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534年),在北魏分裂成东魏、西魏之后。南北朝的中华大地又一次出现了“三国”的身影,重返大一统的曙光也若隐若现。
若在当时情境下纵观这一轮的“三国”局势,西魏然定是最不被看好一方。对外,它正统不及南梁,军力不及东魏。对内,民族矛盾、军镇和豪强势力,随时都可能从内部瓦解西魏。
但历史就是这样耐人寻味,最不被人看好的西魏恰恰是“三国”中的胜者,为隋唐大一统奠定了基础。而宇文泰成功的秘诀之一,正是他创立的、对此后中国历史影响颇深的“府兵制”。
北魏正光五年(524年),六镇兵变拉开了北方乱局的序幕。
在长达十年的北魏乱局之中,逐渐出现了两大权臣势力:一个是身居晋阳、宰制朝廷的高欢,一个是雄踞关陇宇文泰。
就在宇文泰崛起的同一年,不满高欢挟制的北魏孝武帝在永熙三年(534年)七月西迁投奔宇文泰,至此北魏的分裂已成定局。
对孝武帝而言,他的处境不过是离了虎口又入狼窝,到哪儿都是傀儡。对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宇文泰而言,他的棋局不过才刚刚开始,而且还是一场逆风局。
南北朝的“三国”之势“三国”之势,西魏最弱对于宇文泰和他掌控的西魏政权而言,“三国”早期的局势只能用内忧外患来形容。
在外,西魏是三国之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一支。一般来讲,南北朝时的南方汉族政权往往在经济、文化上强于北方,但军事上往往处于被动。
但在南梁时期,由于北魏自身的动荡、分裂,外部压力减轻的南梁快速发展、国力日盛。巅峰时,南梁兵锋直抵长安城下,威胁到宇文泰的关陇核心之地。
而且与西魏相较,南梁属于汉族政权,正统性上的优势不言而喻。
梁武帝不可不谓雄才大略,但晚年沉溺佛教、怠于政事,终致侯景之乱,活活饿死西魏与庞然大物的南梁相比居于劣势,同样也比不得东魏。
尽管从版图面积上看,西魏不输东魏。但东魏治下的是中原最富庶之地、粮食充足,傍海煮盐又可资军费。而西魏除关中地区外,其余多黄土高原或沙漠地带。
至于军事实力,二者人数上的差距也极为悬殊。两魏立国均以北魏六镇军事势力为基础,但分的却极不均衡。六镇之中,东魏高欢独占其五,西魏宇文泰仅得武川一镇。
其最直接的结果是,东魏高欢掌控的军队超20万人,西魏宇文泰的兵力不及前者的十分之一。军力上差出一个量级,这便是高欢屡次西征的资本。
北魏六镇图两魏分家后的十五年间,东魏、西魏间共爆发了沙苑之役、邙山之役、玉壁之役在内的九次大战。
尽管胜多败少,但基础差的西魏显然东魏更承受不起这一轮又一轮的损失。毕竟,“打仗拼的是综合国力”。
但此时的西魏内部却很难称得上“综合”二字。汉化与鲜卑化间的矛盾,边镇军队隶属色彩浓厚,地方豪强势力割据,种种问题似乎随时都会从内部终结西魏。
内忧外患之际,宇文泰创立了“府兵制”,成为他解决矛盾,巩固和扩大势力最重要的政策之一。凭此,西魏在“汉化”与“鲜卑化”的矛盾对立中、内忧与外患之间,找到了“第三条路”。
东魏高欢屡屡向西魏用兵,却是败多胜少,最终在玉璧之战中忧愤而死府兵制与权力制衡从大统三年(537)至大统十六年,西魏前后设置了八位柱国大将军,称八柱国。他们是整个西魏王朝的核心。
柱国之下,共设有十二位大将军。除宇文泰总督中外军事、元魏宗室元欣挂名外,其余六柱国各督两个大将军。
大将军之下又设二十四开府。每个大将军各督两个开府,每府各领一军,共二十四军。由此形成了统属明确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的府兵体制。
西魏权利的金字塔,实际掌握实权的是宇文泰而在“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人选上,宇文泰也费尽心思,在维持各方势力均衡的同时也保证了自己凌驾众人之上的地位。
“八柱国”中既有出身元魏皇室者,如元欣;自己的嫡系亲信,如于谨;还有禁军系的将领,如李虎;更有还有降附而来的李弼,总之兼顾各方势力。
同时,又通过十二大将军的人事设置,对六柱国的实力进行分割,达成相互牵制的效果。如独孤信所督大将军宇文导、元廊,一个是宇文泰之侄,一个是元魏宗室,牵制可谓十分明显。
再如赵贵,虽然与宇文泰同为贺拔岳旧部,亦是宇文泰上位的重要推动者,但由于地位过高故也在被防备之列。所督大将军中也宇文泰的嫡系宇文贵。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关系图在“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辖区上,宇文泰同样也做足了文章。
以长安以西、颇具战略意义的雍州为例。在此地拥有辖区的有于谨、独孤信、赵贵、侯莫陈崇,各方势力相互牵制,确保了长安及近郊的稳定。
再如独孤信、赵贵,作为最具实力的两方势力,前者控制渭河上游,后者控制渭河中游,挨得很近。如此,一旦一方势力有异心,就可调动另一方势力牵制,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渔翁得利。
独孤信堪称古代“第一岳父”,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三朝皇室宇文泰借由“府兵制”的实施,将西魏各派系首领囊括到了高层,将他们的身份从单纯的军事首领拔高到了政治贵族,逐渐脱离了统军的行列。
作为交换,各派系的军事实力得到了同时有效的牵制和分割,从而实现了初步的军权统一。
赐姓与吸纳乡兵西魏立国的基础,是宇文泰继承的北魏六镇军队,及随孝武帝入关的不足一万的鲜卑禁卫军。这些职业化的鲜卑军人虽然骁勇,但终究数量有限,且在经历与东魏数次大战后,宇文泰的兵力更是捉襟见肘。
起初,兵力不足的宇文泰只能靠吸纳战俘来扩充兵力,如大统三年(537年)的沙苑之战,“前后虏其卒七万...收其辎重甲兵”。
但此举弊端也极为突出,每当西魏大军出动征伐,这些俘虏就会成为大军背后的不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腹背受敌。为此,从543年开始,宇文泰开始“广募关陇豪佑”充实军队。
沙苑之战,宇文泰以1万军大破高欢20万之众在东魏与西魏之间,地方“望族”所掌握的乡兵是徘徊在两者间颇具实力的一方势力,是两魏实力天平上的重要砝码。
宇文泰明白,笼络这些地方武装势力,既能减轻自己遭受的军事压力,并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威胁。为此,他毫不吝啬的为这些乡兵统帅们加官进爵,还辅之以“赐姓”的措施。
乡兵统帅们既然成了西魏官员,他们手下的乡兵自然也走上了正规化道路,被纳入府兵体系中。这极大加强了西魏的军事力量,为西魏与东魏和南梁抗衡打下基础。
而在赐姓这一措施上,宇文泰也是有多层考虑的。
一方面,这安抚了极力反对汉化的鲜卑势力。毕竟,不计后果的汉化是北魏末年乱局的重要导火索之一。而西魏宇文泰反过来实行鲜卑化,必然不会招致鲜卑权贵的反对,反而能够笼络人心。
另一方面,对部分汉族赐鲜卑姓的措施在无形之中打破了旧门阀观念,将出身不一的汉族豪强统一到了新门阀之中,也在无形中抬高了汉族在西魏政权内的地位。
鲜卑化之下,实则是西魏军队汉化的加深。自乡兵被纳入府兵体系后,府兵制实施越久,汉族士兵人数越多,逐渐削弱了西魏军队中北镇鲜卑士兵的核心地位。
而在高层,随着越来越多汉族豪强通过“赐姓”进入统治阶层,西魏上层不再弥漫着戎马氛围,反而是汉化气息越来越重。
一来一回,宇文泰的“赐姓”措施减弱了北魏末年汉族和鲜卑族之间激烈的矛盾,使汉族和鲜卑族逐渐融为一体,而自己则从中赚足了威望,巩固了地位与权势。
后期,西魏-北周借南梁内乱之际,一举扭转弱势纵观宇文泰于大统年间创立的府兵制及辅助的“赐姓”措施,处处体现出了分权、制衡的权力哲学。可谓一举多得的解决了西魏在政治、军事、民族上的矛盾。
柱国大将军名义上各私其兵,实则被“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架构所束缚。看起来西魏施行的是鲜卑化政策,实则改变了西魏上层氛围和军队核心构成,汉化更盛。
一切的一切都整合了西魏的实力,为日后西魏-北周-隋朝重新实现大一统打下基础......
附:需提醒的是,西魏-北周时的府兵制与隋唐时期的府兵制具有极大不同。后者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我们熟悉的“寓兵于农,兵农合一”,但前者具备的则是“兵农分离”的特点,不可混为一谈。至于二者之间的转化,如陈演恪先生所说,大致是在隋代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