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五十五回写道,因凤姐身体失调不能理事,王夫人便让宝钗、李纨和探春一起协理管家。
宝钗只是来投靠贾府的亲戚,根本不是贾府本家人。按道理她是没有身份去管理贾府的事务的,但王夫人为了金玉良缘,也为了培养自己的亲信,不顾嫌隙和礼数,硬是安排了宝钗和李纨、探春一起来协理管家。而宝钗更是巴不得王夫人有此安排,以证明她将会是贾府的媳妇宝二奶奶。
不过王夫人也不敢给她授以大权,只是让她看管一下荣国府的安保监督工作,她只需要白天“在上房监察”,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打个卡意思一下,就算尽到了责任就可以交差了。
但是,对于热衷功名利禄的宝钗来说,她是拿着棒槌当针使。权力就像毒-品一样让她上瘾,欲罢不能。她的“热毒”接触到权力也被激发出来,她要赶紧削尖脑袋往上爬,趁机谋取最大利益,如此才堪配得起她的“青云之志”。
因此她得到管家的权力后,开始大肆表演,狂踩凤姐,打压探春,将自己幻想成了贾府的当家人。不料平儿一出来,却狠狠将她打脸了,平儿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她被权力冲昏的头脑上。
宝钗,只是金陵一个没落商贾的女儿,这个出身上不得大台面,她能有机会在贾府这个国公之家管家,这简直是她做梦都要笑醒的事了。她本身就非常沉迷权势富贵,这一下可就陷入了自欺欺人的地步。
她长年赖在荣国府住着,敢情是把自己也当成是京都权贵之家的贵族小姐了,此时又得到机会帮忙管家理事,更是真的以为自己距离当家主母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她逾越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跑来掺和李纨和探春兴利除弊的改革,并且全程都在卖弄自己的学问,狂踩凤姐,打压探春。
1、狂踩凤姐书中第五十六回写道:
宝钗忙走过来,摸着她的脸笑道:“……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总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她这远愁近虑,不亢不卑。她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她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
宝钗摸着她的脸,这个她是平儿,她这段话对着平儿、探春和李纨说的,看似说笑,实则上是在嘲笑狠踩凤姐。
第一、她说凤姐“才短想不到”,这是嘲笑王熙凤没文化,管家不行,有错都是她的错。第二、“不是和咱们好”则是说王熙凤贪恋权势,忌惮她们三人联合管家,也暗示凤姐心胸狭窄。第三、“也必要自愧地变好了”,指王熙凤应该为自己的言行举动羞愧反省。
真的是什么人便说出什么话,若是宝钗日后当家,她自然就是将权力看得比命还重要,半点不肯放手于人。可她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低估了凤姐。凤姐的格局比她大得多,凤姐担心众人不服管理,还特意叮嘱了平儿来帮助扶持探春,并支持探春第一个拿她开刀立威。凤姐的眼光和格局,宝钗根本比不上,难怪凤姐信任探春,却看不上她薛宝钗。
不过宝钗这番言论,要当着凤姐的面她可不敢这么说,否则按照凤姐的脾气和个性,得把她怼得怀疑人生。一个外人在别人家里指手画脚,而且还编排主人的不是,挑拨主人的姑嫂妯娌关系,真是居心叵测。
李纨对此不动声色,是因为她和凤姐之间本就有存在利益之争,但探春却需要凤姐的支持,因此她在宝钗说了这些话之后,忙着维护凤姐,并让平儿去请示凤姐,关于兴利除弊的事情。
探春道:“虽如此说,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我们这里搜剔小遗,已经不当,皆因你奶奶是个明白人,我才这样行,若是糊涂多蛊多妒的,我也不肯,倒象抓他乖一般。岂可不商议了行。”平儿笑道:“既这样,我去告诉一声。”说着去了,半日方回来,笑说:“我说是白走一趟,这样好事,奶奶岂有不依的。”
探春是个懂事的,她说话非常谨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凤姐的面子,也是不认同宝钗刚才的狂妄之言。她强调凤姐不是“糊涂多蛊多妒”的人,就是在回击宝钗。
平儿去汇报了“半日方回来”,想来已把宝钗和探春的话都跟凤姐详细汇报过了。凤姐背后估计也是对宝钗恨得牙痒痒,她让平儿回来继续协助探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给点颜色宝钗瞧瞧(所以才有后面平儿的回怼)。
2、打压探春宝钗踩了凤姐还不够,还要打压探春,抢夺探春的改革成果,以给自己谋取私利。
听听她是怎么说探春的:
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
宝钗这话看上去仿佛句句有理,其实压根站不住脚,都是自我膨胀的谬论。
她嘲笑探春是不懂经济的纨绔,没有见识过外面的经济利弊大事。但她自己见过什么“经济利弊大事”?探春好歹还是一个贵族千金,自小接受系统的学习和培训,为日后当家做准备。而她宝钗呢,家中做生意,她天天帮忙算账看当票,天天操心店铺收支和请伙计吃饭想来都是好笑,这些算什么经济利弊大事,就是一商人之家的琐事,和权贵之家的事务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贾府中,一个体面的奴才都是大财主,都有自己的产业和铺面,管家赖家的孙子都是五品官。而薛家呢,宝钗的曾祖父紫微舍人才是五品官,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官职。这差距明显摆在那里。
薛家如今就靠着和贾府的一点亲戚关系来混着,真是连贾府的奴才都比不上,不知她怎么居然有底气嘲笑探春。她讽刺探春虽然聪敏,却没经历过正事大节目,可惜已经迟了,大言不惭的说贾府没教育到位。
她的话真的是可笑,她又经历过什么“正事大节目”?她所谓的“正事大节目”,不过就是薛家店铺生意上的账本而已。像贾府这种段位的大家族婚丧嫁娶、年节生日等“正事大节目”她根本不可能接触过,更别说去理事了。她薛家人死赖在贾府,她才有机会接触贵族人家的家族事务,她才有资格参与了一回省亲大典,也才有机会拜见到南安太妃这等的权贵人物。
若她只呆在薛家,她能见到谁,就算她去王家舅舅家的宴会,她也没有机会认识到王公大臣家的命妇和小姐,毕竟这种上流社会的宴会,薛家母女都没有资格和那些官太太坐一桌,连话都机会搭上。
但是像探春这样权贵世家的公府贵女,从小教导的就是知书达礼,跟着嫡母和嫂子们学习处理家族事务,应酬上层的社交往来。探春当家,没有办错过一件事,那些难缠的管家娘子们都暗中认为:“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贾府的教养不错,探春也做得很好,宝钗却在胡说八道的说人家贾府教育不到位,想想都替她觉得尴尬。她这样刻意拔高自己,打压探春,可她自己偏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资本,只能用自己管过薛家的生意来吹嘘一下,反而自曝其短,何其不堪。
更好笑的是,她又搬出她好为人师那一套,和探春大讲起学问来,听她的口吻,倒像探春没读过圣贤书一样。贾府是有自己的私塾,探春姐妹也是正式接受过教育的,反而是薛家没有读书的传统,宝钗也只是她父亲教导了一下,就敢如此目中无人。人家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还在旁边,人家李纨还没说什么呢,宝钗就偏偏要卖弄她的学问,显得她多博学多才一样。
不过俗话说,佛都会有火,她的夸夸其谈真的让不争不抢的李纨都忍不住了,李纨笑着讽刺她:“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李纨这话说中了她的死穴,宝钗平时里最爱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假道学”,李纨便讽刺她:你整天说女孩读书不是正事,这会你自己大谈学问就是正事了?
不过宝钗被权力冲昏了头,李纨说了她她还不服,还反驳李纨:“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了不得,懂学问的宝姑娘一句话打倒了所有人,简直要上天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薛姑娘有多自以为是了:原来只有她才是有学问的,只有她才懂学以致用,别人都是世俗又低端的,只有她高端大气上档次。
李纨探春看透了她,也就干脆不把她的学问当回事,只是取笑一顿:“三人只是取笑之谈,说了笑了一回,便仍谈正事”。看到没,她洋洋得意的说了这么多,根本没人当她的话是一回事。
3、被平儿打脸如果宝钗只是厚脸皮的自吹自擂,说上几句狂话,贬损凤姐和探春,估计大家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忍让一下她就算了。
可是她飘飘然了,口头说了还不算,还继续搅合探春的兴利除弊改革,还从中给自己谋私利:她给茗烟的娘谋了个肥差卖人情。完了她却还要装无私,说什么“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好一个绿茶,好一朵白莲花。
李纨和探春都沉默了,她们对她已经彻底无语了,只是她们自己的身份在那,不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但她们不敢说,平儿却敢,既然她都敢动了凤姐的蛋糕,平儿就敢用一句话把她打回原形。因此,平儿当众揭穿了宝钗的老底。
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的好得很呢。”
平儿真是好样的,这话就她来说最合适,探春李纨来说都不好。平儿的身份是奴才,她可以不讲究那么多,而且她又是凤姐的助手,她的话虽无礼却有分量。这会她当众揭穿宝钗的大丫头莺儿和宝玉的心腹小厮拜把子,可是一件非常打脸的事情。
平儿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一个客居在此的表姑娘,戴着金锁撩拨贾府的公子哥已是失礼,还侧面笼络大表弟身边的心腹,勾结大丫环袭人,现在居然连外面的小厮也不放过,真是完全不要脸面了。天天鼓吹金玉良缘,吹了几年也没吹出个名堂,她和宝玉八字还没一撇,倒先把大丫环舍出去套路了表弟的小厮。她是什么打算,傻子都知道了,在她这里估计是没有羞耻二字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来追求宝玉呢?还不是因为出身卑微,自知没有可能,所以只能不择手段、掏空心思的攀附权势。否则何必这么费劲,亲上做亲,贾母一句话就可以了。
却说她被平儿撕破了伪装,脸被打得啪啪响,她干脆不装了,直接豁了出去。她不征求李纨探春的意见,直接自作主张,把大观园年终的红利,分散给了那些吃酒赌钱的婆子,想借此收买她们服从自己的管理。更无赖般的把王夫人搬出来撑场,反复强调那是她的亲姨妈拜托她管事,借着话告知那些婆子们,这是她带给她们的福利。
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帐房受辖制,又不与凤姐儿去算帐,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各各欢喜异常。她要她们记得她的好,这样必要时就可以为她说话。
她可真狠啊,她拿贾府的钱,甚至本该是属于凤姐的钱去做人情,为自己赚得好名声,还谋取了私利,不愧她能写出“皮里春秋空黑黄”,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可惜就算她机关算尽,她的横行霸道终究是不长久的。她把园子管理得乌烟瘴气,喝酒赌博、甚至偷抢之事都发生了,探春李纨看王夫人的面子不好出手。贾母知道后亲自出手整治,这就是在责怪宝钗管理不力,也间接打了王夫人的脸。
有了贾母的旨意,凤姐查检大观园时,故意不查宝钗的住处,就是要逼她走人;而探春说“亲戚们好,也不必死住着”,更是直接撵她走;李纨同样不搭理她,也不跟王夫人汇报她要搬走的事情。最后宝钗只好灰溜溜的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