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发现我把第一次给她朋友后,她质问我:
“我和你不一样。
“我和初恋睡了是意外,现在爱的是你。
“可你呢?你的心还在我身上吗?
“不过跟她相处几天,你就要为了她要放弃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吗?”
我轻笑:“可你既然是她朋友,就该知道,以她的美貌和气质,对她一见钟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和她相处几天,足够抵我们十多年。
“不如想开点,面对这样有魅力的女人,我只是犯了你领证前犯的错。”
1.
跟宋玥领证那天,巷城下了点小雨。
到民政局时,宋玥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说有个叫周楚深的青年跳江寻死,她是他的最近联系人,麻烦请来巷城医院一趟。
我和她贴得近,能听清楚她手机里传来的每一个字。
这让我忍不住抬头看她。
宋玥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她嘴角紧绷着,微微下撇,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片刻后,她抬头我一眼,冷淡地拒绝了对面:“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有老婆。”
挂了电话后,宋玥主动牵住我的手指:“走吧,老公。”
“你还是第一次喊我老公。”
我回握着她比刚才冰凉的手,故作自然地问她,“和他……最近还在联系吗?”
周楚深是宋玥的初恋。
我亲眼见证过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
即便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三年。
即便周楚深已经结婚。
我也很难不在意。
他是她的最近联系人。
宋玥刚接过结婚登记声明书,正要落笔。
听到我的话,她的笔尖顿了顿。
直到墨水将那处表格晕染了一团黑,她才解释:“几年前我就拉黑了他,也许他打过,但我没接到过。”
她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
一遍又一遍。
她没看一眼,直接将手机关机。
“这样…… ”我的笔尖不小心在手指上划出一条黑痕。
她看出我迟疑了,“谈西砚,我们要结婚了。 ”
抿了抿唇,宋玥放下笔,牵起我的手。
动作细致地替我抹去指节上被蹭上的那条墨迹,然后抬眸跟我对视,温柔又深情——
“我和他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过动听。
我看着她。
她的眼底散落着细碎的光。
像是藏了一片夏夜的星空。
我选择相信她。
在结婚登记表上写下我的名字。
只是,直到拍登记照,宋玥都心不在焉。
她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却一直拢在口袋里,磨蹭着什么。
我看向她的右口袋。
她的手机就放在那个兜里。
有救护车的笛鸣声从民政局门口呼啸而过。
她握着我的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就松开了。
我下意识望向她的脸。
想看她的神情。
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她僵硬着对我牵起唇角:“马上你就是我的老公了,阿砚,我紧张。”
她唇色透着些白。
能看出来确实紧张。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阿砚,我先去下洗手间,等我回来。”
说完,她快步离去。
看着她急促的背影,我的心情慢慢沉寂下来。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
在民政局里,无论是离婚还是结婚,都是成双成对。
只有我,一个人捏着表格。
尽量忽视周围人似有若无的目光,我拿出手机刷开朋友圈。
然后就看到了周楚深发的——
【是爸爸没用。不能让妈妈留下你。】
配图是一张黑白孕检照。
也许是第六感。
我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
僵硬着点开那张照片。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进来。
宋玥的。
她的手机开机了。
他说:“阿砚,对不起,医院打电话来,我有个紧急手术需要回医院一趟。”
我抬头,看着对面柜台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眼眶是红的。
也许还对她抱有期望,也许出于不甘心的试探。
我问:“可以等领完证再走吗?”
宋玥为了领证,特意跟她朋友换了班。
不可能有紧急手术。
宋玥在电话那端的呼吸有些颤抖:“对不起,阿砚,人命关天。”
2.
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
谁的命?
初恋的命。
还是她与初恋未出生的孩子的命?
3.
我和宋玥青梅竹马。
我喜欢了她十多年。
为了她,我努力跟她考上一所大学,曾经打算大学开学后就跟她表白。
但我生病了,休学一个学期进行心理治疗。
等我再回学校时,宋玥就成了周楚深的女朋友。
周楚深是我的室友。
我总能遇到他们约会。
我看到过周楚深背着脚扭伤的宋玥上下课;
看到过宋玥因为周楚深的一句话,特意坐高铁去隔壁市,只是为了给他买一款限量版的手办;
我甚至看到过他们在宿舍楼下的昏暗处接吻。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宋玥这样清冷的性子,也会搂着自己爱的人,在黑暗处情不自禁。
她的洁癖、冷静,所有的本性和原则,似乎在周楚深面前全都烟消云散。
我收起在此刻显得可笑的暗恋,看着他们轰轰烈烈爱了三年,然后在大三那年,因为学业,因为家庭,分手各奔东西。
那段时间,她难过又自虐。
我忍不住,又像以往十几年那样,陪在她身边。
陪她走出这段伤心的时光。
一年后的七夕节,周楚深在朋友圈晒了新女朋友的手。
也是这一晚,宋玥问我:“阿砚,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看着那个在我心里装了十几年的女孩:“是因为周楚深吗?”
她顿了顿,否认了:“我只是发现,我对你是有感觉的,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慢慢爱上你。”
我一直觉得,彼时她看着我时,眼底的认真,若星光,丝毫不逊色于那晚的璀璨星空。
鬼使神差的,我点点头,说:“好。”
我和宋玥在一起了。
周楚深知道时,给我发的一条消息。
【谈西砚,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几年来不声不响的,自虐一样看我们秀恩爱,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爱宋玥了。
结果现在我跟她分手,你就忍不住像条哈巴狗一样贴上去趁虚而入。
可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你们青梅竹马十多年也没在一起。
而我,不过是在大一开学,和你一起帮她搬行李时,偷加她的微信,然后每天聊聊天,约约饭,就在你治病的那个学期,让她爱我爱得不能自拔。
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捡我不要的。】
我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回复的了。
只记得不久之后,周楚深娶了别人。
他的婚礼,邀请了我和宋玥,但我们没去。
那时宋玥刚实习,在医院值了一天的班。
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在对面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很累,没精力,你看着发个红包吧。”
我也在那时,相信她是在慢慢爱上我。
可现在……
我觉得,我错了。
4.
我在民政局的大厅里坐了一天。
看着结婚的满脸笑容地来,离婚的满脸怨怼地走。
直到民政局工作人员要下班了,胃部抽痛,我才意识到天快黑了,我一天没吃东西。
原本是打算领完证和宋玥去餐厅的。
手机嗡嗡的震动着。
医院家属群里已经吵吵闹闹一下午了。
这是当初我几次三番去医院看宋玥,被熟悉之后的护士长拉进群的。
我站起身来往外走,顺手点开群聊。
【宋医生今天不是去领证了吗?怎么回来了?】
【不是吧,钢铁直女工作狂,也太不懂风情了,领完证件还继续回来工作。】
【没,听说是为了一个跳河未遂的来的医院。那帅哥被老婆打,还被离婚,想不开跳河了。】
【啊这……】
【别乱说,我们小谈还在群里呢,那帅哥是宋医生的远房表哥。】
5.
我坐在公交站亭里,一条条翻着群里的消息。
终于,我给宋玥打电话。
对面接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手术结束了吗?”
“嗯。”她的声音有些疲惫,“阿砚……”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最后还是我问出了口:“宋玥,你曾经说,给自己一个机会爱上我。”
“我想知道,现在,你爱上了吗?”
对面沉默了。
片刻后,他喊我:“阿砚……”
我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爱,或者不爱。
但我不想听了。
我抬头看向亭外淅淅沥沥开始下大的雨,打断她:“宋玥,我胃痛。”
宋玥的嗓音里多了两分紧张,语速都快了两分:“你在哪儿?”
“车站。民政局门口的车站。”
似乎也没想到我还在民政局,宋玥卡了一瞬,然后道:“等着,我去接你。”
雨下得更大了。
风吹过时,将雨丝扑斜,打湿我身上的衣服。
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宋玥还没来。
医院离这里其实不远。
也许我从旁边的便利店里出来,宋玥就到了。
可等地上渐渐滚落了好几个空酒罐子。
她也没来。
我低着头,踩了踩地上的酒罐子。
易拉罐发出嘎嘎的几声刺耳声后,一个骨碌滚射出去。
“啪”的一下,砸向一双刚刚踏入公交站亭的高跟鞋。
我后知后觉的抬头,就见一道纤瘦的身影背光而立。
她打着一把黑伞,又走近了两步,替我掩去斜飞到我身上的雨丝:“天黑了,一个人在外喝酒不安全。”
6.
我迷蒙着醉眼瞧了几秒。
发现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而是曲秋墨。
那个跟宋玥换班的医生,也是宋玥的朋友。
我曾经在医院见过她几次。
“这车站,左边是政府,右边是消防站,我很安心。”我指了指两边,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下班回家。”
我看着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点了两下,我又想起,她家貌似并不在这个方向。
最近我和宋玥买了婚房,曲秋墨似乎在我们对面也买了一套。
一层正好我们两户人家。
“你家不是在我家对面?”我有些疑惑,喝酒了脑子迟钝。
曲秋墨却只是看着我,不回答。
我也静静回望她。
她的瞳色比宋玥的黑。
比之星空,更像深海。
里面藏了多少情绪,我看不明白。
我晃了晃剩下的半罐酒:“喝吗?”
曲秋墨还是没应,反而拧了拧眉对我说:“上车,送你回去。”
我心里还是拗着,摇头:“我还要等宋玥。”
其实我心里清楚大概是等不到了。
我把这当做是我最后一次等她。
所以总想着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呢。
最后一次机会,等久一些也无妨。
谁让我自欺欺人惯了。
7.
我说我要等,曲秋墨唇似是紧绷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我喝醉了眼花。
她说:“她在医院照顾病人。”
哦,原来主治医师还需要亲自照顾病人的。
我慢慢蹲下,将地上散落的酒罐子捡起来,塞进购物袋。
直到腿麻了,我才抬头看她:“那能带我去医院吗?”
我补充一句:“我想买胃药。”
其实旁边就有药店。
曲秋墨脸色霎时不太好,一把接过我手里那袋酒罐子:“那你是真不要命了,胃不舒服还喝酒。”
说是接,但她用了点力,更倾向于拽。
显然是作为医生很是看不惯我这种不听医嘱不要命的患者。
也不懂自己心底怎么就升起来一股子冲动。
大概是有迁怒的成因在,我突然下意识回怼这个也不是很熟的人:“我们恋爱脑是这样子的,喜欢自虐。”
她咬了咬牙,最后应声:“行。”
不知道是应下捎我去医院,还是应下我是恋爱脑。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一起到了医院。
她还主动去帮我开胃药。
而我鬼使神差的,去了周楚深的病房。
我站在未掩实的房门前,看到宋玥和周楚深在昏暗的夜灯下紧密相倚。
周楚深在宋玥的唇上落下一吻,紧紧抱住她:“你已经打了孩子,要和谈西砚领证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来招惹我?!你明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还犯贱一般地爱着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心里还在想,原来不同于在我这里时的刻薄,周楚深在宋玥面前这样深情。
宋玥拒绝得了这样的深情吗?
再爱也不至于这么没道德节操吧?
现在可是在医院。
可我到底是高估了她的底线。
下一秒,我就看到她情绪激烈的将人推倒在病床上:“当初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那样的情不自禁,就像多年前,我在宿舍楼下第一次看到的那样。
她只面对他时,情绪失控。
她似乎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她本该在今天和我结婚。
忘记了她是医生,这是医院。
忘记了她要我等着,说去接我。
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
我突然不明白,我这些年对宋玥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8.
“回家吧。”
身后的人转过我身体,踮起脚,柔软温暖的手捂住我的眼睛。
将如坠冰窟的我拉回人间。
……
直到站在我和宋玥买了做婚房的住宅门口,我的手指还有些冷。
手心被汗湿了。
指纹锁怎么也打不开。
我烦躁地靠在墙边,想着在车站问宋玥的那个问题。
她想回答时,被我打断了。
也许在她迟疑的片刻,我就知道了答案。
花了两年时间,她还是没有爱上我。
也许爱上了,但在周楚深面前,什么也不是。
眼眶有点发酸。
可能是喝酒喝的。
“我很不招人爱吗?”
“滴”的一声,对面曲秋墨的家门开了。
她回头:“没有。”
我站直身,风衣滑落,露出为领证穿的白衬衫。
白衬衫湿了,紧贴皮肤,显出身材。
我能感受到曲秋墨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心底却又生出另外一股冲动。
我低头问她:“好看吗?”
我以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冲动。
可片刻后,她双颊微红,吐出个音节:“嗯。”
我同样打量她。
她穿着白色旗袍,和白大褂一样的长度,却显出曼妙风情。
跟宋玥很像,又不像。
她的旗袍简约、贴身,勾勒出成熟韵味。
落落大方。
借着酒意,我踉跄着往她走了两步,将她揽到怀里。
我轻轻摸了摸她头发:“你也不差。”
走廊尽头的窗开着,一阵风吹来,将曲秋墨身后半掩的门吹开,露出里面小夜灯暧昧昏暗的微弱的灯光。
像是邀请。
曲秋墨背对着房门,手抱着我的腰。
片刻后,我听她问:“进去坐坐吗?”
三更半夜。
孤男寡女。
雨夜湿身。
明明我家就在她对面。
这句话出口,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我定定看着她。
她的瞳色确实似深海。
拖着人沉溺在她的眼中。
我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我自己。
清晰,深刻。
仿佛在她眼里,这世间只有一个我。
那一刻,压抑的那股冲动终于冲破我的内心。
我听到自己轻声回道:“好啊。”
也许,周楚深有句话骂得很对。
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9.
房间内没有开灯。
只有墙角的小夜灯让我能模模糊糊看到曲秋墨的轮廓。
我半扶半搂着她往里走。
刚到沙发前,她就被我绊住。
我们纠缠着倒在沙发上,我压在她上方。
相拥在一方狭窄的天地,我们能听到彼此逐渐厚重的呼吸。
我们离得这样近,呼吸吐露间,交融,缠绵。
但她只是望着我,没有动作。
我伸手抚上她的眉眼,脸颊,又顺着脖颈,肩背一路往下。
她长得也很美,甚至更美。
这样想着,我攀上前去,吻住她的唇。
下一秒,她便深深回应。
我们在黑暗中接吻。
我从生涩拙劣,到如鱼得水,也不过一瞬。
呼吸逐渐浑浊,粘稠,透着相濡的水汽。
伴随她勾人的喘,衣服已经半褪未褪……
可在失控的最后一秒,她推开了我。
我的脑子已经被酒精和燥意熏得晕晕乎乎,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不继续了吗?”
她重新埋进我的脖颈,闷声闷气问:“分手吗?”
我一愣。
随即意识到她说的,是宋玥。
我清醒了两分,问她:“你和她是朋友,有负担?”
曲秋墨没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生气了。
可不知道是生气我没有正面回答她。
还是生气我用“朋友”二字拿捏她。
下一秒,她说:“没负担,但怕你后悔。”
说完,她推开我,理了理刚才被我弄乱掀到腰上的旗袍。
“啪”的一下,室内的大灯被打开。
我躺在沙发上,呼吸都还没平稳下来。
愣愣看着头顶的灯,我一时间没回过神。
直到她将一杯麦片递到我跟前:“先喝了。”
我看了看浓稠的麦片,脱口而出:“我看着像不行?”
她垂下眉睫,淡淡画饼:“下次。”
然后,她又倒了杯热水,取了胃药,摊着手心示意我:“喝完吃药。”
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我只是躺在她的床上,从身后拥住她。
就这样,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曲秋墨已经去医院了,桌上还留了便签和早餐。
便签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像极了曲秋墨这个人。
又想起昨晚的事,我发着愣把早饭吃完,才回对面和宋玥的家。
10.
打开门时,我发现窗帘拉得严实,光线很暗。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一转身就被沙发上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是宋玥。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我们去领证的衣服,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待了多久。
我顿了顿,然后没说话,直接往房间走去。
“阿砚……”
她开口叫住了我,声音有点哑,像是一夜没睡,“昨晚,你怎么没回来?”
我回过身,走到她面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昨晚,你怎么没来?”
我的声音很轻和,比我预想的还要平静。
“抱歉。”宋玥脸色白了白,“我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在雨中的车站等了她近两个小时。
而她的回答选择避重就轻。
“宋玥,没有人会一直傻傻等在原地。”
我叹出一口气,“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年,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很病态。
也许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否则,此时此景,我为何嘴角竟还能勾出一抹微笑。
“你可以慢慢爱上我,甚至可以不爱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会还你自由。但你不能背叛我。”
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染着一丝颤意,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决绝,“否则,你怎么对我的,我也会怎么还回去。”
宋玥放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
我弯腰抓住她的拇指,低头望着她,“所以,你昨晚没来接我,又是因为工作吗?”
11.
宋玥下意识磨蹭着我的指尖。
她并没有跟我对视,但她说:“当时我负责的病人不太稳定,我不得不留下来。”
说着,她终于抬眼直视我:“对不起,发现找不到你时,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没有接。”
其实一个人撒谎时,为了增强她言语的可信度,是会选择直视对方的。
就像此刻的宋玥。
她还是选择隐瞒昨晚的一切。
也许她是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忘不了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
就像是一根哽在喉间的鱼骨刺,难以咽下,也难以吐出,憋屈压抑,无法宣泄。
我突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宋玥。”我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昨晚,我看到了。”
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看着我的眼神慢慢染上惊慌。
我却还是直白的描述:“我看到你跟他在病房里接吻,看到你失控地把他扑在床上。”
我的语气轻柔却残忍。
这份残忍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我自己。
不过我转念一想,大概觉得残忍的只有我自己。
一个会在结婚前怀上初恋孩子的女人,怎么会觉得被戳穿谎言残忍。
“宋玥,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你这样情不自禁,对同一个人。”
我脸上的泪和笑同时存在着,像是个情绪分裂的疯子,“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已经足够爱我了,现在发现,跟他一比,你对我哪里算爱,喜欢都算不上,顶多是习惯。”
“阿砚,不要再说了……”宋玥看着我的神情无措,难得语速急切的解释,一向条理清楚的她竟也颇有些语无伦次:“我跟周楚深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情绪失控……后来我及时……”
“嗯。我理解。”我嘴上说着轻飘飘的话,手上拨衬衣领子。
然后,我笑着牵住她的手指,落在我的锁骨上,“所以,我昨晚情绪失控,也只是吻了别人。”
我觉得此时我嘴角的弧度应该笑得很完美,“我和她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宋玥的眼神愣愣的落在我的锁骨处,眼眶慢慢就红了。
那里有一处很明显的红痕,是昨晚曲秋墨留下的。
宋玥也不用我再牵着她的手了,她的指腹不断磨蹭着那处,像是要把那刺眼的红痕抹去。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只是覆上了一层更深的红色。
我却是笑得开心,甚至给了宋玥一个拥抱。
我语调轻柔:“阿玥,目前,我们扯平了。”
宋玥僵在当场。
我回房冲了澡,再出来时,宋玥已经不在了。
大概是回了医院。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紧急手术,还是因为紧密爱人。
我无意再细想,也出了门,没去自己的工作室,而是去了医院。
昨天一夜的雨,今天天气倒是好得出奇。
我戴着口罩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晒了许久的太阳。
直至临近饭点,我才上楼敲开了曲秋墨的办公室。
看到我时,曲秋墨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视线在我锁骨处停顿一秒,然后道:“稍等我片刻。”
她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然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语气自然:“走吧,去吃饭。”
12.
我们去了医院的食堂。
以前我也来过,和宋玥一起。
大都在一楼或者二楼。
但这次曲秋墨带着我上了三楼要了个包厢。
我有些怔愣,原来医院的食堂也有包厢。
点完菜后,我用着昨晚同样的语气问她:“跟我吃饭,有负担?”
毕竟这是医院,很多护士也都知道她跟宋玥的关系,宋玥很可能也在,在食堂碰上的几率并不小。
在包厢就能避开这个问题。
曲秋墨开口解释:“我只是想,你应该有话说。”
这人似乎总是比宋玥,甚至比我自己,更能看透我的内心。
我看向她的眼底,失笑:“我想知道,宋玥是不是真的怀过周楚深的孩子。”
曲秋墨动作一顿,眉眼疏淡,“如果不是,你打算继续跟她结婚?”
我漫不经心的笑回:“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了哪一步,我也好学着实践到哪一步。”
曲秋墨看着我的笑,抿紧了唇。
她似乎又不高兴了。
可她还是抬眸看向我。
她的眉眼依旧冷淡,说的话却透着认真:“那我希望我一直是你实践的第一顺位。”
昨晚和她在沙发上的纠缠的画面不由浮现在脑海。
想到她当时说的“下次”,我敛了笑意,点头,说话时嗓音不由带了点哑:“知道了。”
“晚上我会把检测报告带回去。”曲秋墨面色缓和,手下倒水的动作也有条不紊起来。
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重点,“你来我家取。”
我倒是没想到她能直接拿出DNA检测报告,依据周楚深的朋友圈:“……宋玥不是已经流产了?”
“嗯。”曲秋墨语气平淡,“昨天下午我就让人给她做了流产组织DNA检测。”
昨天下午?
按时间推算,昨天下午应该是宋玥陪在周楚深身边的时候。
而曲秋墨跟我也不是很熟的时候。
我沉默看着曲秋墨。
她也不惧回望我,但似乎并不打算做解释,还反客为主:
“我小三也做得,违背职业道德的DNA也鉴得,可见我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所以,我会向谈先生索取一定的报酬,还请谈先生想好能给我什么。”
我:……
13.
急诊大楼在最靠近医院大门的方向。
吃完饭,我和曲秋墨往那边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轻生跳了住院大楼边上的人工湖!”
人群自身后呼啦啦的涌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循声回头。
眼见着就要被急跑的人撞上,我将曲秋墨护在怀中,带着避到了路边。
我虚环着她的手臂转瞬撤下。
我瞥了一眼,就重新抬头看向人群。
被拥在人群之中的,是宋玥。
她扶着个男人,步履匆忙。
以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此时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往下滴滴答答淌着水。
面色焦急的看了眼周楚深,她抬头,眼神猝不及防撞上了站在路边的我。
宋玥脚下步伐一滞,下一秒,还是面色苍白的扶着人往急诊大楼去。
人群逐渐散去,我还站在原地看着急诊大楼的方向。
“走吧。”直到耳边传来曲秋墨的声音,我才突然侧身抱住了她。
曲秋墨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顺从的做着我实践的第一顺位人。
周围还没散尽的人们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向我们飘来。
我搂着她的腰,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她救他有救死扶伤的天职成分在,我却非要拖你下水。”
我说得很轻,其实并不指望她给我点什么回应。
但她包容的声音响起:“那就一起做个坏东西。”
14.
我到自己的工作室时,手机上已经有了宋玥十个未接来电。
她无非又想输出一堆不如别解释的解释。
但再一次响起时,我还是接通了,只说了一句话:“宋玥,你不用担心,你只是在救他,我还不至于跟别人做出点别的什么。”
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我便挂了。
当然做了点什么我也暂时不会承认的,嘻嘻。
她也该尝尝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
宋玥也没再打来。
但我下班时,在工作室门口看到了她。
她来等我下班。
她平日里很忙。
上一次来等我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今天竟然比我早下班,真是难得。
可惜,我今晚有更重要的事。
宋玥站在我面前,攥住我的手:“阿砚,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无论生死,都不会再管他了。”
无论生死?
光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我沉默。
先撇开她医生的身份不说,光是她和周楚深的曾经,她忍心?
见我不说话,宋玥无名指戴上我买的那枚钻戒:“阿砚,明天也是个好日子,我们一早就去把结婚证领了好不好?”
她说得这般恳切。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我也许就答应了。
可现在她的所有恳切,都显得假大空,像是急于用婚姻捆绑彼此。
她兜里的手机又不停歇的响起。
就像是昨天在民政局时那样。
如果是以前,大概率是医院需要她回去做紧急手术的电话,她会秒接。
可此刻,她却是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笑出了声:“宋玥,在你能真正做到你所说的的那样,再谈结婚的问题吧。”
15.
我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离开。
工作室离家更近,但我此时不想回自己那个所谓的婚房。
而曲秋墨还没下班,她家也进不去。
于是我直接舍近求远,找去了她办公室。
像她这个级别的医生,并不会每天都有连绵不绝的病人需要她看诊。
所以我去时,她正一个人在电脑上翻阅病人的病例。
明天她似乎有一台手术。
看到我时,她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我一天能找她两回。
“其实你可以去我家等我。”
我在她对面坐下:“我又没你家大门密码。”
她顿了顿,然后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下一秒,我的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我掏出手机,点开一看,竟然是曲秋墨发给我的一串数字。
我诧异抬头,就见她眉眼间一如既往淡定,“密码。”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我正在和她恋爱的错觉。
那种熨帖和温柔,完全不是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该有的。
甚至,我在宋玥身上都没有体会过。
又不自觉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这种下意识举动令我失笑,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破罐子破摔:“现在我是有两个家了吗?”
“啪啪”几声响,曲秋墨没搭理我,只是敲键盘打字的动作重了两分。
片刻后,她关了电脑,起身脱下白大褂:“走吧,回家。”
那个“家”字,咬字极重。
坐进曲秋墨的副驾驶时,我看着她将包丢在后座。
那里应该装着她说的流产组织DNA检测报告。
但她并没有立刻给我,像是坚守着什么特定的仪式,一定要到她家才会让我看。
我无聊的打开手机,发现医院家属群又被顶到了最上面。
下意识点开,就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她们谈论的,还是宋玥。
【今天去给我们家老秦送饭,又看到宋医生那个表哥了,他怎么整天寻死觅活的,上次跳江,这次跳湖,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不过他也是个可怜人,他那个家暴前妻刚又找上门闹事了,又是宋医生帮他收拾的烂摊子。】
【难怪我看到宋医生都下班了又跑回来,亲爹妈都没这么操心。】
【谁说不是呢,他住院这么久,都没见过他爹妈,就宋医生帮忙跑前跑后。】
【你们说,他们俩……】
因为是家属群,里面不全是医院工作人员。
医护人员忙于工作没人提醒时,很多人谈论起来并不会忌讳病人的隐私。
我却越发觉得没意思,直接点了退出群聊。
宋玥对周楚深,永远怀有一丝心软。
这会导致她无数次动摇。
她说了无数次断了关系,然后无数次奔向他。
无论检测报告的结果如何,我和宋玥都再没可能了。
这个家属群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也许退群后,里面的人会开始八卦我和宋玥、周楚深三人真正的关系。
但再与我无关。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恍神,曲秋墨淡淡道:“退了也好。”
我看向她,有些好笑:“你也知道这个群?”
因为是家属群,里面都是已婚或即将结婚的。
像曲秋墨这种单身人士,都是连群名都不配知道的。
可曲秋墨却是点点头:“我妈也在。”
我倒是没想到,曲秋墨的妈妈也是这医院的医生。
16.
第二次踏入曲秋墨的家时,不同于上次的暧昧。
但她用跟上次同样的杯子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将那份DNA检测报告递给我。
其实结果早已注定。
只是我没想到,那已经是两个月的胚胎了。
两个月。
原来,他们两个月前就已经重新搅和在了一起。
而我那段时间,被蒙在鼓里,欢喜地准备着和宋玥结婚。
两个月前,应该是宋玥外出交流那会儿。
她在我生日第二天才回来,外面下着大雨。
她有伞,但衣服还是湿了。
一进门,她就抱住了我。
她死死搂着我,脸埋在我的怀里,把我的衣服也沾湿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她给我带了一件生日礼物,她还难得情绪外露,对我说:“我想你了。”
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想我,是心怀愧疚。
我坐在沙发上,看向曲秋墨:“两月前的交流会,你也去了吗?”
曲秋墨点头。
我又问:“你哪天回来的?”
“2月14日。”
2月14日是我生日,也是情人节。
而本该这天回来的宋玥2月15才到家。
原来前一天是和周楚深在一起。
然后有了这个孩子。
“2月14号那天,我收到了她从燕城寄给我的礼物,虽然她没能赶回来,但我还是很开心,也很满足。”
我笑出了声,“现在看来,我真是个煞笔。”
曲秋墨挂外套的手顿了顿。
然后她扭头问:“什么礼物?”
我一愣,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在礼物。
“一幅画,一个我很喜欢的画家的画。”
“这个画家很小众,而且从来不卖画,她却为我求来一副,我以为至少她对我是用过心的。”
“那副画真的很好看。”
你不去接触他,躲着他,甚至报警,他怎么会灌醉你。
一个字就是贱,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受着,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走上了岔路发现又错了再顺着他的脚步去追寻,你会发现他已经不再回头已经走远了。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古人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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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吃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