他的恩人，他是无法忍受的。」

1

最近我妈迷上了帮衬邻居，表面上是帮衬，背地却是施舍。

我妈总是爱把一些我们家用不上的破烂丢给邻居。

我看着脚上的那双登山鞋，已经烂了，鞋上还有不少的泥。

我正准备让王妈丢了，我妈听到动静立马过来。

她走近，看了看那鞋子说：「别扔！」

于是我妈又把鞋子拿去邻居家了。

我实在是不愿意她再这样下去。

我拦住她：「妈，这是坏掉的鞋子，鞋底都掉了，不能穿了！」

她把我推到一边：「你懂什么！这对穷人来说是好东西！」

她自顾自敲开了邻居的门。

那寡妇盯着鞋子，一脸惊愕。

我妈笑盈盈地说：「我们甜甜有不要的鞋子，给你女儿穿吧！」

说着就把沾满泥巴的鞋子往寡妇手里一塞。

寡妇的手颤了颤，还是接住了。

我妈又说：「你家黎恩肯定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子，我家甜甜一个月买好几十双呢！」

寡妇看了看我，表情有点为难。

我的脸和耳朵都热起来了。

我只好低头跑回家。

第二天，王妈说着「可惜哟」，抱着一箱东西往外走。

刚好我妈购物回到家。

王妈问：「太太，这是您之前买的葡萄，这一箱都烂了，你要吃的话，屋里还有一箱好的。」

我妈眼尖，凑过来翻了翻。

她说：「先别扔，这是好东西。」

我站在旁边都闻到葡萄变质的酸味了。

可我妈一把抱过王妈手里的箱子，往邻居家走去。

我追上去：「妈，这葡萄不能吃了，吃了会拉肚子吧！」

我妈说：「人家想吃都吃不起，这东西我扔给他们，他们抢着要呢！」

我一看，葡萄的一半都已经腐烂了。

我说：「妈，这葡萄真不能吃了！」

她训斥我：「你真是不懂人间疾苦！」

她又敲开了邻居寡妇的门。

那寡妇闻到味道，皱了皱眉。

我妈却把箱子往她怀里一塞

「这葡萄我家每周都要买，你们肯定没吃过，它可贵了！要不是我送你们，你们这辈子都吃不到！」

我妈扬起下巴，笑着打量她。

寡妇只好讪笑：「谢谢啊……」

我妈仿佛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不客气，关爱贫困群体也是应该的，我很亲民的，哈哈哈哈！」

我在我妈爽朗的笑声中走回了家。

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那女人看向我们的眼神，以及她身后的女儿。

2

我妈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喜欢她们家的。

起初我妈是朋友圈重度沉迷者。

刚搬来这里那天，我妈就迫不及待要发朋友 圈炫耀一下她住上了海景别墅。

「你爸爸给我们买了大豪宅，当然要晒一下啦！」

她站在房子前自拍，在整理照片时，却怎么都挑不到一张满意的。

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

「我们这栋大豪宅旁边，怎么会有个那么丑的小破屋？」

她指给我看，说因为这个长得像茅厕的破屋，她的照片都不好看了。

她敲开了那间小破屋的门。

女主人的女儿来开的门。

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她妈妈看上去却很老。

女主人也迎上来，问我妈有什么事。

女人皮肤又黑又粗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味。

透过门缝，我看到里面光线十分昏暗，虽说房子简陋了些，但也打扫得十分整洁。

但这一幕放到我妈眼里就成了脏乱差，好比狗窝一般。

我妈捏着鼻子，皱了皱眉，嘴上十分嫌弃：「你们在这里干吗啊？」

女主人听到她这话，有些惊讶。

「这是我家啊！」

我妈说：「你家为什么在这里啊？」

我妈提出这样的疑问也正常。

毕竟我们的豪宅临海而建，旁边的位置也挺好，却留着一间小破屋。

这家人的经济情况，似乎还特别不好。

见那女人半天不回答，我妈不愿意再待下去，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领着我离开。

我妈气呼呼地给我爸的助理打了电话。

「他到底怎么挑的房子呀，风景是好，可旁边居然住了那么穷的一户，万一我沾染上了穷酸味怎么办？」

我妈一直在无理取闹，闹着要让我爸接电话。

无论助理怎么解释，但我妈也都充耳不闻。

我妈撒娇说：「我不管，你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助理最后没办法，只好说转告我爸。

晚上的时候，我爸电话打过来，让我妈不要无理取闹。

我妈很委屈直接把免提打开了。

「让你女儿听听，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爸有点生气：「我都给你买了一栋房子了，还不够吗？宋薇，你不要太过分！」

「人家早就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那么多人都没能给她赶走，你别太过分了，人家是念着亡夫的回忆才留着的！」

我妈突然紧张。

「她老公死了？」

我爸嗯了一声，回复：「听说死了十几年了」

我妈说：「不会是死在那个破屋里的吧？」

我爸说：「被人谋杀，死在山上的！」

最后我爸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威胁我妈。

「哎呀你烦不烦啊，不能住就搬出来，我把别墅收回去……」

我妈也是求了我爸好久才得到的这一套海景别墅。

她连连答应：「能住能住！」

我最近也在看几本悬疑小说，正是对这种事情上头的时候。

听到谋杀，我不禁尝试着输入地址，搜索了一下。

结果我还真的搜出了十五年前的新闻报道。

听说那寡妇的丈夫与人发生口角，那人气不过，把她丈夫杀了扔山上。

寡妇找到她的丈夫时，他已被大自然分解，只剩一副骨架。

据说凶手很有钱，杀人后消失不见。

警方找不到人，媒体猜测那人已经抛弃妻儿，拿着巨款，逃到国外了。

我把有关的资料发给我妈看。

我妈看完，轻哼了一声。

「挺惨的。」

「可我还是觉得，他们家太穷了，不配与我们家为邻！」

3

别墅很美，可风景容易看腻。

我妈无聊就开始频繁购物、做美容。

可她很快就不止于此，而她的朋友圈也随着高频率地发朋友圈，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给她屏蔽了。

我妈朋友圈的一个富太太发的救助流浪动物的朋友圈每次都能有几百个赞。

下面还有不少人夸她有爱心。

所以我妈也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她当天我妈就买好猫粮，吸引我家附近的流浪猫。

我妈把猫粮放在手上，一边喂猫，一边拍视频。

「小狸花又来啦！好可怜哦，这也太瘦了，乖，你们多吃点。」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爆发一声尖叫。

原来是那小狸花吃得急，不小心咬到她。

小狸花见我妈生气，往后缩了几步，开始害怕我妈妈。

没想到我妈直接把猫粮摔了，一脚踹到小狸花身上。

小狸花嗷呜一声，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我在阳台看到感到一阵心疼。

我妈气急败坏，把视频删了。

最后我妈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好欺负的邻居家。

毕竟她们不会像小狸猫那样咬她。

第二天，她重新拜访了寡妇一家。

我妈开始在朋友圈连载「远亲不如近邻。」

她一大清早就在整理家里不用的破烂，一些我小时候的玩具都给翻了出来。

我和王妈都觉得不妥。

我试探性地上去和我妈搭话。

「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这都是些用不上的东西……」

「你懂什么，你生下来条件这么好，你有想过别人吗？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自私鬼！」

咒骂我的话不断从她嘴里出来。

王妈只是一个拿工资佣人不敢多言，我也忽略了自己只是个依靠妈妈的高中生。

毕竟我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爸爸。

我们在这个家都没有话语权，只得任凭我妈来来回回。

我妈抱着这堆破烂去了寡妇家。

我本不想去，可她偏要我拿着用完一半的面霜给送过去。

「看她那个皮肤，估计从没用过这高级货，真是便宜她了！」

等寡妇开门后，看到我和妈妈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先是一愣，随即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妈直接挤开她。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用不完的，你们家穷，我特地打包来送给你们的。」

妈妈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们的看不起。

起初我以为这就够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妈妈居然直接坐下来开始询问她亡夫的事情。

「你老公怎么死的啊？听说真的是被人杀了给抛尸，最后有结果吗？」

寡妇突然抬头紧紧的盯着我妈。

从前她眼神中的那股软弱此刻被凶狠代替。

我妈被她的眼神吓到，连忙起身拉着我往外走。

她边走嘴里还在嘀咕：「神经病，我就是问一下而已，至于那么紧张吗？」

等我们走后，寡妇的女儿冲出来砰地一声把门砸来关上。

可我妈并没有放弃，她还是在朋友圈发了寡妇亡夫的死因。

她又重新获得好多点赞，每天在家里数着点赞数，兴奋到自言自语。

越来越多的人找她私聊，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她一下子就忙起来了。

再后来，她在朋友圈反复提起寡妇家那桩惨案。

把寡妇老公的尸身，描述得格外悲惨恐怖。

又说寡妇一家没了顶梁柱，每天只能喝白粥。

她果然成了朋友圈最受关注的人物。

我作为她的女儿，却不安起来。

每次看到邻居，我总觉得身上好像有虫子在爬。

寡妇名叫张金华，她有个很漂亮的女儿。

那女儿大概也十六七岁，与我年龄相仿。

那天寡妇女儿在门口看书，我说：「妈妈，她长得很漂亮。」

我妈很不屑：「也就那样！这种家庭出不了大美女！咱家有钱，你轻轻松松转去重点高中，她上不到什么好学校，以后也是在工厂打螺丝的命！」

她还把对寡妇女儿命运的猜测，发到朋友圈，又收获许多共鸣。

可是我妈错了。

开学那天，我去新学校报到。

我在公告栏上看到了寡妇女儿的照片。

「黎恩，年级第一。」

那天黎恩看到我转到她班上，也有些惊讶。

我对她笑，她也冲着我微微一笑，只不过眼里毫无笑意。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幕，仍感到唏嘘。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也是最后一次。

4

傍晚我心情郁闷，跑到黎恩家后面的小树林散步，意外听到黎恩和她妈妈在吵架。

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好像与我们家有关。

于是我悄悄地蹲在她家后面听。

「妈妈，我求求你了，下次你直接拒绝她好吗？」

是黎恩的声音。

她妈妈张金华好像很为难：「她好像也是好心给我们，我不好意思拒绝。」

黎恩说：「这是好心吗？她每次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的东西也全是一些垃圾，我求求你了妈妈，你下次拒绝她好吗？就算是为了我！」

张金华没说话，半天才叹了口气：「唉，我确实不好拒绝。」

黎恩扑通一声跪下，说话声音哽咽：「妈，我真的求你了！下次直接不要接了，跟她说，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不需要施舍，让她少卖弄自己所谓的爱心……」

张金华见到一向乖巧的女儿如此求自己，终于是磨不过。

「好好好。」

我逃也似地回了家。

那晚，我也跟我妈吵架。

「妈，求求你不要把那些破烂送给邻居了，他们根本不需要，他们都有怨气了。」

我妈正敷着面膜，优哉游哉地玩手机。

「少管我的事，你就是日子太好该送去她们家吃吃苦，我们家拔根汗毛都比她们腰粗！」

我妈越说越来气，上次寡妇那个眼神把她吓跑以后，她已经很久过去了。

「你有操你妈的心，不如好好搞你的学习！要是让我发现你这次名次下滑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我想起年级第一的黎恩，沉默了。

我妈见我不说话，意识到不对劲，她掀开面膜一个箭步冲过来，扯住我的脖子。

「说话啊你！聋啦？」

我只好点点头：「……有信心。」

我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可一定要拿第一，这样我才能和你爸爸交代，你爸爸要是高兴说不定以后就经常来我们这儿……」

妈妈露出笑容，幻想爸爸回家的场景。

5

星期六，我妈请了补习老师来家里。

她在外面等老师的时候，我妈刚好看到张金华在门口淘米。

她便大声说道：「你女儿怎么不帮你干家务啊？」

张金华讪笑：「孩子写作业呢！」

我妈双手环抱，眼神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穷人家的孩子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以后给我们打工，不是我多管闲事啊，你女儿反正都这么大了，不如送去厂里赚钱打工，还能贴补家用。」

我妈越说越起劲，「到时候再嫁个有钱人，也好过她现在浪费时间读书。」

黎恩听到外面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金华脸色有点难堪。

我赶紧把我妈拉进屋。

我妈还伸着个头，对那边喊话：「今天我给我家甜甜请了名校老师，我们甜甜接受的是精英教育……」

那天我心里烦躁到不行。

老师看出我状态不对就跟我妈说了。

我就知道我妈要生气。

可没想到，她拉着我就往黎恩家走。

我说：「妈，你干嘛啊！」

我妈紧紧拽住我的手臂，把我弄痛都不松手。

我似乎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我哭着求她不要。

「妈，不要，我会乖乖学习的，妈我求你了……」

我妈不顾我的意愿，直接一把将我推进黎恩家。

黎恩写作业的手停住了，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们。

我跌坐在地上，无措地看着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