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山村支教，我被老汉跟踪。
慌不择路的我，失足掉进河里。
班上的一个小女孩带着忠诚的小狗路过，救了我。
可是几个月后，她却捧着那半只小狗的肉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场悲剧，源自曾想猥亵她的男人身上。
1
因为前男友的一句，“你应该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梦想。”
对未来一片迷茫的我赌气申请，来到山路崎岖的村子里当支教老师。
坐在来时摇摇晃晃的大巴上，我望着窗边令人腿脚发软的悬崖景象。
仿佛稍有偏差，整车人的性命就会结束于此。
我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悔意。
但奈于心中的那股不服气，还是咬牙体验一番这神圣的工作。
这天下课，我心血来潮在学校附近欣赏这里的大好河山。
正当我沉浸在世外桃源般的景色里，危险，也在悄无声息的接近。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男人拿着砍柴的镰刀，不知何时尾随在我的身后。
我佯装镇定，想要沿原路折返。
但对方显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把唯一通往学校的路堵死，步步紧逼着我往大山里走去。
我的呼吸逐渐紊乱。
异常活跃的心跳声充斥着我的大脑。
慌不择路之下，我一脚踩空，滚下山坡，落进了河里。
尽管我会游泳，但野外的水域是完全不能和泳池相提并论的。
我拼命挥动着双手，大喊救命。
内心是无尽的后悔。
因为不曾想过这毫无意义的赌气，会让我在此差点命丧黄泉。
2
在即将把体力耗尽时，我似乎听到了两声落水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生物将我的身体托起，一条纤细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脑袋。
就这样，我被拉到了岸上。
小女孩用拳头使出浑身的力气捶打着我的胸口，直到我把肺里的积水吐出。
旁边有一只金黄色的大狗焦急地绕着我们“嘤嘤”直叫。
那是一只成年的金毛。
在这个落后山沟沟里，竟然有金毛这样的宠物狗？
小女孩拿走了我头发上的枯叶，操着一口独特的方言呼喊我。
“蒋老师？蒋老师？你咋样了咧？”
我的意识回笼，伸手回握住小女孩的手。
“是盼儿？
“好孩子！你救了我，老师很感激你！”
劫后重生后，我对这里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恐惧。
而眼前我的小救命恩人，是我班里的其中一个学生。
在静谧得说话都有回声的大山里，她俨然成为了我的救命稻草。
“你能不能再帮帮老师？”
我面露囧色，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师迷路了，有些害怕……”
陈盼儿垂眸，羞涩地点了点头。
3
两人一狗湿漉漉地走在山里，走在被人们一次次开辟杂草踏平的山道上。
盼儿的身上并不轻松。
她背着一大捆木材在背上。
刚才我也曾妄想过帮她一把。
但就在我强行要将那捆木材抢过来时，它竟然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不信邪，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拉。
可那捆木材还是停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
我尴尬地朝盼儿挤出一抹笑容。
她却神色内敛地拿过木材。
三下两除二就把木材背在身上。
傍晚时分，夕阳即将笼罩在我们的身上。
大金毛撒欢似地跑远，在不远处停顿一瞬，又跑了回来。
那副无忧无虑的憨样，让我想起了家里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斑点狗。
笑容不由自主地爬上了我的嘴角。
希望，这只小金毛也能和我童年的斑点狗一样寿终正寝。
渐渐的，校门口用粉笔写着的‘丰收小学’映入眼帘。
我和盼儿也将分道扬镳。
我搀扶着她将木材暂时卸下肩膀，叮嘱她记得每天都要来上学。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的身影了。
盼儿的脸上露出了难为之情，挠了挠脑袋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欣慰地抚平她凌乱的短发。
“老师也是为了你好，知识改变命运！
“今天你是老师的救命恩人，老师铭记于心。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忙要帮的话，尽管向蒋老师开口！”
盼儿小麦色的脸蛋上透出两朵红晕，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好了，天黑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盼儿那像小男孩的背影，我忍不住对走远的她拔高音量道：
“盼儿，你把头发留长！一定会更好看的！”
4
“什么把头发留长？”
和我同一个宿舍的林老师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她看见我一身狼狈，惊叹道：
“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林老师比我大几岁，是比我早一批的支教老师。
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有共同语言之一的人。
我将刚才的遭遇如数倾盘托出。
林老师瞪大双眼，朝我竖起个大拇指。
“在这个地方，也就你有胆子，敢自己一个女生到处乱跑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个小女孩的妈妈是什么人？”
我疑惑道：“什么人？”
“是来自跟你同一个学校的学姐，她在大学的时候就被拐卖到这里了！”
听到这里，我的脸顿时煞白。
林老师瞧出我的不对劲，连忙解释道：
“不过你放心，现在这里的村书记，村长都换人了，她妈也在第一时间被救回去了。”
我有些困惑。
“那盼儿妈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
林老师叹了口气。
“你以为她妈不想啊？是没办法！
“我听村长说，当初的营救计划，出动的警察就有几十个。
“但他们也只能带走那些被拐卖的妇女。
“因为那时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用各种工具砸车拦截，将警车围得水泄不通，行动差点进行不下去了。”
“但这次不走，下次营救就要到猴年马月了。”
“警方也只能选择和这些村民谈条件。
“最后是孩子留在这不带走，被拐卖的妇女离开。
“喏~救你的那只金毛，好像就是她妈留给她的……”
林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里曾发生过惨无人道的拐卖妇女案件。
我打了个寒颤。
原本以为这些来自新闻报道上的案件，会离我很遥远。
却不曾想，它们就发生在我眼前的地方。
5
翌日上午，盼儿果然出现在教室里。
但我没注意的是，整个教室里只有她一个女生。
班里的男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仿佛盼儿是不应该出现在教室里的人。
课上到一半，有一个号称是陈盼儿的舅舅来接人。
可是盼儿的妈妈不是拐卖来的吗？
哪来的舅舅呢？
我和盼儿再三确认，她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她揪着身上不合身的衣摆，低声解释道：“他是我的新舅舅……”
我望着盼儿低头弓腰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教室里的学生窃窃私语。
“我就说这个时候，怎么有女娃来上课！原来是偷跑来的呀！”
“我也觉得奇怪，这可是农忙时期，女娃哪配来上课！”
“我听我娘说，盼儿的新娘怀了新娃了，她应该更没时间来学校才对呀！”
“要我说呀，女娃就应该像我娘那样，会干农活会生娃不就够了吗？来学校是闹哪样啊？”
……
我没预料到这里的糟粕传统思想，竟然根深蒂固到这种程度。
“咳咳！”
“老师今天就不讲课了，来讲讲人与人如何平等相处，男女又是如何平等相处的！”
6
夜晚，不少飞蛾直往橙黄的灯泡上环绕。
我正在办公室里准备第二天的教案。
忽地，几个妈妈拎着自己的孩子熙熙攘攘地来到学校。
“蒋老师，你这是闹啥子咧！”
我诧异地抬头。
“你布置给咋们孩子哪门子家庭作业啊？什么帮自己妈妈做家务？”
我被质问的有些懵，“这不是挺好的吗？他们帮你们减轻家庭的负担啊。”
“我们的男娃是不需要干活的嘞！”
“他们只需要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就行嘞！干哪门子活哦？”
一群性格泼辣的农村妇女们在门口，叉着腰，操着独特的方言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架势，要不是看在我是支教老师的份上。
她们怕是要上手了。
林老师和文校长听到动静，慌忙过来解救我。
好说歹说才将这群不依不饶的婆娘劝走。
文校长看着和蔼，但对付这群蛮横的妇女还是有一套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蒋啊，你做得很好，不用自责！”
“只是要唤醒一个地方的人们的思想觉醒，还是个漫长的接力长跑。”
“不过，你已经开始接下这一棒了，还跑得不错！继续努力哈！”
说完，他就拿起一旁的教材离开了。
林老师顺了顺我的背。
“来到这里，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尽量不要单独自处，这里的文明秩序还未构建好。”
7
我本以为我应该没那么快能见到盼儿。
可是，第二天我就见到她了。
她趁所有同学都在上课的时候，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口。
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但她躲闪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她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蒋老师，我……”
我善解人意地搭上她的肩膀，准备将她带进宿舍里开导。
“嘶——”
她吃疼地躲开我的手。
我的心惴惴不安。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盼儿被家暴了？
我将她唤进宿舍，细声询问。
“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家里人打你吗？”
盼儿眼神呆滞，摇了摇头。
这下子，我更摸不清头绪了。
不过在我的细心引导下，盼儿总算说出实情了。
昨天盼儿新舅舅在带她回去的路上，将她拉进小树林里……
幸亏金毛听到盼儿的呼唤，寻路找来，他才没有得手。
8
我大脑一下子充血了，拉着盼儿不管不顾地让她带我去她家。
路过办公室时，校长眼尖地瞧见我。
听了事情的缘由后，他变了脸色跟我一并前往。
去到盼儿家时，盼儿的爸爸正打算出门。
瞧见我们，他熟视无睹地往外走。
我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盼儿爸爸，您好！我是盼儿的班主任，请问您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了伤害？”
盼儿爸被挡住去路，啐了口痰。
二话不说，抬手扇了一巴掌我身后的盼儿。
我急忙蹲下将盼儿搂住。
“贱丫头！你怎么整天弄那么多幺蛾子的事情，跟你那贱娘一样不安分！”
我气愤道：“你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啊！？”
“老子的娃，老子爱打就打，轮不到你说话！”
文校长见状，三步并两步上前，赔笑缓和气氛。
“盼儿爸，别激动！别激动！
“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啊！我们要跟你说的这事，是关于盼儿清白的事情！
“你知道的！这村子才多大？女娃的名声坏了，那到时候可就没有好彩礼收了！”
盼儿爸闻言，浑浊泛青的眼珠子转了几下，一扭头往屋里走。
“嘿！这臭蹄子一天天的就是事多！又妨碍老子去摸几手好牌了！”
盼儿温暖地小手反握上我，“老师，吓到你了吧？”
我对上她那纯真夹杂着担忧的眼神，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没事，老师没事……”
9
见到家里来了那么多人，盼儿的后妈挺着大肚子招呼。
这里的房子黄泥砌成，昏暗破旧，尘土飞扬。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是盼儿不懂事，要被退学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
“盼儿是个三好学生，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请问盼儿新舅舅在吗？”
盼儿爸听到这里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指着盼儿后妈劈头盖脸的骂。
“敢情是你这贱婆娘带来的人，对我女娃动的手！
“这不干不净的，以后还怎么卖出个好价钱？”
说着，还不忘踹几脚盼儿后妈的小腿。
在瞧见一个大肚婆几欲跌倒的模样，我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上。
现场乱成一团，文校长极力阻止。
“盼儿爸！盼儿爸！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商量！
“大不了，咱们就交给警察处理！”
听到要交给警察处理，盼儿后妈像是活过来一般。
捧着肚子，急忙阻止。
“别别别！他们就是闹着玩而已，阿生没有得手的……”
我大为震惊，“你是知道的？”
盼儿后妈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是闹着玩的！别报警！”
10
盼儿爸冷嗤一声，“闹着玩？我看你是想让我家女娃白贴给你弟才对吧？”
他一把将我怀里的盼儿强扯过去。
男女的力量是悬殊的，我没有任何办法。
他扯开盼儿身上衣领，露出大片红痕。
外面早已聚集了大量的好事村民。
而此刻，一位父亲不顾她女儿任何羞耻尊严，将她的伤疤当众揭露。
“来，大家来看看，评评理！
“这样吧，让你娘家送两头猪崽过来，这事就算完了！不然就按文校长说的，报警处理吧！”
盼儿后妈一听到报警就慌得不行，浑身都抖。
“给！给！没问题，只要你们不报警怎么做都得行！”
我扑到盼儿的身上，挡住众人不怀好意的奚落视线。
“不行！必须报警！”
盼儿爸被驳了面子，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死娘们！你哪来的？ 这是我家！轮不到你说话！”
正当我想继续辩驳，文校长抢先一步发话。
“哎，哎哎！有话咱们好好商量！”
事情的最后就是。
盼儿爸答应了文校长，让盼儿的新舅舅跟村子的人南下打工去。
在盼儿毫无生机的眼神下，我和文校长悻悻离开。
11
“文校长！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家伙？这是犯法的事情啊！”
我望着愈发暗沉的天空，忿忿不平道。
文校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报警有证据吗？
“在警局蹲了几天后，那个男人又回到盼儿家呢？ 那盼儿又该怎么办？”
我蹙紧眉头，“那难道要放任这种人渣逍遥在外吗？”
“他就要离开了不是吗？他离开了，盼儿就不用担心与豺狼共处一屋了。”
“可是……”
文校长把话抢在跟头，“别可是了！蒋老师，这里不是城市，这里查案并没有那么方便！
“目前在盼儿没有受到最实质的伤害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将坏人调离她的身边！
“还有，如果你真的想帮盼儿的话，最好的方法不是帮助她在这里生活。”
文校长转过身，微笑着凝视我。
“最好的方法是，帮她逃出大山！”
此刻，沿路的路灯倏地亮起。
我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文校长抬起手，指向远处。
“而着唯一的方法就是它。”
我抬首望去，方向正是我们驻守的“丰收小学”。
这一刻，我感觉命运在驱驶着我前进。
一种深深的宿命感仿佛要刻进了我的骨子里一般。
12
经过这件事后，盼儿原本沉默寡言的性子就变得更加孤僻了。
连在她最喜欢的语文课上，她也是恹恹的。
也就只有小金毛来接她放学的时候，我才能罕见地瞧见盼儿的笑容。
有了小狗的陪伴，盼儿的身上才能带有一丝活意。
但，很快，这点活意也被抹杀掉了。
这一天的小狗并没有准时出现。
盼儿露出焦急的神情离开。
我心里默默祈祷着是小狗今天贪玩，忘记来接盼儿了。
但上天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