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领离婚证那天，丈夫车祸失忆了。
他的记忆停在了七年前我们领证结婚的那天，
停在了他最爱我的那一年。
...
1
得知周斐然出车祸的时候我已经在民政局了，第一反应是询问工作人员超期的后果，工作人员态度温和的回复我：
「离婚冷静期结束后没有来领证的话，就会被视为撤销离婚申请。」
我不死心的追问：
「必须本人来吗？」
「是的。」
「那必须醒着吗？」工作人员傻眼了。
看工作人员的反应，我想让许婷婷现在把周斐然的病床搬过来领证是没可能了。
垂头丧气地走出民政局，我悲伤地向朋友宣布，离婚暂停，可能延期也可能变成丧偶。
闺蜜何安宽慰我：
「没事，丧偶分的更多。」
我开车回了家，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然后被电话吵醒。
一接起来，就是周斐然熟悉又陌生的哭腔：
「秦卓艺！你为什么和我离婚啊！」
我刚睡醒脑袋短路，没搞清楚状况，但骂他已然成了我这两年的习惯。
「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自己是个什么崽种干了什么丧良心的事自己不知道？」
那边的哭声止住了，好一会儿，周斐然委屈巴巴的开口：
「你、你凶什么啊，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我终于清醒了，反应过来这委屈巴巴的语气根本不是如今霸总癌深入骨髓的周斐然能说出来的，再加上他刚出了车祸。
结合我看狗血小说多年的经验，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斐然，你不会失忆了吧？」
周斐然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我眼前一黑只觉得心累。
我匆匆赶到医院，一到住院区就看到被关在病房外手上还缠着绷带的许婷婷，和在一旁冷漠刷手机的周妈妈。
周妈妈看到我就笑开了花，把周斐然的情况大致跟我说了。
许婷婷希望他领完离婚证就去领结婚证，所以今天也在周斐然车上，两人大概是在畅想美好的婚后生活，总之是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横穿马路的行人，躲避时才撞上了路灯。
其实都伤的不重，只是周斐然往撞到了脑子，暂时失忆了。
听见我的声音，周斐然的助理开了门，许婷婷先我一步窜到了他身边，又被他像躲脏东西一样躲开了。
许婷婷很委屈，周斐然比她更委屈。
「秦卓艺，你怎么才来！」
许婷婷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周斐然，一时间有点傻眼。
我也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周斐然，一时间不知道回答。
周斐然不在乎，他急切地招呼我过去，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
「卓艺，我好像穿越了。」
我转头看着他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想起很多年前初遇的时候。
他也是顶着这幅认真地表情对我说：
「同学，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后来的很多年，周斐然都喜欢用这样的表情对我说情话。
「卓艺，我好像更爱你了。」
「卓艺，我好像能养得起你了。」
「卓艺，我好像非你不娶了。」
...
他说的好像，语气却如此笃定，只是后来这三年我再没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后来看向我的表情只剩下冷漠、怨恨、指责和愤怒这几个选项。
我们互相折磨，直到有一天我看向镜子中疯癫偏执的自己，终于如梦初醒般感到一阵虚无，选择结束了这场难看的苦情戏。
没想到，本该谢幕的男主演，此时却回到了剧目最高潮。
我深知自己不能再耗下去，站起身看着周斐然，冷静地开了口。
「你没有穿越，你只是失忆了。」
「周斐然，你爱上别人了，这就是离婚的原因。」
周斐然不相信，奈何病房里所有人的表情都说明了这是个事实。
2
他面如死灰的来抓我的手，被我躲开后时像是收到极大的刺激赶走了所有人。
许婷婷临走前瞪了我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自我安慰般说：
「你别得意，等斐然想起我，滚蛋的就是你了！」
我看着她，耸耸肩嘲讽道：
「那你最好赶紧让他想起来，不然等我把【卓然游戏】搞到手，你可什么都得不到了。」
许婷婷气急败坏地走了，我离开医院时留下了离婚协议和一句话。
「早点签了吧，之后还有一个月离婚冷静期。」
病房门关上时我听到他喊我名字，但我没有回头。
回家的路上经过大学城，看着路上年轻的男男女女，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周斐然。
那时候我们大二，我前一晚为了专业课作业熬了通宵，第二天灰头土脸地提着颜料背着画板走在路上，被周斐然拦下来表了白。
然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松了手，沉重的颜料箱精准地砸在了周斐然脚背上，氛围一下从表白的暧昧变成了突发事故的慌乱。
我们的第一顿饭就是赔礼道歉，然后意外发现我们喜欢玩的游戏高度重合，就这么成为了朋友，最后成为了恋人。
周斐然深知比起找到共同话题，不如主动创造，所以会去了解我的喜好，也会很耐心的一边听我说他不了解的东西，一边查相关知识，最后根据我的态度给出反应。
我们几乎没有矛盾，三观契合的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不管多么跳跃的脑电波都能对上。
我们唯一一次冷战我已经不记得原因，只记得那段时间实训楼旁边旧楼正在改造，而我总在实训楼赶期末大作业赶到很晚，他就在实训楼的路灯下等我，一言不发的送我回寝室。
路上遇到卖蛋烘糕的还会记得带一个给我。
冷战结束后我问他当时怎么想的，他说：
「我只是在和你冷战，又不是不爱你。」
毕业前他决定创业做游戏，怕我跟着他吃苦决定和我分手。
他泪眼婆娑的提分手，话还没说完已经哭的很伤心，抱着我求我不要放弃他。
我恋爱脑发作，拒绝了到手的offer，心甘情愿的和他一起创业。
「卓然」第一款游戏上线后火速出圈，销量榜登顶的第一时间他给我父母打了电话。
「我一直不知道怎样面对让卓艺诞生，又爱护她长大的你们，我让她跟我吃了很多苦。」
「但是从今天开始不会了，请你们放心，我有了为她遮风避雨的能力...」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最后还要我父母反过来安慰他。
那时的周斐然很爱哭，遇到冬天捡垃圾的爷爷奶奶会哭，看到小猫小狗死掉的新闻会哭，看游戏NPC的背景故事也会哭，何安说他共情能力很强，这是天赋，但也是隐患。
一语成谶，「卓然」的一个元老被抓到盗窃公司机密时坦白了自己生活的窘境，又搬出了这几年共同奋斗的旧情，让周斐然心软放了他一马。
没想到这人还倒卖了游戏玩家数据，瞬间点燃的舆论差点覆灭了整个「卓然」。
之后事件平息，「卓然」也元气大伤，周斐然在我怀里痛哭了一场，再后来就不哭了。
他沉稳了许多，和员工之间变得泾渭分明，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姿态，只偶尔在我面前变成一开始的周斐然。
直到许婷婷出现。
她是我招进来的，破格加入了我负责的新项目的原画。
后来她抢走了这个项目，再后来她毁了它。
我不知道周斐然是怎么和许婷婷看对眼的，只是当我有所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亲密无间到每天分享各自的生活。
3
「周董」和「婷婷」成了爱称，他们聊游戏、生活、爱好和未来。
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
而那时我和周斐然，已经很久没有工作外的话题了。
我没等来我的离婚协议，只等来周斐然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他要搬回来，许婷婷跟在他身后，眼睛哭肿成了核桃都没能拦住。
我有点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两年前许婷婷也是哭成这样。
她为新项目所作原画被爆出抄袭，那是凝结了全公司上下三年心血的项目，也是她入职后从我手里抢走的第一个项目，一经爆出就引起轩然大波。
接着，她和周斐然的关系也被人扒出来，我趁机将她从「卓然游戏」踢走。
我以为我赢了一局，直到她拿着「证据」，哭着上门告状。
周斐然勃然大怒，他把「证据」拍到我脸上，问我为什么要找人曝光。
「秦卓艺！你怎么能这么歹毒，你知不知道这些会毁了婷婷从小到大的梦想！」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反问：
「我歹毒？我是逼她抄袭了还是逼她和你在一起了？还是说她的梦想就是当小偷偷走别人的作品和家庭？你搞清楚，是她不要脸！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周斐然，这就是你喜欢的下等货色。」
周斐然猛然抬手掐住我的脖子，愤怒地看着我，像是再看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在我窒息之前他像是触电般松开手，我跌坐在地激烈的咳嗽起来，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秦卓艺，你不会明白我和婷婷之间的感情，我们是灵魂伴侣，命中注定会走到一起。」
「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太俗，就算没有她，也走不了多远的。」
他说完就搬走了，我和他彻底撕破脸。
我占着「周太太」和「卓然游戏」股东的身份恶心他们，周斐然就出资给许婷婷建立了「飞艇工作室」。
我们的擂台从家庭打到职场，差点打垮了「卓然游戏」。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挽救回来后，我像是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心气。
我回到「卓然」租的第一个工作室，那里已经被我买下来变成了「卓然」的荣誉陈列室，每一个奖杯和证书都记录了我和周斐然携手并肩的每一步。
当年租下这间工作室的第一天，我们在还没拆箱的设备中间一起吃完了一桶泡面，周斐然说：
「将来我们会走到更高的地方，买下更大的写字楼，吃上更好的晚餐，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我，也会更爱你。」
从那一碗泡面开始，我们一起经历了不分昼夜的加班、喝到胃出血的应酬和无数次跌倒又爬起，才将「卓然」抬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确实也算说到做到，除了最后一项。
他没有更爱我，在我们并肩的路上他中途改道，牵起了别人的手，还全盘否认了我们的爱情。
陈列室的荣耀庸俗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泡面吃一碗不会饱，但多一碗会腻。
就像爱情一样，共患难时灵魂契合，同富贵后就俗不可耐。
那天在陈列室，我买了一桶泡面吃完，然后平静地给他发消息。
「周斐然，我们离婚。」
我们各自请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然后又在这上面扯皮了很久。
他想拿走「卓然」更多的股份，我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他准备分给许婷婷。
我一直没有松口，抱着反正他是过错方的态度耗着，直到许婷婷坐不住，他才松了口。
协议签完字那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第一次真心实意的露出了一个笑，问他：
「周斐然，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滋味怎么样？」
他脸上很难看，但没有还嘴，只是掏出手机给许婷婷发消息，说自己这边处理好了，很快回去陪她。
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我没当回事，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没关系，你会遭报应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报应还会连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