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吧,家里穷儿女又多,刚结婚就被分出去的也不在少数,我爸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我奶奶赶出家门的。
那是八十年代的农村,奶奶家里只有三间小矮屋,我爸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爸妈刚结婚就被奶奶赶了出来,奶奶从窗户里把我爸妈的行李扔了出来,边扔边喊:你们搬走别给家里添麻烦,以后各过各的,我们也不用你们管。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就是几件衣服,连碗筷和被子都没有分到。
现在的人估计想象不到那样的日子有多惨,被赶出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爸妈只好在村头的两间废弃的屋子里先住下,那土屋子已经被废弃很多年了,没有据说主人家都不在了,平时村里还有些小孩在里面玩闹。
屋子很简陋,可总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村子里有几个跟我爸玩得好的,从家里拿来了锅碗,还有人送了点米面过来,我爸砌了灶台,就算过上日子了。
可是没多久,村长找上门来了,说这房子是村子里的屋子,没有村里的允许,不能搬进去住。村长一说我爸就明白了,当时我爸妈搬进去比较着急,没来得及跟村长说一声,他这是来讨要好处了。
可是家里一贫如洗,哪有什么好处能给村长,我爸急得跟什么似的,这时我妈看不下去了,她回去我外婆家里,从外婆家抓了两只鸡过来,外婆家也穷,不过外婆心疼我妈,让我妈把下蛋的鸡蛋抓走了。
就这样,我爸把两只鸡卖了换了点礼品送到了村长家里,村长才答应让我爸先住在那屋子里,但是不能住太长时间,他说住太久了他也不好跟其他人交待,给了我爸一年的时间。
从村子家里出来,我爸心里开始发愁,那屋子虽然破旧,可还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一年以后又该搬去哪里,分家的时候连田地都没有分给我爸,他想这一年肯定赚不到盖房子的钱,想着想着眼泪就掉出来了。长到二十多岁,从没有这么愁过。
后来我爸还求我奶奶,让他跟我妈搬回去住,但是奶奶咬死不让他们搬回去,奶奶说的,如果我爸妈搬回去了,那两个叔叔就讨不到老婆了。当时村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骂我奶奶不通人情,可我奶奶才不管,坚决不让我爸妈搬回去。
有天快天黑了,我爸妈从地里回来,家里的鸡都进鸡窝了,我爸正准备把鸡窝关起来,这时远远看到有个人走了过来。
那时的路都是土路,人走得急会带起很大的灰尘,那人一身的灰尘赶过来,见到我爸很欣喜的问:兄弟,这附近有没有谁会修车。
那是八十年代,我们整个村子都没有车,连见都没见过,别说车了,连烧油的工具都没见过,哪里会有修车的人。
我爸为难的说:村子里没有会修车的,得等到明天天亮,到镇上找人来修了,镇上离这里十几里地,这么晚了没人愿意来了。那人又接着说:那能不能在你家借口水喝,我一会还得回车上守着。
我爸赶紧把那人请进了屋子,他年纪比我爸大一些,很快跟我爸聊上了,他拿了一个袋子出来,袋子里装了烤鸭和包子,我爸妈还留他吃了晚饭。
聊了一会才知道那个人是县里水泥厂的司机,那时候水泥厂还不是私企,司机也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我爸很是羡慕那个司机师傅,就多聊了两句。
晚上那个师傅要回车里去守着,车上装着水泥,怕被人搬走了,我爸跟着他一起去守了一晚上,师傅开的是旧式卡车,两个人就在驾驶室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走了十几里路帮他叫了修车师傅过来修好了车。
那师傅可能看我爸妈好心,又看到家里实在是穷,就问我爸愿不愿意去水泥厂上班,如果愿意去,他可以当介绍人,还让爸回去考虑两天,如果愿意去直接到县里的水泥厂找他,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村里连电话也没有,只能去实地找人。
我爸回去就跟我妈商量,我妈当即就同意了,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留在这穷乡村不会有什么发展,只有走出去才有机会。
第二天我爸跟我妈就把家里的鸡卖了,收拾点衣服就去了县城水泥厂,找到那个师傅,那时候招人没有那么严,师傅有亲戚在水泥厂做管理,很快就给我爸妈安排进去了。
当然是做基层的工人,又脏又累,但是我爸妈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对他们而言,水泥厂的工作可比在家种田要轻松多了,还有工资拿。
十几年的时间,我爸从水泥厂的基层工人做到了车间主任,在县城安了家,后来镇上跟县城通车了,从县城回家只要两三个小时,但是我爸妈都没回去过,偶尔会寄点钱寄点吃的回去。
后来水泥厂改制,我爸跟另一个同事凑钱把水泥厂买下来了,成了水泥厂的老板。赚了钱以后,我爸开始捐钱给村里修路。
路修好了,村长请我爸回去,我爸开着车回到村里,村长带着人到村口迎接,那时候村里已经有了饭店,村长安排我爸在饭店吃饭,吃过饭我小叔叔来了,他来给奶奶传话,让我爸晚上回去吃饭。
晚上我爸终于回家了,那是他离开奶奶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去,还是那三间破屋子,十几年了没有翻新过,一家人挤在一块。
刚回去奶奶就摆脸子:你当上大老板能耐了,有钱不知道给你两个弟弟盖间新房,还修路,你小弟都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也不见你帮忙。
我妈当时也在,她对老太太说:哟,妈,您当年可是说各过各的,以后你们怎么样也不用我们管的,怎么现在要我们帮忙了。
奶奶的脸都绿了,最终我爸还是出了点钱给奶奶修了房子,但是自那以后,我爸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村里人都说她该,当初这么狠心对我爸妈。
从去年开始,两个叔叔经常给我爸打电话,说奶奶的身体不好了,让我爸回去商量一下给老太太养老的事,两个叔叔的意思是我爸这些年都不在家,没有给奶奶尽孝,以后要让我爸养着奶奶了。
奶奶之前能帮他们干活,他们想不起我爸,现在奶奶行动不便了倒是想起来了,我爸也没跟他们争,他自己没回去,叫人开了车过去接奶奶,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说老太太糊涂了一辈子,老了还能享福,又说两个叔叔没良心,不过我爸都没在意。
奶奶也没有接到我家,直接被送到了养老院,我爸说的奶奶毕竟生养了他,不可能不给她养老,但是把奶奶接家里来伺候也不可能,我妈也不可能同意,毕竟我妈刚嫁过来就被赶出了家门,就让老太太在养老院过余生吧。