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身为社恐的昭瓷穿书了。
然后,莫名其妙和反派大佬恋爱了。
大佬起初只多看她几眼,接着频繁出现在她身侧,时不时找她讲话。出任务时,还违背一贯的单打独斗作风,主动同她组队。
昭瓷沉思: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大反派:可能是喜欢你吧?你挺有趣的。
昭瓷:QAQ
薛忱,书中的病娇反派,性格偏执,占有欲极强。既不让心上人和旁人交谈,自己也不和旁人交谈。
动不动小黑屋、掐脖子、杀情敌一套走,还总想将心上人锁在身边。
小说里称,被他喜欢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昭瓷呢?
昭瓷很享受大反派这种无处不在的占有欲。
再也不用社交了(^-^)V
薛忱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起初,他觉得人世间无聊至极。
直到隔壁来了个高冷的小师妹。
第一次见面,她立在乌泱泱的人群间,冷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飞速走人。
他听见她的心声:“好帅一男的,非常想把他摁住。”
薛忱:?
第二次见面,她在万人大讲堂当众发言,神情泰然,语调沉稳。
内心却绝望尖叫:“我要一剑挑飞全宗门,再立刻创飞这世界!”
薛忱:……噗。
每次见面,她都能有趣出新高度。
到了第N次见面,别人指她鼻子骂,她在心里激情对骂:“吗的,忍不了了,我要打爆你的脑袋。”
但很快变成:“呜呜呜放我走,这是社恐人地狱。”
薛忱看眼被人群围观、唯唯诺诺退后的昭瓷。
没忍住,把对面头给打爆了。
#社恐与病娇,天生一对
#论社恐是如何靠本能攻略病娇的
试读:
001
太阳西沉。
昭瓷坐在角落,望着来往行人,三番五次欲言又止。
耳边全是喧闹的吆喝声,左右都热情地招揽顾客。只有她守在自己的摊铺前,一言不发,半晌后才小小声地喊了句:“走过路过别错过。”
声音完全被淹没,无人搭理。
昭瓷闭了嘴,直等太阳落山后,安安静静收摊,将摆着的香囊、干花书签之类的小玩意统统收入囊中。
她掂掂怀里所剩无几的灵石,又更沉重地叹口气。
像她这样穷困潦倒的穿越者,在整个穿越史也是相当炸裂的。
再不给自己找个活干,她就得被饿死了。
恰在此时,数道重复的话语穿过嘈杂的喧闹,清晰异常:
“青云宗招新,凡有意愿者均可一试!被选中者将有机会飞升成仙!”
“宗门内待遇极好,一日三餐,包吃包住,每月还可领俸禄!”
白衣弟子举着喇叭高喊,面前大片人从他手里抢过传单样的东西。
一日三餐,包吃包住!
昭瓷眼前一亮,犹豫刹那,同样跟着去抢那传单。
虽然听着很像传销,但那可是青云宗诶!
小说的宗门之首,连男主未来都要加入的地方。
半年前,昭瓷穿越到起点流小说《无上仙途》中。
《无上仙途》讲述男主重生后的废柴逆袭史,打脸虐炸、美人入怀,成为了一代修真界传奇。
但昭瓷,她既没有穿成女主,也没有穿成女配,而是穿成里边毫无姓名的路人炮灰。
穷且身娇体弱,活脱脱一个药罐子,每日必须花不少灵石养病。
这个世界找工作比以前还难,昭瓷又社恐,活干不了多久,铺也赚不了多少,买药的钱花得又多,入不敷出就这么来的。
不过嘛,否极泰来了!
抢到最后一张传单的昭瓷心满意足将它揣兜里,背着自己的竹筐,逆着汹涌人潮往外走。
依照套路,接下来她肯定要在入门考核上大放异彩。然后她都想好了,她要窝在宗门内,潜心钻研术法,如非必要不与人交谈。
喔,入了宗门后,尤其得小心这时仍在青云宗的大反派。
大反派薛忱,男主两辈子的宿敌,曾是公认的剑道天才。然而他表面看着清冷矜贵,实则偏执乖戾,手里长剑杀人无数,入魔后更是差点让主角团全军覆灭。
不过吧,这时候薛忱还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她只要安静待着,两人显然不会有任何交集。
很快走到偏僻寂寥的郊外,立着的木屋岌岌可危。
“反白!”昭瓷“啪”地拍开破旧的木门,地面尘土纷扬。
转瞬间,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狗飞奔而出,往她身上用力一扑。
昭瓷嘿嘿一笑,抬手抱住它。
笑容还没来得及完整展开,面前的小木屋因方才的拍击,轰然坍塌,留下满地木块与她面面相觑。
怀里小狗还在欢快舔着她的脸,全然不知它和它的主人,今晚得露宿街头了。
昭瓷垮了脸,沉重叹气。
现在她只能宽慰自己,被青云宗收入门后就好了。
/
“这山还要爬多久啊……”
昭瓷气喘吁吁,面色泛红,欲哭无泪地同身侧瞧起来仍精力充沛的黑狗讲话。
黑狗欢快摇着尾巴,吐出舌头,也不晓得听没听懂。
靠着树歇息好一会儿,她才又接着往上爬。
等至山顶时,昭瓷累得比反白还像个狗,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又在旁人望来时,凭社恐的本能,飞速敛了神情,安安静静待在一旁。
可这张脸长得出色,又自带弱柳扶风的气质。
即使昭瓷安分地排队,跟着在门口做登记,依旧有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投落在她身上。
昭瓷微扬下颌,努力忽视,内心却尴尬地快要用脚指头抠出一室三厅。
终于轮到她了。
“姓名。”登记的弟子问道。
“昭瓷。”她答,手指在桌上比划。
弟子点头,右手一挥,桌上霎时出现块写有昭瓷姓名的木牌,旁边是“六十六”的字样。
面前的少女眉眼宛如月牙,双眸清澈,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是格格不入的鹤立鸡群。
他将这牌子递给昭瓷时,忍不住笑了下:“进门右转,测试灵根属性。若是资质尚可,通过考核即可入宗门。”
昭瓷接过木牌,道过谢后,边依弟子所言,缓步往挂有“青云宗”三字牌匾的门内走去。
面无表情,却同手同足。
真是酷刑。
走到较为空旷的空地,昭瓷才感觉活过来了,大脑迟缓运作。
她长舒口气,望着不远处的人山人海和一旁“灵根测试”指示牌附近,欲哭无泪。给自己做了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这才慢吞吞往前挪去。
灵根测试是在一个方形的立台上,正中摆着透明圆球。测试的弟子将手放上去,圆球便会显示灵根状况,自觉浮现灵根等级。
天地玄黄四品,尽管有灵根者是万里挑一,但昭瓷记得小说男主自小没少因黄品灵根受嘲笑。
没走几步,冷不丁被人拦住。
那是位着紫衣的公子,面容俊秀,摇着把折扇笑吟吟:“姑娘你好。”
昭瓷想绕开他,却又不自觉止步:“嗯。”
公子没料到她如此回应,不虞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勾起笑容:“在下玄品灵根,瞧着姑娘清丽可人,有意结交,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昭瓷:“不能。”
公子一愣。
她在说什么啊?
算了,就这样吧。
昭瓷内心抓狂。
“六十六!”负责测试灵根的弟子喊道。
昭瓷看了看自己的木牌,冷淡开口:“可以麻烦让一下吗?我想去测试灵根。”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声音不要太过硬邦。
公子“啪”地合了折扇,眼底毫无笑意:“给脸不要脸?”
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昭瓷只想火速逃离这个世界,摇摇头,拎着裙子往前跑去,垂眸小声道:“再见。”
紫衣公子似是想追过来,但赶来灵根测试的人海将他层层隔绝在外。
都是来测灵根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作罢。
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的少女,私语不绝于耳,压根忽视不掉。
昭瓷站在圆球前,魂已经开始四处乱飘,大脑自觉放白。
许是她过分紧张,台上的弟子笑着安抚:“莫慌,把手放上去就行了。”
昭瓷点头,依言照做。
圆球没反应。
原先压抑着的窃窃私语愈来愈大,逐渐演变成混着笑声的嘲讽:
“我就说她这等着装,出身肯定不好,怎么可能有灵根嘛。”
“真是不自量力,没灵根还敢去测。”
“就是就是,敢来青云宗的人至少得确认自己有灵根吧?”
昭瓷盯着圆球,在发呆。
她好像没有灵根诶?
那等会吃什么,青云宗说了给参选弟子免费提供一日食宿,不论选上与否。
可以打包吗?
负责测试的弟子欲言又止,瞧这少女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斟酌片刻,终于准备开口安慰。
突然间,圆球骤发亮光,测试台笼罩在一片刺目耀眼的白光下。
台上人影不清,台下鸦雀无声。
有人喃喃:“不、不会吧……”
哐啷。
手里的笔掉在地上,负责测试的弟子都没回过神来。
白光散去后,他目瞪口呆盯着圆球绿色的大字“天品”,半晌没动静。
直到身侧传来一声轻柔的“你好”,他才回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激动:“姑娘,你是天品木灵根。”
天品诶。
昭瓷缓慢眨眼,习惯了的打量又变得炽热且难以忽视。
青云宗虽是第一大宗,但天品灵根的人亦是屈指可数,所以怪不得他们看见她是天品灵根如此激动——尽管木灵根,是所有灵根中号称最没用的,不能打也不能防。
反白在台下转着尾巴,瞧起来比它的主人高兴多了。
“姑娘想修什么?不如当剑修吧!”负责测试的弟子是名剑修,努力推销着自己待的御剑山,“青云宗的剑修最有名,每一次的‘天下第一剑修’都是从我们这出来的。”
他连小师妹要用什么剑都想好了,冷不丁的,面前少女摇头,垂眸,温温柔柔道:“我想当药修。”
“啊?”弟子目瞪口呆,难以在登记表上落笔,“为什么?”
昭瓷很认真地回答:“因为灵药山人少。”
小说里写得清清楚楚,药修是修士里最没用的职业,连青云宗的灵药山都常年冷清,无人问津。
反观御剑山,人满为患,而且剑修大多热情,团体活动无数。
昭瓷觉得,还是灵药山适合她——每日种花种草,宗门包吃包住,这简直是她梦想的生活。
弟子试图劝说。
昭瓷油盐不入。
他最后只好在登记栏落笔“药修”,痛心疾首,在昭瓷跳下测试台时还不舍地喊道:“每年一次的转职考核,师妹有意的话,欢迎来我们御剑山啊。”
昭瓷礼貌点头。
心想:不会有意的。
“反白!”她在台下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手作喇叭状大喊,暂时忽视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她叮嘱反白在这等着,它从来不乱跑的。
轻微的犬吠响起,以示回应。
循声望去,昭瓷骤然冷了眉眼,手悄然解下系着的粉色荷包。
“区区药修。”方才的紫衣公子腰间比方才多把长剑,剑柄刻着“青云”二字,显然是青云山的入门级用剑。
他拎着黑狗的后颈,在手里左右晃荡,任凭它四肢乱蹬。
“还给我。”昭瓷盯着他冷道。
面前少女黑葡萄似的双眸冷冰至极,无端令人发怵。
但紫衣公子很快回过神,恶劣一笑,将黑狗晃得更凶,故意提高音量,“怎么会有人趾高气扬,结果还成了药修啊?天赋差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大家古怪的眼神投在他身上,他也不甚在意。
额前“啪”地被一个东西用力砸中。
他垂眸望去,噗嗤就要笑出来,却震惊地发现自己浑身难以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怒喊。
昭瓷不答,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反白抱在怀中,顺着脊柱安抚,尤其注意着将它后颈乱糟的毛理整齐。
反白在她怀里蹭了蹭,有点委屈。
“晒晒太阳吧,脑子里的水应该就能干了。”昭瓷面无表情道,她实在不会骂人。
荷包里装着她自制的毒药,三个时辰后中毒者四肢才可缓慢恢复知觉。
转身走了几步,她又蓦地折回来,握拳、屈肘,用尽浑身力气往紫衣公子肚子打去。
看见他狰狞的面容,昭瓷这才心满意足离开,当那一阵盖过一阵、难听刺耳的骂声全不存在,甚至都忽略旁人震惊的打量。
疾风骤起,枝叶簌簌,飒沓如流星的银光一闪而过。
万般喧嚣归于寂静,贴着紫衣公子脖颈的长剑泛着凛凛寒光,映射出徐缓飘落的青叶。
立于乌泱泱的人群间,昭瓷跟着抬眸望去。
那是个比她稍长些的少年,身量修长,形貌昳丽,白衣绣着的大片赤金饕餮纹于阳光底闪着耀眼的光彩,一股横生的张扬恣意。
眼底还生着颗痣,最是惑人的样貌,偏又搭上最静无波澜的双眸。
他微蹙眉,睑下红痣愈发显眼,冷淡道:“噤声。”
有点眼熟。
昭瓷打量着他,脑袋还在犯迷糊。
似是有所察觉,少年撩起眼皮,懒散往她这儿望,眼尾上挑,有几分欲说还休的勾人意味。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
昭瓷仍旧板着脸,抱紧反白,冷淡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飞速转身走人,裙摆生风,顺带着在心里感叹:
【好帅一男的,真想把他摁床上。】
002
清风过场,道路两侧枝叶青翠欲滴,不时发出细碎声响。
昭瓷走得很急。
裙摆像是泛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
真是丢人丢到家!
方才竟然差点就看呆了,还冒出颜色想法!
昭瓷咬唇,闭眼猛地左右摇头。
走过很长段路,她都没能从这种纠结情绪中抽身,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怀里的黑狗分外熟悉自家主人,用脑袋顶了顶以示安慰。
昭瓷深吸口气,安慰自己。
对对,反正没人知道,她自己不当回事就好。
只是……
总觉得那少年看着过于眼熟,尤其是眼底那颗痣,好像在哪见过。
“薛、薛师兄!”
负责测试灵根的弟子小心翼翼唤道,嗓音发颤。
薛忱收回目光,眼底错愕转瞬即逝。
自有读心术以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听见如此……豪放的话语。
他记得那姑娘的模样,藏青色衣裙,眉眼精致,气质出众,巴掌大的脸如覆寒霜,瞧着便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哪成想……
怪有趣的。
其实还想听听她后边能想些什么。
但读心术是有距离限制的,超过十米这个范围,便无法使用。
而那姑娘恰巧立在第十米,转身的刹那,第一步便出了这个范围。
负责灵根测试的弟子见他没说话,拿不准主意,挡在紫衣公子面前,抱拳行礼:“这位是新入门的弟子,烦请网开一面。”
身形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薛师兄不会又要发疯了吧?薛家果然都是群疯子。】
这话他听得可多了,不管是从宿敌还是世交的心中。
薛忱连眉毛都懒得挑一下。
倒是树下这紫衣公子,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内心与话语都吵闹得不像话。方才隔着许远,都能听见他的各种谩骂声,吵且脏耳朵。
挨他那下,确实噤了声,心里却活跃得不像话。
【就这货色也敢对本少爷动手?】
【等本少爷日后飞黄腾达了,第一个就要他好看!非得揍他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但凡这公子敢直接这么说,薛忱还高看他几眼。
然而,他只敢靠着粗壮树干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紫衣底下一滩不明液体渗出,做了土壤肥料。
也不是什么货色都配死于他手的。
薛忱蹙眉,嫌恶抬手,长剑应声入鞘。
旁人心声如潮水般涌进脑中,无一例外,不是阿谀奉承,便是谩骂指责,瞧着却都对他副追捧的模样。
习惯后倒不如最初那般嘈杂。
无趣。
薛忱抬眸,漫不经心望向某处。
藏青色的身影了无痕迹。
他戏谑地勾了唇角,侧首淡问:“方才抱着只黑狗的姑娘叫什么?”
/
霓裳阁。
专为新入门弟子分发校服与教材。
“师姐你好,我是……”昭瓷凑到台前,面无表情背诵准备的台词。
哪想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我知道你。”负责分发物件的师姐将一沓书和青色衣裙当她面点清,同变术法似地揣入巴掌大的储物囊,扼腕叹息,“天品灵根的药修嘛。”
药修不受修士追捧,主要是那不上不下的状态。
既没有剑修等一众器修能打,又没有符修、阵修那般能防,还不如医修治人快。但在修炼期,药修付出的精力可不比这些少,投资报酬率过低。
终其一生,成就也不过如此。
不相识的师姐实在惋惜至极。
昭瓷不晓得怎么回应,只好点点头,接过东西,轻声道谢便离开。
等她走后,方才分发衣服的师姐转了头,和同门笑道:“长相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到是个高冷性子,笑都不爱笑。”
同门点头,深以为然。
昭瓷对自己无形被扣上“高冷”帽子的事一无所知。
即将踏出霓裳阁时,她又被唤了回来,微蹙眉:“怎么了?”
“说漏了。”师姐没好意思讲自己聊天聊得正事全忘,轻咳一声,接着道,“两个时辰后的迎新大典上,师妹你要作为药修的新生代表在万人大讲堂演讲。”
“青云宗新招的药修仅你一人,所以无需像旁的修士那样,在这两个时辰里争演讲名额。”旁边的同门补充,目露羡慕。
昭瓷脸色骤变。
果然啊,就算高冷如她的小师妹,也会为这样光荣的事而失去表情管理。
师姐了然地拍拍昭瓷的肩,鼓励:“加油!万人大讲堂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坐满的。”
什么大讲堂?万人什么?什么坐满?
一定是她没听清。
“师、师姐。”昭瓷颤抖着声音,瞳孔地震,“你的第一句话,可以再说遍吗?”
/
“身为青云宗新入门的药修,我很荣幸、也很自豪能有机会站在这……”
台上的少女身着药修标志性的青衣,气质如松柏。
即使顶着数万双眼眸的注视,她依旧语调平稳地演讲,面色泰然,没有半点怯场或是羞涩。
除了毫无笑容,都挺好。
台下时不时响起掌声和喝彩,全然不知她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想死,真的。
昭瓷欲哭无泪。
【我要一剑挑飞全宗门,再立刻创飞这世界!】
昭瓷在心中绝望尖叫。
她就该去当剑修的!
那样想必不久的将来,她就能通世界互相伤害了。
边冷着脸背诵,边在心里哭嚎。
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人格分裂。
无意间抬了眼,很容易就注意到第一排坐于正中的少年,面容冷冽,样貌绮丽,在茫茫人海间是难掩的惹眼。
兴许是昭瓷的错觉,对视的刹那,他似乎飞速地弯了眉眼,像是见着某种分外有趣的东西。
再欣赏下去,她真会忘词的。
昭瓷面无表情错开目光。
演讲终于结束了。
她的魂魄也留下一半在台上,一去不复返。
又活过一天了,真好。
昭瓷拖着疲惫的身躯,宛若行尸走肉般下了台。
然而更热情的在后头,如潮水般的人群蜂拥而上,炽热的目光犹若在看国宝:
“师妹,你为什么想当药修?”
“师妹是隐世大族出来的吗?”
“师妹芳龄啊?考虑道侣吗?”
起先昭瓷还试图应几句,再后来大脑空白,只会点头,接着连点头也不点了,木着脸听他们说。
等人群稍有松懈,她猛然打起精神,拿出从前高中抢饭的气势,捞起反白就往外冲,快到那群修士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青云宗唯一活命系修士·昭瓷,成功生还!
但又出现了个问题,她……
迷路了。
“反白,你认路的对吧?”昭瓷蹲在地上,叹着气,慢悠悠摸着黑狗的脑袋,四顾茫然。
她光顾着逃命,压根不晓得走到了哪。
反白坐在地上,看起来比它的主人还要困惑。
兜着兜着总会出去的吧?
昭瓷乐观地想,起身,拍了拍裙子。
啊啊啊——
近处传来阵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云霄,惊起群漆黑的乌鸦振翅而飞。
往前走没几步的昭瓷又折回来。
沉思片刻,她还是往声源处走去。
万一有人突发疾病,或者崴脚、遇险之类,需要搭把手。
既然听见了,还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一人一狗飞速前行。
脚底枯枝断叶咔嚓作响,打破周遭静谧。
昭瓷抱紧双臂,搓了搓胳膊,无形中觉得有些冷。
可抬眸,头顶骄阳,分明是最最晴朗的天气。
她已经这么虚了吗?
昭瓷犯嘀咕。
走着走着,似乎察觉到一层阻碍。
没等仔细思索,那层阻碍便荡然无存。
昭瓷没放在心上。
她辨音源的本领向来好,但愈是靠近声源处,愈是安静。
一声虫鸣鸟叫都难以听闻,氤氲薄雾弥散。
倏忽间,低沉愉悦的轻笑响起。
“我不是很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呢。”
属于少年人,轻快明朗的嗓音,犹若涓涓细流淌过。
话语里浓浓的笑意,昭瓷双臂却无端起了鸡皮疙瘩,脚步放缓。
“说说吧,谁让你来的?”宛若好友交谈的亲昵语气。
对面不答,只余痛苦的□□。
她不会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了吧?
脑海中警铃大作,昭瓷身形骤顿,透过层层掩映的枝叶,瞧见远处清晰的人影。
白衣的少年唇边笑意加深,眉眼愈弯,漫不经心地将面前没了气息的黑衣人踹到旁边。
手里长剑血迹滴滴答答,在六合靴边留下片蜿蜒的红河。
穿过叶缝的阳光于地面打下斑驳光影,他的面容显得隐隐绰绰,犹若鬼魅。
眼底红痣闪着妖冶光泽,熠熠生辉。
少年同之前那样,徐徐侧首。
昭瓷猛然退后几步,躲开他的视线,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夭寿了,她可算知道这是谁了!
大反派薛忱。
她就说怎么这人越看越眼熟。
那当然眼熟啊,书中反反复复强调的,就是他眼底那颗赤红的泪痣,勾心摄魂。
只是先前见的几面,他都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清冷矜贵,气度出众,俨然名门望族出来的公子。
谁能想到日后会是那种边笑吟吟说话,边砍你全家、屠你满门的大魔头啊?
你是懂反差的,大反派。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青云宗的时候就已经黑化了?
跑,迅速得跑。
苟命法则第一条,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的别管。
昭瓷很有作为路人女配的自觉,捞起反白,利索转身,主打一个飞速逃离。
原先还立在远处的白衣少年,身形却骤然消失。
咔嚓。
枯枝断裂的声音于身后响起,寒光一闪。
未干的血迹顺着长剑滑落,没入衣领,冷得昭瓷一个激灵。
她浑身僵硬,不敢再动,生怕冰冷的剑刃再往前存许,夺了她的小命。
饱含笑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看够了?”
003
少年离得很近。
至少是超过心里安全距离的近。
浓郁的血腥味,缠绕股清冽干净的香气,将她团团包围。
昭瓷霎时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鲜血顺着少女纤长白皙的脖颈滑落,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她扬起下颌,身形微微颤抖,却还是绷着张脸,强撑端庄仪态。
真奇怪啊。
不单单是她能毫无阻碍地穿过他设的阵法。
薛忱微弯眼眸,笑吟吟:“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每个字昭瓷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她将这句话一个个拆开,又慢慢合起来,极缓眨眼。
“可能是我什么也没想。”昭瓷诚恳。
她现在就是处于个有问必答的状态,且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阵隐隐的刺痛。
锐利的剑刃极快留下道血痕。
死了后她会穿越回去吗?
……穿越回去她好像也死了。
横竖都是死,昭瓷突然就变得分外淡定。
她垂眸,却见脖颈架着的那把长剑骤然抽离。
少年轻快带笑的嗓音响起:“我决定不杀你了。”
昭瓷沉默刹那:“哦,谢谢。”
可能大反派的思路比较异于常人。
听见她这番话,竟然心情颇愉悦地笑了下。
清浅的呼吸擦着耳尖而过。
这比砍一剑还吓人。
昭瓷浑身一颤,宛若受惊般,立刻往前飞窜几步。她抱紧黑狗,警惕望向面前笑如春风的少年。
又是个穿越者。
薛忱唇边笑意加深。
不知从何时起,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接近他。
有的想着要救赎他,有的想着要杀死他,有的想着要攻略他。
最后都死在他剑下了。
但这个……
好像比以往都有趣。
一次比一次有趣。
有趣到他都有些不忍心动手了。
尸体腾起阵黑烟,薛忱却并未在意,收了剑,漫不经心地将玉佩扣于腰侧。
他垂着眼,浓密的长睫半遮不遮那颗红痣:“昭瓷。”
昭瓷朗声:“到!”
话音刚落,她立刻捂唇,欲哭无泪。
大反派果然投来诧异的一眼。
人在社恐时是会做出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
尤其是他又那样平淡的语气,昭瓷立时以为重回上学点名时。
丢人丢大发了。
但她很快就同自己和解,松手,面无表情回视。
目光却渐渐发空,像是发起呆来。
瞧这架势,大反派暂时应当不想杀她。
要杀她也没办法,反正原本她就是死的了,多活一秒是一秒。
开摆!
四周静谧,大反派也安静望着她。
怀里的黑狗却突然躁动不安,四肢用力蹬着她的胸膛。
“怎么……”昭瓷回神,垂眸询问。
她以为反白是被抱累了,俯身,将它放在地上。
反白立刻往前冲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示意昭瓷跟上,对着她身后用力吠着,目露凶光。
昭瓷猛然回头。
比夜晚更浓郁的漆黑蜂拥而上。
她撒开蹄子就想往反白那冲,却猛地感受一阵熟悉的胸闷,双眼发黑,骤然失了意识。
……身娇体弱是该这时候用的吗!
/
无尽的黑暗。
似乎还有震耳欲聋的嘶吼呐喊声。
滴答。
昭瓷猛然睁了眼,手上阵钻心的痛。
头顶结满蜘蛛网的屋梁,雨水顺着破洞的房顶滴滴答答落下。连蒙窗的纸,都泛黄到难辨年份,零星布着破洞。
慈祥的弥勒佛挺着肚子,端坐原地,笑眼俯瞰世间。
是刚才那团突然腾起的黑雾带他们来的吗?
从黑衣人尸体上腾起的。
外边喧哗阵阵,一声比一声响,吵得人头疼。
“醒了?”带笑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
像是贴着耳朵。
……贴着什么?
昭瓷坐直身体的动作霎时僵住,甚至忽略手上无来由的疼痛,慌乱错眼,一瞧魂差点没飞。
倒是头回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狗胆。
昏迷时,她应当是侧首,半仰着脸,靠在大反派的肩上。
大反派肩部那块,有块明显的水渍,那栩栩如生的饕餮纹都丢了神采。
昭瓷心虚地收回视线,飞速坐直,试图往旁边挪去。
挪没多远,手指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如经年积雪般冰冷。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
少年半屈腿,另只手搭在膝盖,漫不经心地望向她,笑不至眼底。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下淌,在白衣落出朵朵红梅。
【好想叫他放手。】
但先前小命差点丢他手中,昭瓷又没这胆子开口。
她只好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不深不浅的伤痕发呆。
【这伤怎么来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薛忱弯了眼,贴心解释:“你在石头上磕出来的。不过,我还想看看你和别人是不是流着一样的血。”
“可惜是一样的。”他叹气。
数载春秋里,这还是他耳边第一回如此安静,读心术全然失了功能。
在碰到昭瓷的时候。
“你叫什么?”薛忱骤然开口,停下捏她手的动作。
【先前他不是喊过么?】
昭瓷不明白,如实回答:“昭瓷。”
看来是真名了。
薛忱挑眉。
他不说话,昭瓷就更不可能开口,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新裙摆发呆,顺带给伤口撒点药。
庙外的那群人还在叫唤着,不知疲倦。
平心而论,薛忱捏得还挺舒服。
【就是力度再重点就好了。】
薛忱动作微顿,抬眸,似笑非笑:“这个力度可以吗?”
指尖的触感果然变重些许。
昭瓷点头,冷淡肯定:“不错。”
【救命!我刚才是不是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
【这手指之后还能要吗?】
昭瓷欲哭无泪,没察觉到薛忱流连在她身上,饶有趣味的眼神。
噼里啪啦。
像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鼻腔里漫开的焦味告诉她,可以自信把“像”字去掉。
熊熊烈焰,自外向内地将破庙包绕。
这回昭瓷听见外面的人在喊什么了:“把庙烧了!看那鬼祟还如何作乱!”
那声“鬼祟”倒让昭瓷想起昏迷前见到的那团黑雾。
约莫也是鬼祟之类的,带她和大反派来到这儿——大反派之前杀的那个,应当不是人。
反白不在,估计是之前跑掉了。
就剩她和薛忱。
薛忱肯定不会死,青云宗的天之骄子,又是日后大反派。
那还在被他玩手指的她,应该也是不会死的啦?
昭瓷宽慰自己。
她不是没想自救,问题在于薛忱拽她手的力度过大,全然无法抽走。
累了,摆烂吧。
薛忱却在这时松手,起身,白袍一尘不染。
目光落在弥勒佛身后,轻慢勾唇。
周身似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与火焰隔开。
庙门在这时已然被火焰封堵。
昭瓷同样飞速起身,往窗外小跑去,试图自救。
扑面而来的浓烟火焰,呛得她猛咳几声。
走没几步,薛忱骤然停步,侧首挑眉:“你想被烧死么?”
这是叫她跟上了。
昭瓷其实不是很想,但她不会术法,留在这必死无疑。
她踱着步,小跑着跟过去。
“离我十米外,就会死。”薛忱轻笑着道,尾音微微拉长。
烧得正烈的大火,似是燃在他眼底。
昭瓷面无表情点头。
离他十米内,会不会活也很难说。
可能是她不满的神情有点明显,薛忱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弥勒佛身上披着的破袈裟已然开始着火,他视若无睹,背着手,漫不经心绕到佛像后头。
也不见如何动作,面前斑驳破旧的墙壁骤起繁复纹路,浅蓝亮光于上涌动。
“开。”他淡道。
墙面应声而开,露出漆黑的甬道。
他宽敞的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宽肩窄腰,乌发飘曳,腰间玉佩的“薛”字流转金光,这么望去自是清冷矜贵。
昭瓷蓦地想起他的结局,悄悄叹口气。
《无上仙途》一书中,最可惜的确实当属薛忱。
出生望族,年少成名,结果被重生回来的男主各种夺机缘,声望、地位统统夺个便,一代天骄自此沦落。
起初他还能与男主维持明面上的和谐,直到薛家灭门后,薛忱彻底入魔,剑下亡魂不计其数。在最后,被男主伙同仙门百家绞杀,魂飞魄散。
《无上仙途》虽然没明说薛家灭门的原因,不过瞅着他专逮着主角团作对的疯劲,十之八九同男主分不开关系。
……尽管小说里还写薛忱从前是高岭之花呢。
脖颈上冰冷的触感尚未散去。
昭瓷抬手,摸了摸结痂的疤痕。
“进去。”薛忱言简意赅。
他侧身,让出漆黑的大门,玉佩晃动间偶尔叩上蹀躞带,发出声脆响。
滚滚热浪自后袭来。
昭瓷没意见,垂首,安安静静照做,尽可能与他拉开大点的距离。
明明与亮堂的火光仅一线之隔,甬道里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亮光难以驱逐半点黑暗。
脚步没有半点停顿,昭瓷毫不犹豫地往里头走去。
她不怕黑,更不会对视物不清难以适应。在现代缠绵病榻时,她最习惯的就是与黑暗为伍。
待外边必死,往里走还可能活——尤其是大反派也跟着进来。
心情自然没多沉重。
哐当。
来时大敞的石门轰然关上。
猝不及防的,昭瓷与甜腻诱人的脂粉香装个满怀,伴着女儿家银铃似的咯咯笑声。
“小姑娘。”连声音也好听的紧。
昭瓷连连后退,她却明显在步步紧逼,笑声愈来愈近。
“奴家不好看么?为何要逃?”她听起来有点难过。
倏忽间,两侧火把“噌”地亮起,清晰映照出凑到面前的红衣骷髅,头顶白得发亮。
它用本该装着眼珠的两个黑洞,直愣愣盯着昭瓷,上下颌张合间发出骨骼摩挲的声响。
乌黑干枯的发丝沾着干涸的红色血块,遮住小半边面颊,可怖异常。
昭瓷却骤然松口气。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展眉笑道,“还以为是人,原来是骷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