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
家家户户都有一棵开得鲜红的桃树，
我每晚都能听见院子里呻吟声，
有一天我偷偷打开窗户看，
看见爸爸跪在桃树前，
一脸痴迷的模样，好像着魔了。
1
是什么时候开始村里长满桃树的呢？
是我捡到了一颗漂亮的石头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爸爸每天晚上都会起床出门，然后在院子叫唤，就像压着妈妈睡觉一样呼喊，可是妈妈不就在我身边睡着吗？
有一天我太好奇了，偷偷打开窗户看。
看见爸爸跪在桃树前，一根桃枝插在他脑袋上，月光下，树上的桃花都在发光。
爸爸这样不会疼吗？
我不敢问爸爸，爸爸经常打我，骂我，我害怕。
于是我把看到的告诉妈妈，妈妈连忙捂着我的嘴。
她看着院子的桃树，拉着我进屋。
“桃树，桃树！”
妈妈捂着脑袋拍打。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桃树什么时候在的？”
“我知道，我知道。”听着妈妈自言自语，我连忙举手。
“是上一个月圆的时候。”
“半个月前？是那个和尚！”
妈妈停顿下来，她按着我肩膀的手在颤抖，“小小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被妈妈发现了吗！
“妈妈，我，呜呜呜，我就是偷偷藏了一块石头，妈妈别生气。”
“什么石头？”
我从怀里将石头拿出来，石头很漂亮，是彩色的。
妈妈拿起石头，开始拍自己的脑袋，她盯着桃树看，然后变得有些奇怪。
“他们要死了，他们要死了，报应，报应！”
“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拉了拉妈妈的衣摆。
“小小，这石头你放好了，不要让人看见了。”妈妈赶忙将石头放我衣兜里。
“臭娘们，跑哪去了！”
爸爸回来了！我躲在妈妈怀里。
“什么都不要和那人说知道吗。”
妈妈把我推进门后边，走了出去。
我害怕的缩在墙角，爸爸又在骂人了。
我捂着石头，要是爸爸不在那该多好，就像那个和尚一样，一把火烧了，人就没了。
听说他是来抓妖怪的，真的有妖怪吗？
妖怪是不是可以把爸爸抓走。
这样就没人欺负我和妈妈了。
“啊！”
“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烦，养你这么久还不下蛋，我打死你这个赔钱货，隔壁东子家又怀孕了，就你让我被人嘲笑。”
我从门边看着爸爸，他拿着藤条鞭打着妈妈，藤条上都是倒刺，打人很疼的。
妈妈蹲在地上用手臂挡着脸，手都被划出血了。
我跑出去推了下爸爸。
“不要打妈妈了，呜呜呜。”
“你这狗杂种的。”
爸爸看见我气势汹汹拿着藤条朝我甩来。
好疼！尖刺划过手臂，我被摔到地上。
“呜呜呜～”
“当初就应该把你扔河里去，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爸爸说着举起手来又要打，妈妈冲过来把我护在了怀里。
“不要打小小，小小还小，不懂事。”
藤条重新打在妈妈身上，我听见妈妈吸气的声音。
“妈妈！”
我哭着被妈妈紧紧搂在怀里，爸爸的打了会才气消，将藤条甩在旁边。
“呸，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我能留她白吃我家大米，你给我过来，要是再不给我生个儿子，我就把你送去公社。”
“啊！”
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拉进屋。
“小小快走！”
妈妈把我推开。
“妈妈～”
我站在门外哭，妈妈说过，爸爸和她进屋的时候我绝对不能进去，小孩子不能看。
“臭娘们，摆着张臭脸干什么！”
啪～
“啊！”
屋内传来爸爸的叫打骂声，和妈妈的哭声。
“呜～”
我捂着嘴巴抽泣着，我答应妈妈的，不能进去。
我看着院子里的桃树。
我跑到桃树下。
“你是妖怪吗？你能不能把爸爸抓走。”
呜呜呜～
一阵风吹过来，树上的桃花飘飘悠悠的落了一地。
“爸爸真的是坏蛋，你快来把他抓走吧。”
我蹲靠在树干边，哭泣的讲着爸爸的罪行。
我撩起手臂上的伤痕，这些都是爸爸打的，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
“爸爸不仅打我，还打妈妈，还不给我们饭吃。”
我看着关着的屋子，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我知道你是妖怪，你快救救妈妈吧。”我拍了拍树干。
“你来后山呀！后山～”
一声温柔的女声像风一样，飘荡过来。
我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桃树说话了。
真的有妖怪。
“后山？”
“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你真的可以把爸爸抓走吗？”
许久没得到回应。
“你还在吗？”
回应我的只有纷纷扬扬的桃花。
“臭丫头，你干嘛呢！”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见爸爸光着膀子朝我走来，他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摔旁边去。
“这可是保家树，你给我注意点，再乱碰，怕扒了你的皮。”
“小小！”
我摔在地上，妈妈头发凌乱的跑过来，抱着我往旁处躲。
“呸！还不给我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吗！”
我们躲进了厨房，厨房在院子边缘的小屋子。
我平常就是睡在这。
厨房角落里搭着个小床，妈妈偶尔会陪我在这睡觉。
现在天气刚刚好，我喜欢这个时候，不冷不热，冬天的时候太冷了。
我看着妈妈的手臂和脸，“妈妈疼不疼！”
“不疼，，妈妈没事，小小乖。”
妈妈抹了抹眼泪，擦着手，拿着手帕给我擦了擦伤口，边擦边掉眼泪。
我一定要让妖怪把爸爸抓走！
我心中暗暗想道。
妈妈很快炒了两盘菜，她偷偷给我塞了两块小肉片。
我吧唧两下，真香，肚子好饿，可是得等爸爸先吃了才能吃。
爸爸吃完就去睡觉了，妈妈挑着衣服去河边洗。
我要去后山找妖怪。
2
后山我知道，沿着一条小道往山的方向走，会经过公社。
妈妈以前不让我走这里，听说这里关着很多疯女人。
我躲着树边走，远远看见有个叔叔进去里面。
我要绕过它。
只是……
“哎呀！”
我捂着脑袋，什么东西砸到我头上。
“老张家的野种，去哪呢？”
前面孙小虎几人正爬在树上，他们摘着树上的野果，有一下没一下的扔我身上。
我急忙躲开。
“别走啊，问你话呢？”
见我要跑，他们连忙滑下来将我拦住。
“你跑什么。”
“没，没有，我要回家了。”
“我看你就是来偷看的，装什么装。”
“我没有！”
孙小虎推搡着我。
“还狡辩，把她抓去公社里。”
“对，抓起公社里。”
周围的人起哄，两三个人要来抓我，我急哭了。
“呜～，放开我。”
妈妈说过，进去公社就出不来了。
他们抓着我的胳膊和大腿，作势要抗过去。
“我不去，你们走开。”
我的挣扎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他们扛着我就往公社走。
“呜呜呜～放开我，我要让妖怪把你们都抓走！”
“妖怪，哪来得妖怪？哈哈哈！”
“你们干什么呢！”
一声严厉的叫唤声，打断了众人的乐趣。我被放了下来。
是村长家的儿子，张哲远。
我看见急忙躲过去。
“我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小小都哭了。”
“哭就哭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野种吗？你护她做什么。”
孙小虎无所谓地说道。
“我看上她了，不行吗？我长大是要买她当媳妇的。”
“那我也能买。”
“我爸爸是村长，你比得过我吗？我回去就和我爸说。”
“你！切，谁稀罕，我长大买一个比她还好看的人，呸！我们走。”
看着孙小虎他们走了，我松了口气。
“谢谢你！”
“没关系，以后有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谢谢，哥哥。”
“给，这是糖果，你没吃过吧。”
他说着给我拨了颗糖果放我嘴里。
甜甜的～
真好吃！
“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我还给你吃，知道吗！”
“嗯！”
他又拿了两颗放我衣兜里。
“走，我送你回去。”
哥哥真好！
我嘴巴里含着糖果，总觉得这个我是吃过的。
回家后，我兴奋的把糖果给妈妈。
“妈妈你看，这个可好吃了。”
“哪来的？”
我把张家哥哥帮我的事说了出来。
“哥哥人很好，还帮我赶走了孙小虎，还给我糖吃。”
“吃什么吃，你给我。”
妈妈突然发疯似的抢走身上的糖果，扔地上。
“狗娘养的王八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使劲的踩地上的糖果，甚至去拿石头把它砸碎。
“嘴里还有吗？啊！吐出来。”
妈妈说着用手要掰开我的嘴巴
“呜呜呜，没，没有了，妈妈，呜～～～”
我害怕现在的妈妈，我躲开之后，妈妈看着我愣了愣。
“对不起，小小，对不起。”
妈妈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害了你！”
“妈妈不哭，我不吃糖了。”
我哭着跑过去抱着妈妈，妈妈搂着我。
“小小你听好了，你是人，不是畜牲，不是能买卖的，这是违法的。”
“可是他们都说可以……”，我小声说道。
“可以什么可以。”妈妈按着我的肩膀厉声说道。
“那是他们抓来的，你看她们过得好吗？任打任骂，你要知道，这个村里没一个好人，谁都不能相信，你知道吗！本来，呜…，本来你应该在学校读书，快快乐乐的长大的，都是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妈妈泣不成声的说着。
“他们都该死，他们会招报应的，快了，快了！我们小小就能快乐的长大了。”
“妈妈，我也能读书吗？”
读书在我眼里那是天大的事，只有像张哲远和孙小虎他们才可以去读，我偶尔听到他们讨论，羡慕得不得了。
“当然可以，只是小小现在还太小了，妈妈先教你好吗？”
“好好，妈妈我要读书！”
“嗯，我们小小要读书，将来还要考大学的。”
妈妈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拉着我到院子边的角落里。
拿起树枝在地面上划划写写。
“这是小小的小。”
我拿着树枝跟着画，先一竖，再两个小撇。
“妈妈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我高兴的喊道。
“嗯！”
妈妈又哭了，她抹掉眼泪，继续写字。
“这是七，小小七岁了。”
“这是七”
我跟着妈妈画的写了一遍。
学习的时光好像过得很快，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只是……
一声尖锐的女声骂喊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伴随着众人的起哄声。
“你们这些畜牲，不得好死，你们会下地狱的……”
妈妈惊慌地捂着我的耳朵，带我到厨房躲起来。
谩骂声渐渐远去。
妈妈紧紧搂着我，脸色很难看。
“小小，他们都是坏人，知道吗？你要离那些坏人远一点，张家那小子也是个不安好心的，这个村子里没一个好人，你谁都不能相信，你要记住妈妈的话。”
“我知道了，妈妈！”
“那个公社，你一定不要过去，那里……”
妈妈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她脸色沉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害怕。
“小小，你告诉妈妈，你今天为什么去公社那，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不能去的吗？谁让你去的。”
“我……”
我有些心虚的低着头谁。
“妈妈和你说过，小孩子不能撒谎。”
“她不让我说的。”
“他是谁，我是你妈妈，你不应该有事瞒着我，知道吗？”
妈妈按着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尖锐。
“是，是桃树说的，她说要去后山找她，她就把爸爸抓走了，我不想让爸爸再打妈妈了，呜～”
“小小不哭，小小不哭，妈妈没有怪你，妈妈只是担心你。”
妈妈抱紧我，拍着我的背。
“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小的，妈妈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妈妈说着就开始张罗起来，她把厨房里的面粉都拿出来，开始做饼子，只是今天她做得有点多，我看着她烙了一张又一张，期间还偷偷给我吃了一张。
就在我吃完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听见爸爸的声音，妈妈将烙好的饼藏了起来，赶忙起身迎出去。
爸爸是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袋鸡腿。
“什么味儿？”
爸爸朝厨房看了看。
“今天烙饼了，我看见面粉就做了些。”
妈妈拽着围裙神色紧张的说道。
“哦，我说这味道怪香的，给，今晚加餐。”
爸爸把鸡腿扔给妈妈，随后走进屋内看电视去了。
家里的电视只能爸爸看，我也就偶尔偷偷躲在旁边听两耳。
晚饭的时候我被特许上了桌，这是我第一次和爸爸坐同一桌子。
妈妈事前交代我，不许多说话，也不能夹肉。
“怎么光吃饼菜呢，吃个鸡腿补补。”
爸爸夹了个大鸡腿放我碗里，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妈妈。
妈妈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鸡腿啃了一口。
鸡腿是真的好吃，偷偷看了眼爸爸，看他没生气，我再次咬了一口。
妈妈给爸爸倒了酒，爸爸拿起来，一口喝掉，喝完之后妈妈又添了点。
爸爸今晚明显很高兴。
“我们家小小有出息了，这就给张家小子看上了，多吃些，长胖点好生养，将来啊，也好给他要个高价。”
爸爸兴致颇高的讨论着我的去留，我看了眼妈妈，妈妈脸色很难看，只是爸爸光顾着喝酒没发现。
“要我说，还是老张家有眼光，知道从小养的听话。”爸爸喝起酒来就爱说话。
“今天李庄义被买的那丫头捅了一刀，听说是个大学生呢，可惜不听话，都饿了三天圆了房了，还想跑，这不，扭头给她送去公社，好好教育教育，这样的倔脾气有的是人喜欢尝尝鲜，我呀……”
咣当一声，妈妈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瞧把你吓得，又不是把你送进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将来小小嫁了张家，你也就能够享清福了。”
爸爸自顾自说着，喝酒吃菜，妈妈僵硬着蹲下捡筷子，我看着她，桌子下，她恶狠狠的看了眼爸爸。
那个公社一定很可怕。
爸爸喝了酒，晚上妈妈就能陪我睡觉了。
只是妈妈陪我进厨房后，并没有拉着我去睡觉。
“小小，今晚我们得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
在我印象里，我一直都在村子里，我没想过我们还能去哪里。
在我疑惑中，妈妈拿起我的小毯子，又拿了几件厚衣服，和藏起来的饼子一起包起来。
她抱着我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妈妈我困了。”
“小小把石头给我，你先睡会，妈妈待会叫你。”
“哦！”
我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夜间，我又被爸爸的叫唤声吵醒。
“妈妈”
我揉了揉眼镜，看见妈妈双眼盯着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