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丘帝姬,拜在云清山的云鸣战尊门下。
死后第五年,师尊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徒弟。
他从山上来到我的老家,只为砍我的狐尾,为他的道侣御寒。
小徒弟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他偏不信:「只是把一条狐尾给了媛儿,有必要这般置气吗?」
「你去告诉她,只要她再交出一条狐尾来,本尊许她一世姻缘。」
1
仙气环绕的男人站在我青丘的洞府外。
昨日这里像是有预兆一般,突然就发了一场大火。
小徒弟盼盼正在骂骂咧咧地收拾着。
嘴里还不忘跟我诉苦。
云鸣踩在一块烧焦的木头上,鞋子下方便沾染上了乌黑。
他眉头当即就皱在了一起。
也不再向里走去,仙音传出:「褚默晴,还不出来见本尊,难道还要本尊进去请你吗?」
话音刚落,浑身脏乱不堪的盼盼抬头看了过来。
云鸣看到他脸上的脏,脸露厌恶:「你师父呢?让她出来见本尊。」
盼盼冷脸,低头继续收拾。
「我师父五年前回到青丘的那一日,便已经死了。」
云鸣听完盼盼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显然是不相信我已经死了的事。
「像她这样的恶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我看她是知道我来砍她的狐尾,才让你来骗我的吧。」
随即他又开始用仙音喊我,却迟迟没有见我出来。
他冷笑着说:「褚默晴,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说罢,他便施展术法,开始在残败的洞府里,用灵蝶寻找我的痕迹。
盼盼妨碍到了他,他直接一挥手,将她给扔出了洞府。
然后疯魔地搜刮我的洞府。
连地缝都没有放过。
盼盼顶着他的威压,好不容易又走了进来。
「师父死前曾经说过,如若有来生,定不想再遇见你,战尊还是快走吧。」
云鸣这才变了脸色:「她是青丘帝姬,是唯一的九尾狐,身怀九条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说着,他将矮他一头的盼盼提了起来。
「快说!褚默晴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你!」
身怀九条命,又不是不会死。
他忘了,为了他,我早就损毁了八尾。
五年前的那一尾,是最后一条命了。
云鸣见盼盼一直不说话,再次恶语:「褚默晴不出现,就算你是她的徒弟,我也会拿你开刀的。」
「冬天快到了,媛儿最怕冷,等不了太久,明日夜间,我会来取狐尾,你让褚默晴准备好,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说罢,他大手一挥,就乘云离去了。
我从未想过,云鸣会这样对一个孩子,就为了让我出现。
可是,我早已经死了。
死在了五年前,被他驱逐出山门,回到青丘那一日。
我拜在云鸣门下有七年之久,我太了解他了。
明日,他一定回来。
我想伸手抱抱哭得泣不成声的盼盼。
一切努力,却都是徒劳的。
她走进洞府里的密室,看着眼前我的牌位。
自顾喃喃道:「师父,盼盼会为你守好洞府的,你别担心。」
只是话刚说完,她却晕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我捂着嘴,嘴里尝咸。
这孩子跟着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我走了,她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啊!
我在的时候,还能护着她点,可以后她只能靠自己了。
在她父母病死前,我答应过他们,会一直护着这个小崽子的。
要是能重来,我再也不要拜在云鸣门下。
2
第二日夜间,云鸣真的来了。
空中飘着薄薄的雪,让人感到丝丝冷意。
柳汐媛靠在云鸣的怀里,面色红润,丝毫不像怕冷的样子。
云鸣眉头微皱:「没想到她竟然不顾徒弟的死活,媛儿,你果然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盼盼,你一直以来都很听话的,只要你把褚默晴引出来,本尊可以带你回云清山。」
「若是她的狐尾,能够为媛儿寻得一暖,本尊许她一世姻缘也未尝不可。」
云鸣认为他许得这些,我就该感激涕零,自断狐尾为他的道侣御寒。
可他从未想过,我会死。
如今,我也真的死了。
小徒弟被他的话勾起,泪目说:「我师父已经死了,尊上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明明是你让人来将她打死的,你怎么可以不记得了?」
听完她说的话,云鸣脸色一阵漆黑,一掌将盼盼给击飞了。
盼盼人小只,被他这么一打,直接撞在了墙上,落地后吐了一口血。
我好心疼。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掌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按辈分,盼盼还是他的徒孙,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手掌一旋,术法凝聚在手中,愤愤地扔了出去。
怎奈,我已是魂魄之体,术法自然也无用。
只见那术法穿过云鸣的身体,并未伤到他分毫。
我飘到盼盼身边,想要将她扶起,却依旧无济于事。
我回头看向事不关己的云鸣,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啃咬致死。
云鸣再也没了耐心,冷声说道:「告诉褚默晴,就算她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若是这个冬日媛儿受冻了,本尊定让她生不如死。」
柳汐媛适时开口安抚:「尊上,你何须如此动怒,默晴许是跟我置气,不可能帮我而已。」
「是我的错,只怪媛儿没有一个强健的身子,好陪在尊上的左右。」
柳汐媛这么几句自苦的话,激起了云鸣的怜惜。
他连忙将她搂得更紧,「媛儿,你放心,只要找到褚默晴,砍下她的狐尾,这个冬日你就不惧寒了。」
柳汐媛窝在他的怀里,楚楚可怜样,只是在看向盼盼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挑衅笑意。
不知是在看盼盼,还是在看……
3
盼盼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身也是摇摇欲坠。
看着他们两人,忽而大笑起来:「你们会遭到天惩的,一定会的。」
「五年前你们害了我师父,如今你们就等着遭报应吧!」
云鸣的脸色再次黑了一个度,一个术法又将盼盼打趴在地。
这一次,盼盼没有挣扎起身,只是脸朝地面,趴在地上呜咽出声。
她在哭,又好像在笑。
云鸣还是不信我已死,恶狠狠地说:「有这个小崽子在,褚默晴消失不了多久的。」
听着那哭笑莫辨的声音,我的心都揪住了。
过去五年了,他们怎么还要折磨我,折磨我的小崽子。
五年前,柳汐媛跌入寒潭,身患寒症。
云清山的所有医师都把了脉,后来云鸣还专门去了天族请仙医。
说是柳汐媛本来就体弱,这次寒气入体,引发了很多弱症。
有一怪医说,需要九尾命狐的尾巴保暖,才可度过严冬。
我原本身份成迷,无人知晓我的原身。
不料,一个贴身小徒揭开我的身份,正是九尾命狐。
云鸣不念师徒之情,想要砍下了我的狐尾。
我哭着哀求他放过我,「师尊,不能砍,我会死的!师尊……」
云鸣丝毫不顾我说的话,将我推倒在地:「九尾命狐有九条命,我只是要你一条尾巴,根本就不会死。」
怕我会反击,他先给我服下了一颗软骨丹。
我浑身无力,任由他的宰割。
断尾后,柳汐媛趁着药效还在,将我扔进了万兽窟,任由凶兽啃咬。
整整过了三天三夜,我才摆脱了软骨丹的药效,那时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看到了我疼爱至极的小徒弟,正从不远处跑来,嘴里喊着我。
是盼盼将我带回青丘的。
她本想带人来万兽窟救我,却被柳汐媛派人给拦住了。
那一日,是云鸣与柳汐媛正式结为道侣的好日子。
整个云清山红绸加身,到处喜气洋洋的。
我的名字,成了云清山的禁忌,无人敢提及。
盼盼被人持棍打走了。
云鸣居然觉得我那样了,还能活着。
柳汐媛身子开始颤抖起来,表现出很冷的样子。
雪,越下越大。
云鸣抬眸看向盼盼,眼神可怖至极。
随即他掏出捆仙索,直接就将盼盼给绑走了。
又拿出了乾坤袋,收了盼盼。
离地前,香囊从盼盼身上落下。
云鸣一下子就看到了,当即瞳孔一缩。
4
我们两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鸣晴。
那是我将盼盼带回云清山,收为徒弟后,亲自绣的。
上面的字,是他默许的。
我以为他与我一样,没想到是自作多情。
昔日两人一起教导盼盼的时光,仿佛还在昨日。
可我们如今,却成了这般境地。
我以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会放过盼盼的。
不曾想,柳汐媛一个皱眉,让他慌了神。
他冷笑一声,抬手间,一个术法就令那个香囊烧了起来。
盼盼在透明的乾坤袋里,看到了这一切,失声呐喊着:「不要,快住手!那是师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为什么就算她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
「你们把师父还给我!」
盼盼拼命捶打着乾坤袋。
怎料,云鸣直接让乾坤袋烧了起来。
盼盼在里头热得直打滚。
「上面有本尊的字,烧了正好。」
他的声音幽幽发出:「你还是乖乖听话,快说出褚默晴的夏洛,否则就不是隔袋烧火这么简单了。」
盼盼在乾坤袋里奄奄一息,却还是倔强地不说一句话。
她愣愣地看着外头地上,那被烧成灰的香囊。
云鸣还不肯罢休,手一挥,粉末随风飘走了。
随即他一手搂着柳汐媛,一手提着乾坤袋,转身就要离开。
我飞到了他们的面前,张开双手想要拦住他们。
无声地恳求,两行泪下。
可是我只剩混难题,他们看不见我半分,眼瞧着他们快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直接扑了过去,紧紧抱着云鸣的裤脚,始终不得愿。
我第一次这么想要抓住一个人,更是恨自己这般无能。
我害怕盼盼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盼盼被扔在了我原先住的那个洞府里,而我的狐尾,正是在这里被砍断的。
几天后,云鸣就没有耐心了,带着几个弟子来到洞府。
盼盼被一个无形的牢笼困着,我哭着将她抱在怀里,我该怎么护住她。
盼盼依旧说:「不管问几遍都一样,我师父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云鸣不以为意,示意一旁的弟子将她抓了出来。
「啪啪啪」好几下,盼盼的脸颊瞬间红肿。
甚至已经出血了。
直至盼盼晕了过去,没人抓着就倒在了地上。
我摇着头,对着云鸣哭喊,求他饶了盼盼。
可是我的哭喊声,没有人听得见。
盼盼经受不住了……
云鸣没有叫听,那些弟子架起盼盼,继续实施酷刑。
一直到了一个时辰后,云鸣才抬手让他们停下。
最后,盼盼已经不省人事,脸上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她小小一一只,此时就像是跳进湖里,刚爬上来一般。
我扑过去,轻声唤她的名字,泪水滴在她的脸上,我不敢哭了。
我怕泪水的咸,会弄疼她……
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5
云鸣见我一直不出现,柳汐媛越来越怕冷了,他也日渐癫狂。
他疯了似的,拔了其他狐狸的尾巴,却终是解不了柳汐媛的寒。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将整个山门的弟子,都派出去寻找我的踪迹。
为了给柳汐媛御寒,他什么都不管不顾,哪怕害死了几个弟子,也要将我给找出来。
可众弟子寻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我的半根头发丝。
云鸣气极:「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一只九尾命狐都找不出来。」
山门的弟子都跪了一地,身上还被捆仙索绑着。
这时,柳汐媛从殿外走了进来。
「尊上,别怪他们了,是我没那个命,默晴不愿意帮我,那也是我的命数该绝。」
说罢,她假意抹了几把泪,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
只是云鸣看不见。
云鸣见她如此,甚是心疼,连忙一个术法,将她给托了上去,搂进怀里。
「媛儿,你莫要胡说,我们还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这样的话,他醉酒时也说给我听过。
如今看来皆是我的妄想。
柳汐媛继续说:「尊上,媛儿只是怕不能陪在你身边,害你相相思。」
云鸣听完她说的话,摸了摸她的脸颊:「别担心,本尊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为了能够找到我,云鸣竟偷偷修炼了禁术。
可惜,他终究是找不到我的。
就诶下来的时日里,云鸣每日都会为柳汐媛寻来好玩意,只为她开心。
我飘在他们身边,心里有些抽抽。
曾经我自认为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我误会,恍惚间,我发现了一件事。
柳汐媛,竟是与我有五分想象。
以前柳汐媛刚来的时候,就喜欢在云鸣面前露面。
直到云鸣受伤昏迷数日,我断尾救他后。
我想要的,师尊都给了她。
可能从她捡到那个香囊起,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6
柳汐媛亲手绣了一个香囊,上面有她与云鸣的字。
她欢喜递到云鸣的面前,期待他的反应。
云鸣没有让她失望,当即就将香囊别在了腰间,还很是珍惜地握了握。
柳汐媛先是满脸高兴,随即又瘪了嘴角。
「尊上,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让它代替我陪着你,你想我了,就看一看。」
说着,她又抽泣起来。
云鸣一脸心疼:「别哭了,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这时候,一个弟子从外头跑了进来。
「尊上,大师姐找到了!」
声音一传来,云鸣很是激动。
柳汐媛却心惊,脸色惨白。
调整好情绪后,云鸣轻咳一声:「那个小崽子果然是骗我的,她怎么可能死了。」
怎料,到了地方见到的,却不是我。
而是一个长相酷似我九分的妇人。
明明长得很像,云鸣却一眼就认出那人不是我。
「这就是你说的人找到了?」
那个弟子还没搞清楚状况,还在高兴地说:「是啊,尊上,这可是弟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只是她不承认自己是大师姐。」
云鸣立马就猜到了什么,「你这张脸,哪来的?」
「一个将死之人借我的。」
是了,我记起来了。
这人的脸,是借我的脸描绘出来的。
当年我快死的时候,遇见了她,她当时整张脸早已被夫家残害得不成样子。
她跪在奄奄一息的我面前,哭诉她的一生。
又求我将脸借给她,好让她回去报仇。
见她这样,想来是仇报完了。
当时我还天真的与她说,若还活着,就来云清山找我吧。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可我已经不在了。
云鸣顿了一下,收回了放在柳汐媛腰间的手。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他一时忘了身份,直接捏着那妇人的双肩质问。
盼盼看着那妇人的脸出神,良久才笑着说:「我说了,我师父五年前就死了,你偏不信。」
云鸣浑身颤抖着,仿佛才得知我死了的消息一般。
旁边的柳汐媛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理会。
怎料,他忽然掐着妇人的脖子,往上一提。
「肯定是她让你用这张脸,来欺骗于本尊的!快说,她在哪!」
妇人挣扎着,艰难说:「她死了,听说被她小徒弟接回了青丘老家。」
盼盼猛的挣开了几个弟子的挟持,扑到了云鸣的脚边。
她浑身是伤,却仍然想为那妇人「你不能杀了她,她是师父救过的人。」
云鸣却一脚将她给踢开了。
妇人眼见就要断气了。
「云鸣!我师父已经死了,这张脸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就放过她吧……」
「我师父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喘气间,盼盼又吐了一口血。
字最后一口气咽下时,云鸣终于是放开了那妇人,她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没过多久,云鸣就押着盼盼和妇人,来到了青丘我的洞府里。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密室。
他在里面看到了我的排牌位,还有我的棺木。
三两步,他走到了棺木前,作势就要掀开。
盼盼急了眼,呐喊道:「云鸣,你不能这样做!」
云鸣转头看了她一眼,回身继续动作,棺木盖被掀翻,里面只剩一只死狐狸躺在衣服上。
狐狸的尾部光秃秃的,没有一条尾巴。
棺木由特殊材质所制,我的原形得以保存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