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开宏:父亲的麦田

凉州文化 2024-07-31 03:45:06



七月流火,麦浪滚滚。傍晚时分,一阵风吹过,麦浪起起伏伏,感觉村庄也在摇晃。

院子里灯火通明,丰收的前夜,父亲在磨刀霍霍,尽管自己有病不能干重活,为家人磨利割麦的镰刀,是父亲的的长项。白天天热,晚上凉爽,后半夜,月亮上来时,正是割麦子好时候。儿子如坐针毡,小小年纪,不像城里孩子,还要上这个那个辅导班。农民的娃,干农活是成人礼。夏收忙,没有一个闲人,割麦子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焦虑恐惧,充满着儿子的心头,他恨天上的月亮为什么那样亮?

凌晨三点多,乡村小路上,家里人精神抖擞出发了。儿子还在睡梦中,他梦见自己融化在一片麦田里,那里好柔软。一阵喝叫声,是父亲的怒吼声,他倦屈着,孩子的瞌睡重,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农民的娃呢?好不容易,他在父亲的驱赶下走向了麦田,月光如水。他像踩在水中,漫游到了一望无垠的麦地里。

父亲跟在他后面,告诉他镰刀要放低,贴着地面,那个高度的麦杆最脆,用力后拉,不但省力,而且收割后的田面干净。弯腰、下蹲,前倾、后退、左手抓、右手割、膝盖压、双手捆。每分每秒,来回翻转,循环返复,腰疼腿疼胳膊疼,浑身无劲,不断地在挑战他的极限。黎明过后,晨光熹微,太阳出来了,汗水渗透了全身,这样的原始劳作何时是个头啊!

父亲看着太阳当空,心里很高兴,越热越好,那样碾压出来的小麦干净。麦子割到地里,打成捆,三捆呈三角形堆在地里。七月热,雨也多,龙王爷嘴里夺粮,不能让眼看到手的麦子泡在雨里。边割边拉边打,一气呵成,和时间赛跑,和月亮星星冲刺,直到把麦子放在仓库里才放心。到那个时候,儿子几近崩溃,心硬如铁,一定要离开这里,就算是逃,也要远离这越越人体极限的劳作。

终于,他如愿以偿,从高考的独木桥上侥幸而过。每年的夏收中,他仍然回家里参加劳动,因为父母年老体弱,还一直在劳作,他不能假装看不见,不熟悉他的人都不相信,他干过那些农活。那样繁重的体力活,他瘦弱的身体如何扛下来的。那么毒辣的日头,他的皮肤还那么细腻白嫩。可在他们的村里面,大家都知道他会干农活,将来会成为个真正的庄稼汉。分田单干前几年,是乡亲们们最兴奋的一个吋期,家里的家具都是那时候收成换来的。

后来的后来,有了手扶拖拉,半自动收割机,四轮车带的风扇和脱粒机,不断地减轻一些劳动量;最后有了康拜因,彻底改变了夏收的方式。种庄稼不挣钱了,各种税费压得庄稼人喘不过气,便出去打工了。农业渐渐不再是乡亲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了,村子里富裕的人变成了会干买卖出去打工的人。

父亲己退守到院子里。直到那年七月七日,父亲彻底告别了儿子,告别了金黄的麦田,告别了村庄。

又一个七月。早上六点半,他一个人在乡间小道上散步。天气依然炎热,父亲的麦田呢,那满眼的金黄呢。不见了,大片大片的绿色,玉米茁壮,黄豆葱郁,乡亲们己不种地了。一家一户种地的时代走到了尽头,镰刀挂在墙上,农具们满面灰尘,寂寞地退守在角落里。当他走过当年的打麦场边,那里己建起一个现代化的水肥一体化泵房。突然,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满满的摇摆的麦浪,那些个睡在场上满天星光守候风的夜晚,那些小山似麦垛,那不甘心的少年悸动,逃跑的冲动,想想也是,那苦也没有白吃。

穿着父亲的旧汗衫,脚蹬着父亲的老布鞋。累了就直接席地而坐,困了就靠在墙角边,一种说不出的舒坦,等一会儿,他要把这些告诉地下的父亲。

作者简介

汪开宏,甘肃武威人。在职大学学历,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甘肃省领军人才。现任兰州新区农林水务局局长。工作闲睱之余,喜欢阅读和写作,诗意人生,书香生活。质朴本真,好学善思,乐于笔耕,喜欢文字。常有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纸媒和网络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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